陆饮溪想起来这几日,宁温纶过高的体温,和他对肖默过于强烈的敌意。
难,难不成,宁温纶其实是个隐藏的魔物?!
他也说了,他是他父母捡来的。
陆饮溪叹了口气。
一个大魔物在外面追着,一个魔物在身边牵着,还有一个小魔物在红珠里收着。
他懂了,他就是来这里靠屁屁收服魔物的。
也太艰辛了吧。
陆饮溪咬着被子,差点儿没哭出来,最后蹬了蹬腿,一骨碌滚下床去。
不管他了,反正他陆饮溪今天就是要和宁温纶拼命,也要摆脱这被钉在床里的命运。
打开门,看见宁温纶站在门口微笑,关上门,往床里一铺,装死。
“师尊看起来好像恢复得不错。”
宁温纶转着圈走进来,那条碧色的罗裙翻起来,陆饮溪只觉得他暗含杀气。
陆饮溪憋了半天,终于认清了宁温纶早就看出来他装睡的事实,放弃了挣扎:“…… 我没想跑哦。”
“嗯嗯,师尊没想跑。”
妈的,天聊死了。
宁温纶笑得太过于灿烂,坐在陆饮溪旁边,陆饮溪只觉得恐怖。
“你,你,你干嘛老是笑啊。”
“觉得师尊很可爱。”
那当然,我最可爱了。
陆饮溪扭扭屁股,就接下了这个夸奖。
他看了眼宁温纶,以为对方态度软下来了,就腆着脸撒娇:“花花儿要不要带可爱的师尊出去走走?”
“不要。”
宁温纶像是变脸一样,嘴角立马就拉了下来,抚摸着陆饮溪的额头。
“出去走走,然后呢,你再在外面捡个徒弟回来?”
陆饮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捡了不捡了,再也不捡了,他脑子没毛病,这徒弟捡回来丁丁一个比一个大,上赶着要对他图谋不轨,再这样下去,他长俩屁屁都不够用了。
陆饮溪眼里噙着泪,在宁温纶眼里又是另外的意思。
哪怕是最沉浸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陆饮溪心思不在他身上,他眼里总是有别人,有景弘深,有肖默,甚至可能还有陈璞瑜,那点小走神总是刺激着他最紧绷的神经,促使他一次又一次狠下心来折磨对方。
就像是现在,陆饮溪看着他,却仍像是看着别的人。
他不甘心。
“师尊,你会恨我吗?”
“啊?”
陆饮溪疑惑地抬起头,不明白这问话从何而起。
“我将你锁在这荒山里,你会恨我吗,我这般折磨你,你会恨我吗?”
陆饮溪几乎是不用想,就否认了:“我怎么会恨你。”
“那你不恨我,又不爱我,我在你眼里,算是个什么呢?”
陆饮溪张嘴又闭上,最后又开始习惯性地咬着嘴唇,挪开了视线。
他想起自己很久以前说过,谈恋爱就能拯救世界。
他现在深刻明白了,这句话就是瞎扯,谈恋爱只会让这个世界变成修罗场。
宁温纶苍白地笑了笑,正要起身,却听后山一声大喝。
他猛得站了起来,随后又将陆饮溪推回了床上,冲出门去,陆饮溪刚想动,却不知何时,一把精巧的锁将他的手扣在了床上。
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锁他!
这要是宁温纶打输了,他不是上赶着送吗?
只听一声巨响,下一秒人就送到了他面前。
半间屋子被摧毁,宁温纶站在废墟之上,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你是何人?”
宁温纶声音很低,含着怒意和一丝不可思议。
这个看起来狗熊一样的男人,竟是突破了他布在后山如此精巧的机关,想来陆饮溪那日说后山有响动不是臆想,而是这人在不断尝试。
男人咳了两声,自废墟里起来,竟是毫发无伤,看了眼宁温纶,又注意到了在一旁的陆饮溪。
“是你!”
“师尊,你认识他?”
陆饮溪瞠目结舌,他发誓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壮汉,尤其是长成这样的,他估摸着男人快两米了,阴影压下来都有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不是,你谁啊,不要过来啊——
宁温纶朝他直冲过来,可男人步子更快,直冲向陆饮溪面前,粗声粗气地问他:“那个孩子被你带去哪了?”
陆饮溪一愣,男人又被宁温纶打倒了。
那个孩子?哪个?他没拐卖小孩的习惯啊?
但手上的枷锁被男人刚才轻松捏碎了,陆饮溪看着男人就被宁温纶摁在地上暴打,也不还手,就死死地盯着他。
对方似乎也没有恶意?
那孩子,那孩子…… 陆饮溪搜遍自己身边的人,忽然福至心灵。
不会是小娘子吧!
陆饮溪看向发了疯似的宁温纶,都快杀红眼了,男人也毫无招架之力,就挨打,但一直能挣扎。
陆饮溪默默吐槽,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坦克吧。
他深呼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手起捏了个决,从背后朝宁温纶打去,对方没有防备,轻易地被他打到了一边。
“你想找他,先带我离开此处。”
男人嗯了一声,声如洪钟,吓得陆饮溪整个人都后退了一点,男人却借着这点距离,一个助跑,扛起他就飞了起来。
“师尊——”
陆饮溪听见宁温纶在他身后的叫喊,但他闭着眼,默默想,他需要禁欲一段时间,阿弥陀佛。
男人带着他一路走远,离开了荒山的地界十几里,才在一处密林里停下来,把陆饮溪放在了一旁。
接着一句话没说,跑向了一旁的小溪。
陆饮溪被这趟猪突猛进吓得不轻,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往溪边看去,男人的肩膀竟是一抖一抖的。
他心生疑惑,走了过去。
——还真在哭。
“那个…… 呃…… 我徒弟他也是不故意的,哪里打疼你了,我给你揉揉?”
男人抹了抹眼泪,侧了侧脸:“这儿。”
陆饮溪呆了一下,看着男人蹲下身来都差不多和他一样高,但最后还是伸着手,吹着气,轻抚着男人脸上拿到刚破了皮的伤口。
男人闭着眼,没一会儿,便歪着脑袋,把下巴放在了陆饮溪手心里。
陆饮溪拿了另外一只手,揉着对方的头发。
哇,他在揉大狗熊哎,好酷哦!
第63章 还治其人之身
小陆:嘿嘿,没想到吧,成为了高级驯兽师!
大狗熊花了一点才平静下来,陆饮溪已经倚着他快要睡着了,听见一声低吼又浑身一震睁大了眼。
“抱歉,打了个哈欠。”
好家伙,狗熊打哈欠山都要震两下。
陆饮溪揉揉眼睛,装作一副特别纯良的样子,问道:“你是不是小娘…… 那孩子口中的少主啊?”
大狗熊点了点头:“嗯,不过我不算什么少主,我叫熊月升,你叫我大熊也行。”
成的,和他给取的外号就差一个字,不错。
不过这名字倒是柔和,和他人一样,又壮又脆弱。
陆饮溪应着,拿水泼脸,有些意外地察觉到熊月升脸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你的伤……”
“嗯?” 熊月升摸了把脸,蹲下身往水里看去,脸色也有些差异,“真是怪了,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 不过我天生金身护体,那姑娘也着实厉害,能伤到我脸,离上次受伤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实在是疼痛异常,所以才会一时失态,见笑了。大概是因为伤口未及内里,加上刚才你触碰我伤口时,也有种特别的灼烧感,可能也有点关系。”
熊月升捏着陆饮溪的手,左右打量着,他的手指很白很细,和他粗壮的五指完全不一样,这会儿刚沾了水,尚有些凉意。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刚才也是,只要一触碰到对方,胸口就像擂鼓一样,那感觉熟悉又让人感到畏惧,他却像着了迷似的不肯松手。
直到陆饮溪轻轻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熊月升才触电般撒了手。
“我…… 我……”
“无事。” 陆饮溪耸耸肩,撑着手看天,可惜今晚没有月亮爬上来,“别牵太久,要牵出问题来的。”
他没瞎讲,俗话说得好,郎有情妾有意,小手一牵哎我去。
大有问题。
晚风拂面,身边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知为何一直沉默着,陆饮溪也不想说话,他把双脚泡在溪水里,水有些凉,冲得他脚都有些麻,他却觉得轻松。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光了,因为是刚逃出来,所以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被撂下了,让人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扭过头去,看身边的大熊,大熊乖得很,看见他看过来也假装看天去,还吓他自己一跳。
陆饮溪笑了笑:“有人说过和你呆在一起还挺惬意的么?”
熊月升转过脸来,挠了挠头:“没,倒是有人说我挺难相处的,太大只了,毛手毛脚的。”
“大只又不是你的错,” 陆饮溪撇开他的手,替他把头发理好,“大只有大只的好处。”
熊月升吸吸鼻子,看着陆饮溪:“你挺好相处的,怪不得那孩子爱跟着你玩。” 他顿了顿,又有些委屈地接了句,“他在我身边,都不爱笑的。”
陆饮溪努力想象了一下,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小娘子不傻呵呵地笑的时候。
看起来小娘子是真的和大熊八字不合。
陆饮溪有些心疼地拍了拍熊月升的背,问道:“你不想问问那孩子的近况吗?”
熊月升抿着唇,好半晌了,才开口:“不知道,那日我看见你们两个了,坐在那崖上,于是我就想进来,没料到有那么多机关毒箭,差点儿折在那儿,后来绕去了后山,后山的机关稍微少点儿,但也花了不少时间。”
他顿了顿,咽了口口水:“说起来也很怪,那机关破着破着,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想要见到那孩子了,反而是直面困难的欲望比较强烈,而且……”
而且,我似乎很想见你,哪怕那天只看见了一个朦胧的轮廓,你便在我心中萦绕不去,让我朝思暮想。
熊月升只是这么想着,并没有说出来,他看着陆饮溪在笑,不是那种傻傻的笑,而是那种,带着些宠溺,好像看着什么心爱的小玩意儿。
很少有人会这样看他,大多数不是厌恶,就是畏惧。
“那你为什么想找他呢?”
“哦,他有块信物,放在我那儿,自从他离开了涂山涧,我就一直想给他把这信物送回去,那时候我一直待在寒山寺,有些事多多少少也听了点,那日他穿着大红嫁衣,真是…… 唉,多说无益,不说也罢。”
陆饮溪颔首表示赞同,小娘子穿那套是挺好看的,又问:“是什么信物,能给我看看不?”
“哦,是刻有那孩子名字的一块玉,似乎是那孩子生来便带着的,只是门派里的老人说是块不值钱的玉,但我想,不管值不值钱,主人都有特殊的情感附着于上的吧。”
熊月升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上书 “玉郎” 二字。
“那他是叫……”
“叫阮玉郎,” 熊月升哈了口气,把那玉擦亮,“小孩子被卖进涂山涧来,是不能有名字的,因为他们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主人卖命,” 熊月升很快补充道,“我知道涂山涧不是个好门派,但人不能选择出生不是么,我一直替他默默记着,他能逃出去,我也挺欣慰的,好像也遇到了不错的人……”
陆饮溪看着熊月升,都不好意思讲习舟是个不靠谱的酒肉和尚,怕熊月升去和人拼命。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陆饮溪哼着小调儿,觉得不说话也挺好的,等到天明之前,他都要沉浸在这份难得的轻松之中。
“呃…… 嗯…… 你,你为什么被那个姑娘关在山里啊?”
熊月升憋了半天,脸都涨得通红,一句话说了三遍陆饮溪才听懂,最后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
“啊…… 那个,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太习惯问别人问题……”
陆饮溪觉得面前人是真的憨,大概是生长环境导致的,听小娘子形容的也是各种压迫,果然邪教害人不浅。
“无事,你问就问了,但我先告诉你,那不是个姑娘。”
“不是个姑娘?!可他……”
“很有欺骗性吧,以后看见穿裙子的不能马上叫姑娘,得确认一下,”熊月升还处于疑惑之中,又被陆饮溪的 “确认一下” 给惊到,整个人都处于傻掉的状态,只听陆饮溪继续头头是道,“至于我为什么被关着,那大概是因为我遇到的人都是变态…… 嗷啊啊!”
只见一把蛇形分节的剑从天而降,竖在他与熊月升之间,陆饮溪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刚要抬头,却被人瞬间拉入怀中。
哇,熊抱哎。
“跑得倒是挺快,” 宁温纶收回了剑,那赤剑似乎有千种变化,此刻缠绕在他手臂上,又成了利爪,“师尊,背上那一下,好疼。”
陆饮溪听完这句话又心虚起来,他明知道宁温纶要比别人弱一些,可捏决的时候又很难把握好力道,不知伤在了何处,伤势如何。
他纠结再三,还是挣脱出来往上看去。
“花花儿,我们好好相处,不必用极端手段,好吗?”
宁温纶落在地上,离他仅一臂之遥,但陆饮溪知道,熊月升会阻止他任何接近的尝试。
“你看,我不用极端手段,师尊还会在我身边吗?” 宁温纶说话声音很慢,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师尊明明知道,我离了师尊活不过五日,却还是坚持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