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想,都要被关起来了,我当然想啊。”陆饮溪一脸 “你还小你不懂” 的表情,拍了拍小娘子的脑袋瓜,“但后顾之忧太多,我还没打算好逃出去以后,要怎么生存。”
“我明白的,我和陆道长碰到过一样的事情,” 小娘子笑着,眼尾挑起来,却不带着媚,反而有些娇憨的可爱,“但是,那时候我铁了心要走,所以一刻都没停留,因为我知道,但凡我犹豫一下,我就离不开了,只有我下定决心要走,才走得掉,走掉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比耗在那里,等一个我不想要的结果要来得好。”
陆饮溪愣愣地听着小娘子说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好像反驳也不是,肯定也不是,小娘子虽然人看起来傻兮兮的,这话说起来,却要比他明白太多。
“你不是为了找你家少主才跑出来的,对不对?你是跑出来的。”
小娘子点点头,趴下来,悄声对陆饮溪说:“对的,这个事情我只和陆道长你说,我不敢和习舟讲,怕他把我送回去。”
陆饮溪腹诽,姓习的光头不把那魔教一锅端了就好了,还把你送回去。
但小娘子听不见他的吐槽,自顾自地开了口:“那时候,少主的妈妈,要把我送给教主了。”
小娘子讲故事很没有条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若是祝钧的话本写成这样,定然是一本都卖不出去的。
但陆饮溪很快就理清楚了,小娘子做事讲话这个样子,并不是真的因为笨,而是因为成长的经历。
小娘子有明确的记忆,自己是被卖给他的 “少主” 的,他从小发育就极慢,记事了还总被当作两三岁的小娃娃,父亲总是嫌弃他,母亲却总是说,小点儿也好,小有小的好处。
那回去集市,是他自己要偷偷爬进父亲的箩筐里去的,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凭借着身形娇小,什么地方都能缩进去,最后不仅拿回了父亲被官兵收走的推车,还偷了不少米面出来。
那是他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做出了点贡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本以为父兄会就此改变对他的看法,结果回程的路上,一个女人找上了他的父亲,两个人才没说几句,父亲便收了钱,叫他和那个女人走。
他挣扎过反抗过,却什么都没用,女人带着他去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把他关在阴暗狭小还有老鼠的房间里,不管他怎么哭喊都不见天日,除了吃饭睡觉,女人还逼迫他学会各种奇技淫巧,并且限制了他长高长大。
原来女人就是看中了他的身形,不管进入到哪里都很便利,再加上小孩子年纪不大,容易洗脑,没日没夜的练习加上无人说话,有的时候他甚至连呼救都不会,更别提完整的话了。
总之,他和他手里那些小玩意儿一样,只是一个活着的工具而已。
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少主出现在他面前。
少主待他很好,自他来以后,女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少主给他吃给他穿,还陪他一起睡觉,做噩梦了就整夜整夜醒着,哄他,他表达不清楚的时候,少主会很耐心地等着,判断他到底想说些什么,也从来不会嘲笑他痴傻。
却唯独不愿带他去找自己的母亲。
少主一直和他说,这儿以后就是他的家了,而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只要他寸步不离这小院,他就永远不会再遭一次那样的苦。
可他每次看着自己的那一小方天空,目送着少主离去又匆匆回来,总是想,他不知身在何方的母亲。
还有那个,他从来没好好看过的,外面的世界。
“下定决心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小娘子语气严肃地对陆饮溪说,“那日少主没回来,原本我不该走出院子半步的,但有别的人过来了,我便躲了起来。” 小娘子咽了口口水,表情狰狞,“我真的想不到,那个女人竟然是少主的母亲!她说,少主太鲁莽了,一点事情都做不好,还好这么多年来我还算干净,不如直接把我送去教主那儿好了。”
“那时候我什么都没带,就只有身上那些小工具,好不容易跑到悬崖边的时候,已经快要饿死了,我就想,哪怕从悬崖上摔下去摔死,也比被关在小院子里一辈子好。结果我掉进了水里,顺着水飘呀飘,就飘到寒山寺去了,习舟说,他已经等了我很久了。”
陆饮溪听得入神,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才变了神色:“你不要听那个臭和尚乱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臭和尚怎么又能等你很久,万一他是小时候盯上的你,那他就是比那教主还可怕的变态!”
小娘子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又对陆饮溪说:“所以说,我一直觉得,陆道长若是犹豫的话,那是因为,你还不太想走,你还有牵挂。”
“那是肯定的呀,我放不下你的,你这么可爱。”
“不是我,是宁神医。” 小娘子毫不犹豫地反驳了他的话,一板一眼地道,“习舟和我说,景大哥不见了,肖大哥也不见了,你却不急着找他们,而是安心地躲在这荒山中,是因为你知道。”
别说出来。
陆饮溪心头一跳,想要捂住小娘子的嘴,却晚了一步。
“你知道,那个人一直在你身边,你只是忘记他了。”
陆饮溪呼吸都一滞,脑中像是划过一道闪电,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
他看见那些闪回的记忆,那个穿着婚纱捂着脸哭的人,那个长廊尽头将自己心脏挖出来递给他的人,那个不会笑却追着他不停说我会回来看你的人。
还有很多很多,模糊的场景,他丢失的记忆,以及那个被消音的名字。
景弘深说过,他记不得,有可能是因为,有个关键人物和他进入了同一个位面,造成了系统的混乱。
那个迷雾中的猜想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成形了,但他就是不愿意去承认。
他害怕他一旦点头了,谜题被戳穿,所有碎片最终都消逝而去,现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到头来,他空欢喜一场,依旧是孤身一人。
“陆道长,那个人是谁呀,是宁神医吗?”
陆饮溪抱着头,最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师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宁温纶自他们身后出现,小娘子吓得赶紧躲开,留陆饮溪一个人。
宁温纶并不在意小娘子对他的态度,只是抱起了蹲在地上的陆饮溪。
“回去了,师尊。”
陆饮溪紧紧拧着宁温纶身上的衣服,牙关咬得很紧,强迫着那些闪回的记忆褪去。
至少他现在,还能紧紧抱着一个人。
第61章 等待
宁温纶是被一阵异动吵醒的,睁眼时看见陆饮溪背对着他,床细微地颤抖着。
他很少比陆饮溪醒得晚,今天算是个例外,一来对方也醒得早,二来,他做了一个有些古怪的梦。
梦里他和陆饮溪竟然都是小光头,穿着一黑一白的奇装异服走在大红的路上。
他忍不住抓了抓脑袋。
这是预示着要掉头发还是怎么的。
“哼……”
那边陆饮溪发出很轻的一声嘤咛,宁温纶抛开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凑了过去。
“怎么了,师尊。”
陆饮溪浑身一阵。
刚才他弄得太入迷了,以至于连宁温纶醒来了都没有察觉。
他着急掩饰着,身子往更里面挪去,试图敷衍过去:“没怎么…… 你先起来吧,我有点饿了。”
宁温纶忍不住笑,觉得这个样子的陆饮溪尤为可爱,什么小秘密全都挂在脸上,无论如何努力,也掩盖不了心里的想法。
更何况是对上他。
陆饮溪后背上全是汗,热得整个人快要融化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已经这么紧张了,尴尬的生理反应却一直无法压下去,并且那秘而不宣的感觉还一阵接着一阵愈发猛烈地涌上来。
这几日宁温纶几乎是禁足了他,崖上闲聊之后,便再没让他和小娘子见一面,嘴上说着习舟与小娘子不想被打扰,但陆饮溪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对方是在撒谎,并且这谎撒得坦坦荡荡,毫不掩饰,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问——
你想如何反抗?
而陆饮溪的反抗,就是听话。
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应对机制,总是无法抗拒别人对他一点点的示好,宁温纶的图谋不轨几乎是写在了脸上,那带着甜味的汤药,那夜里不撒开的手,那越来越小的活动空间,可他仍旧是节节退败,甚至夜里猛得惊醒过来,会转个身过去,拉住对方的手寻求安慰。
他自欺欺人地想着,自己若是听话一点,对方稍微疏忽一点,那落给他的机会就自然而然会出现了。
可现实是,他的皮肤开始露出那种长久不见天日的白来,汤药喝得他整日整日得浑浑噩噩,甚至昨日睡前,他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后山有奇怪的响动,无论如何都不敢安然入睡,宁温纶干脆做起来抱着他,一晃一晃地哄着,他感觉到了坚硬的物体抵着他的后腰,却毫无反抗。
“花花儿,花花儿……” 他呢喃着宁温纶的名字,扯着他的手,“别离开我。”
“说什么傻话。”
宁温纶低下头,等陆饮溪反应过来的时候,热度过高的唇已经贴在他脸上了,分明不舒服的人是他,高热的人却是宁温纶。
宁温纶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把脸转过来,只是漏了一声轻哼,牙关就失了守,舌头突入进来,陆饮溪只觉得空气都被一点点抽干了,窒息感爬上来,却又舒服得要命,一点想要松开的念头都没有。
他迷迷糊糊地想,不愧是花街上的人。
“舒服吗,师尊?”
陆饮溪没回答,只是喘着气,嘴巴不知道为何,很烫,有什么东西游走进了他喉咙深处,再往下窜去,烧得他心窝子都痒。
他听见宁温纶啄着他的后颈,故意发出那种水声来,摁着他的虎口,药香让他缓缓沉入梦乡里去。
这一晚上他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热,抓心挠肺的,排解不开,他想起从前天热的时候,要开空调,开久了就觉得瘟,没日没夜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夜里害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咬着被子哭出声来,浑浑噩噩睡过去了,第二天又照常睁开眼来。
他从小就没想过,自己竟然能活到 21 岁,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人在一直替他续着命,不想他死去。
陆饮溪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着这些事情,一晚上都没有睡熟,睡意像是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却又湿漉漉的,一直到天光乍现时,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宁温纶没醒,只是手还搂着他的腰,陆饮溪一口气分了好几次出,庆幸着对方没发现自己身体的反应,蹑手蹑脚地将对方的手挪开,再偷偷往里拱去。
第62章 狗熊
来路不明的弟子不要乱捡章节阅读, 那我多收几个让他们内部消化就好了。
“唔……”
“师尊醒了。”
嘴边立马递来了冰凉的银耳莲子汤,甜度刚好,陆饮溪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眼皮都懒得掀开,喂完一小碗汤,不想喝了就把嘴巴闭上,身边人替他擦了嘴又洗了脸,再轻轻啄了下他的唇瓣。
“已经是午后了,师尊,你再躺一会,我去给你做晚膳。”
陆饮溪仍旧是不睁眼,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宁温纶满心欢喜地捧着他的脸,那指腹触碰着他的睫毛,最后轻轻吹了口气,走出了门外。
窝在床里的鼓包一直等到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以后,才腾得一下坐了起来,陆饮溪环顾四周,看见落日的余晖还能洒进来,稍稍松了口气,又迅速意识到自己没有穿衣服,他低头看去,入眼的全是青紫的痕迹,身上几乎没有一片皮肤是完好的,刚才做起来太猛,蹭到了被褥,胸口还有些刺痛。
他甚至不敢挪身子,那细密的痛感被麻木掩盖下去,他都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只能怔怔地盯着碎花的被面,想。
几日了。
这个日还带有双关含义。
他试图理清思绪来,脑中涌现出来的却全是不可描述的画面,最终只能拧着眉头倒头躺下去,看着木质的顶梁。
宁温纶这是给他自己也下了药吧,不然也太猛了,这要是以后他怎么吃得消啊……
陆饮溪猜测,药物作用加上身体原因,导致他前几日一直处于迷乱的状态中脱不出来,但始终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注入体内,可那玩意儿太过于生猛,而他的身体也处于虚弱的状态,于是一直没有消化过来,直到刚才,他觉得有一股清明之气撞破了他的天灵盖,才将意识回笼,逐渐清醒了过来。
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查看自己是否已经被关在了地下,还好宁温纶好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更何况他的样子看起来,是有腿也动不了,更别提是逃走了。
陆饮溪缓缓合上眼,又猛得睁开。
——陆饮溪啊陆饮溪,你还有心思休息,再这样下去你屁股都要开花了!还不逃!还不起床逃命!
他又一次做了起来,捏了捏手,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又回来了,刚想激动得下床,要落地的脚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等一下,虽然说他这个身体就是个吸收容器,但宁温纶灵根已经被毁了,不至于他的身体开挂到对方什么都没有,他还能吸收进来灵力吧。
陆饮溪又躺了下来望天,开动着他久未使用过的脑袋瓜。
首先他曾经向景弘深确认过宁温纶的体质,绝不会有错,他也一直靠毒物在保护着自己,但对方如此放肆妄为,一定除了用毒之外,还有别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