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以择闻言也是有些出神,这就是他的狐族啊,全心全意信仰他的狐族。当年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条件的追随、无条件的信服,他才愿意放弃随心所欲的生活给予庇护。那种仿佛连生命也愿意献祭给他的赤诚,对于凉薄却又充满控制欲的战以择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温暖,那是,他的青丘。
第四章 哥哥的规矩
翌日,后山的一处空地,战以择手持木杖,负手而立,看向面前的秋天,语音温和的问道:“最近修炼的如何?”秋天闻言一笑,看起来干净又阳光,他当即外放灵力,有些讨赏的看向战以择,声音清脆道:“哥你看。”战以择感受了一下,桃花眼中浮现起一丝满意,进而微微弯起“与身体的契合度都快达到两分了,尚可。”
“那把千步幽影掌给我打一遍。”突然有这样的要求,让秋天微微错愕,千步幽影掌是一套武功路数,靠的是步法与掌法相结合,由简入难。这还是当初战以择亲创,传过鬼年,今世见秋天身形骨骼皆是十分合适,便从三年前就一点点教给了他。
秋天那圆圆的杏眼中浮现出一丝紧张,接着开始移动身体,只见其身影渐渐如鬼魅一般四处浮动,一瞬间残影无数,视觉上好像有无数个秋天一闪而过一般。最诡异的是,明明隐约能看到他出掌,却是感觉不到一点掌风气息,明明无声,却偏偏危险至极。不辨其形、不闻其声、千步幽影、杀人无形。秋天打完九掌,当即收功站好。
战以择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打完,表情依旧温和,却眸光深深,他开口道:“我陪你练练。”随即横起手中木杖。
秋天就有些头冒冷汗了,却依旧强自坚持,开始移动身体。一开始战以择丝毫未动,只是看着秋天的身影,在秋天身影闪动四次后,他眼神微动,突然快速移动身形,和秋天的步法很像,却又比之多了几分诡异莫测。他移动的方向并不是秋天所在的方向,可下一刻,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战以择抬手挥动木杖,便听得一声闷响,好似棍子狠狠砸到骨头上的声音。而秋天的身影竟就在战以择面前,不再如开始一般闪动自如,而是微微晃动,也不再只是虚影,而是渐渐能不时地看到实体。
那一声响就好像打开了一个开关,引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只听得一声接一声的“砰”“砰”闷响不断,秋天的身形也越来越不稳。第九声闷响后,只见秋天的身体倏地飞出,狠狠砸在地上。
他的身上已有多处青肿淤痕,尤其是骨头关节处最为严重。战以择缓缓走到他身前,平静开口道:“你退步了。”秋天一时疼的说不出话来,战以择接道:“第四步,第十步的破绽太明显,修为稍高便可借此找到你真身所在。”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的继续道:“步伐不稳,出掌不实,你的基础呢?这些天就着做饭做没了不成?你成天待在厨房里我不管你,但你耽误了练武就要给我个交代了。”说罢,他沉默了下来,秋天却也是瘫倒在地,不发一言。战以择等了他一会儿,看他一直不说话,也不解释疏于练习的原因,眼中便浮现起了一丝淡漠,他语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漠然之意“天儿长大了,开始有不能告诉哥哥的心思了。”想到明明有爷爷做饭却依旧天天待在厨房里不知研究什么的弟弟,战以择的嘴角勾起,带着几分无所谓接道:“既如此,不喜欢练武就不练吧,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地上的秋天感觉到战以择越来越漠然的语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无法呼吸了。哥,哥就像不想要他了一样,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这怎么可以,他突然往前一扑,整个人便死死的抱住了战以择的小腿,声音呜咽:“哥……哥,哥我错了,你别走。没有,没有不能告诉哥的事儿。”
“哥,是我没……没用功,你打我,你打我吧!我不敢了,我会好好练武的,哥别走……”眼泪一滴滴从他眼中滑落,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很努力的抬头,想看清战以择:“哥给我时……时间,我会全告诉,全告诉哥,就一点小事儿,对哥没有秘密的,没有。”,他哭的有点喘不上来气儿,他是真的被战以择这副不想管自己的模样吓到了。想起自己小时候犯错哥哥都会打自己一顿,他便接道:“哥别生气,哥打我好不好,哥别走,打我,别走……呜,嗯别走。”战以择闻言微微侧身,看了眼秋天,弯了下眼睛,声音轻缓,似是疑问“哥哥还打得?”
“打得,当然打得,永远打得,天儿是哥哥的,哥怎样都好。天儿什么都告诉哥,再给天儿几天时间,天儿不会不听话了,哥,哥。”听到战以择理自己,秋天恢复了几分冷静,一声声的叫着自家哥哥。
战以择的神情这时才严厉了几分“跪好”
听得战以择此语气,秋天才暗松了口气,当即忍着身上的痛,跪直了身|体。
战以择见他跪好,也不再多言,抡其手中木杖便打了上去,一下接着一下,每一杖都打在后背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听着便知道每下都打的很实。秋天的身|体在这样的重击中有些颤抖,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战以择见此微停,什么也没说。秋天却立即努力再次跪直,战以择见他重新跪直,也没给他缓一缓的时间,便又一杖抡了上去。期间秋天无数次的栽倒,又无数次艰难的撑起身|体,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毅力撑着。
四十杖后,战以择温和开口:“好了”秋天闻言才放心的瘫软了下去。
不过战以择也是有分寸的,他武功高强,对身体的骨骼极为了解。打秋天时自然会暗地里护住他的筋骨使其不受致命伤,毕竟他又不是想废了他。
战以择轻轻地把他扶起,让他坐好“天儿,我一直告诉你,狐族需要的是战意,不是指一味蛮打,而是一种锐意进取的精神,是一种不服输的毅力,更是阴谋阳谋尽可施展的强大从容,是一种不是只在别人背后才有能力施展手段的气魄。”
他看着秋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自强。哥希望你能自强,战意不是指战斗,而是一种自强的体现。狐族,必须自强。”
秋天用蒙着一层水雾的杏眼看着战以择,认真的点点头,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哥,我记住了。”战以择随即又是一笑,很温和,他一把横抱起秋天,几分亲昵的开口:“天儿一直这般乖,便让你跟在哥身旁。”秋天闻言,那双杏眼一瞬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彩,他忍不住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进而把脸埋到了自家哥哥怀里,感到鼻间全是哥哥的气息,偷偷地又笑开了,却也湿了眼眶。战以择只感觉到怀中的身子一直在抖,他胸前的衣襟也渐渐湿润,他弯了弯那双精致的桃花眼,勾起唇角,眼中尽是温和,显然心情不错。
他把秋天抱回了屋子里,轻轻地放到了床上。秋天看着自己的卧室,本来很简陋,如今哥哥在,却平添了一股温馨。只觉得若能感受到哥哥的温柔,就是天天被揍也愿意,“唔,要不要称哥哥心情不好时故意犯点错?哥哥每次揍完人心情都会好上很多的。”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以哥哥的掌控欲来讲,绝不会喜欢他耍小心思的。
秋天正在这边胡思乱想,战以择却已经帮他脱|去了衣物,便看到秋天一身的伤,后背的杖伤连成一片青紫。没有流血破皮,但是皮肤下的肉已被打碎,薄的发亮的一层表皮下隐约可见血肉流动。他温和道:“天儿变作原形吧,这样疗伤时比较省灵力。”秋天闻言从思索中回过神,微闭双眼,接着床铺中便出现了一只赤色的小狐狸,大半个身子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微尖的脑袋和圆溜溜的眼睛,它的眼睛很亮,棕色的眼球中一道椭圆的黑色竖线,称得眼神灵动至极。它的耳朵尖尖的,还带着幼狐未退的绒毛,看起来格外可爱。
战以择看着它这副讨喜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动作极其熟练自然,一看就是经常如此。小家伙也是习惯性的抖了抖耳朵,圆圆的狐眼亮亮的。
战以择却在这时突然出声,他语气轻松而温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但他的话可不那么让人轻松“老规矩,不许用药,不许用法力止疼。”
他本性向来霸道,自己的惩罚在对方没有战斗、又不会带来致命影响下自然不会让人用药快速治好,他一直在秋天便不会有危险,更何况用灵力慢慢养也能巩固灵力的运用不是?战以择笑眯眯的想到。至于用法力止疼,那就更别谈了,不疼他不是白打了?
秋天是一直知道哥哥的各种规矩,也习惯了这些规矩,自然是乖巧的点点头,没什么异议。
战以择见弟弟乖觉,又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随即笑了起来,接着他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边笑边把秋天整只狐狸从被中挖出来,抱在了怀里。
他取出了一株草药,放在小狐狸背上,温和的将药力融入秋天体内“这药不是治伤的,而是增加灵气凝聚速度的,在力竭或受伤时吸收效果最好,可以提升修炼速度,只是你会更辛苦些。”他为秋天做完决定便开始理顺小狐狸的一身皮毛,对其光滑的触感颇为喜爱,末了又揉搓了下它毛绒绒的尾巴,满目温和。秋天对战以择的话自是言听计从,随即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来自哥哥的温情,只觉得心中宁静幸福,不由默默想到,要是时间永远在此刻该多好。
第五章 若可以成为
之后的几天,秋天依旧执着于整日待在厨房中,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每天夜里,他都在一遍一遍的练习千步幽影掌的基本步法、掌法。每日睡觉的时间便被无限压缩,只有一个时辰左右 。如此一来,他的身形日渐消瘦,可是双眼却越来越亮。战以择只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做任何评价。
一个月后的午间,爷孙三人吃完了午饭,秋天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看向秋柯,“爷爷,明日的晚饭我来做吧。”他的声音清朗平缓,隐隐透着一丝雀跃期待。秋柯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眼角的余光扫向了战以择,见他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叹,小玄一直是这种对什么事儿都不咸不淡的样子,真不知道到什么东西才能让他眼底深处真正露出欢喜。
这些只是本性冷了些,但秋玄人还是很有原则和责任感的,所以倒没什么好担心的。而真正让秋柯在意的,却是秋玄的那张脸,越长大,便越像……
“爷爷?”秋天疑惑的声音让秋柯微微回神,想起孙子的要求,他当即慈祥的一笑,语带笑意与期待的回道,“好的,那晚饭就全交给天儿了。”
战以择关心的从来不是谁做饭的问题,他喜欢享受,无论是年少时还是成为狐祖后,但他从不是必须要享受。
幼年孤身一人,少年四处闯荡,他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儿时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做过,可以偷、可以抢、可以弯下他的膝盖祈求;青年时四处闯荡,西方的赤金大漠,南方的血焰山岭,从来都是九死一生,在夹缝中生存。他活的很苦,也活的很疯狂、很偏执,却又始终有一种游离事外的清醒。
当然也不全是苦涩,他也曾有兄弟朋友,也会醉倒温柔乡,那是一段属于浪子的故事,四处飘荡,从不停留。那段故事不属于狐祖,却是最初的战以择。
而后来成为狐祖后,他也没有迎来什么轻松的日子,他登位于危难之际,几乎是倾尽一生心血为狐族奔走操劳,挽救狐族得以在一场又一场的战火中生存。他一直知道,得到一些东西,就要失去一些东西,对于失去的一些乐趣,他不遗憾;就像爱上狐族,爱上那片青山他也从不后悔一般。他心中最看中的,始终只有狐族。
“等会儿天儿随我去后山。”战以择语音温和,却带着份一贯的不容置疑。
秋天见哥哥对自己之前的话没什么反应,眼中的光便黯淡了几分。但一想到自己这些天强忍伤痛,无数次脱力昏厥,又无数次咬牙爬起所换来的修炼成果,就又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
后山,战以择手持木长,眼神平静悠远,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灵力,武功。”简单明了。
秋天闻言并没有外放灵力,因为战以择这么说,明显是让他把灵力与武功结合起来展现。他当即运起灵力,左脚微微向右一迈,姿势干净利落,步法匪夷所思。他一掌接着一掌打出,配着他充沛的灵力与缥缈的步法,称得他整个人如流水一般自成一片天地,好看至极。不过其威力可就不只是好看了,他每一掌打出,都感觉不到一点掌风,而且似虚似实,让人分不清他真正打向了什么位置。打完九掌,他收功站好,脊背挺直,看向战以择。
战以择眉眼微弯,开口道:“灵力又凝实了很多,掌法的火候也有所提升,尚可。”接着他伸手揉了揉秋天的头“疼不疼?”
感受到战以择柔和的态度,秋天才敢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他的神色痛苦至极,腰有些挺不起来一般的弯下,无声点头,疼的说不出话来,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他身上的伤一直没好,这些天都是带伤练习、做事 ,很多次晕倒他都不是累晕的,而是生生疼昏过去的。不过对他来说,能得到战以择的一句“尚可”,那就什么都值得。
战以择只是轻笑,继而开口:“坐下,看我施展一遍,好好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