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的畜牲也一脸犯贱相。”
男人眯着眼,手上轻柔地顺着布偶的脑袋往下摸了摸,布偶身体却抖得更厉害,想逃却不能逃,只能徒劳地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求饶声。
娇软的喵声陡然变得尖利,但没过多久就听不见它发出的任何声音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阴暗房间里浓稠得让猫喘不过气的凝重空气。
男人带血的手掌掐着布偶后脖子用力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放下热水壶接通电话,原本懒散中带着不悦的“喂,谁?”
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后仿佛变了一个人,甚至显出一种刻意讨好的唯唯诺诺。
“欸,张老板啊,对、对,是我。
那边说我缺斤短两?我怎么可能动手脚,我都替您拉了这么多年的货了,您还不清楚我的为人吗?”
他转头往周遭铁笼子里的猫环顾一圈,表情有些古怪,“还说有肉是酸的?没有没有,我肯定不敢耽搁时间,多半是路上没透气才闷着了一点,肯定没问题的。
您放心。”
“好、好,我会多注意的,下次一定没有问题,你看咱们合作都那么多年了。”
男人等对面挂断电话才把手机揣进兜里,又带着脏字骂了几句张老板。
男人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连求饶声都发不出的布偶猫,肥肉横堆的脸上因为某种激动兴奋的情绪而扭曲得狰狞可怖。
激愤与恐惧交织成脑中的一片空白,崽崽被前面的其他猫拥挤着遮挡住视线,惶惶然地将自己蜷成一团往阴影处缩,心里拼命警告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逃走。
——可是……铁笼子是被从外锁着的,需要钥匙才能打开,从有限的视线范围看过去,它只能看到几个掉漆露出被虫蛀掉内里的木柜子,甚至没有看到窗户,也没办法通过四周的光亮来判断现在是什么时间,唯一有希望的,或许是右侧那扇生锈的铁门。
崽崽闭了闭眼,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冷静过,甚至方才亲眼目睹同类被虐杀的恐惧和愤怒都暂时被封存了起来。
它想到还没有下班的佘褚,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筹备给佘褚的生日礼物,悄悄给自己鼓了鼓气——他得找机会跑出去。
男人很快又接了个电话,匆匆打开铁门出去了,崽崽满心的焦躁不安缓和了一点,它努力往铁笼前面挤了挤,扬起脑袋朝半掩的门看出去,门外似乎是一条更阴暗的走廊,除了一堵灰墙,它没办法透过这一点狭小的缝隙看到更多的东西。
但既然这个人能从铁门出去,说明应该是有路通往外面的。
崽崽狠了狠心,临时成形了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两个人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房间时还在争吵。
“那只白色的布偶呢?刚刚我看到寻猫启事酬谢金涨到一万了!一万块啊!够咱们累死累活卖多久的货了!”
“我弄死了,反正那些要吃肉的也不管死活。”
“操!一万块钱就这么打水漂了!”
“那也没办法。”
崽崽不安地用爪子在铁皮上磨了磨,忍着炸毛的畏惧提高音量“喵!”
了一声。
它的声音比其他猫显得高亢得多,以至于声音未落,两个男人就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过来。
崽崽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它忍着害怕,摆出一副警告发怒的模样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穿黑衣服的男人死死盯着它,蓦地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男人用钥匙打开了笼子,伸手揪住崽崽后颈,动作粗鲁地将它提溜了出来,他手劲比崽崽预想的要大,指甲狠狠嵌进皮肉里,揪得生疼,崽崽有一瞬间的后悔,但很快就没时间为自己不成熟的冲动决定反省了。
——男人似乎是习惯性地要按着它的后颈摁死在桌面上,如果它不能挣脱,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这是不是今天挂卡片去小卖部买零食,还在准备进电梯的时候偷偷跑掉差点从我手里溜走那只?”
另一个男人瞥了崽崽一眼,似乎认出来了它,“毛好像有点长啊——嘿,脖子上缠的是什么东西?之前怎么没注意到。”
他的问话让提着崽崽的男人动作一滞,正准备把崽崽提高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同之处时,崽崽抓准机会猛地用爪子往男人手腕上一挠,原本修得圆钝的指尖也因着猛然爆发的力气深深扎进了男人皮肤里,立竿见影地渗出了血。
男人条件反射地松手,崽崽连忙扑棱着跃到地面上,丝毫不停留地往已经盯准的铁门口冲出去。
——左后腿刚踩到地面上就泛起钻心的疼痛,与地面相撞的冲击力让它险些要站不住,但却不敢有半秒的迟疑,强忍着剧痛拼命往外跑。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崽崽已经从未关紧的门的空隙里蹿了出去,两个男人反应过来迅速追了出来。
崽崽不知道出口是哪里,只能凭着直觉和猫与生俱来的优越视力在不见天日的阴暗甬道里穿行,它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痛骂声也被他甩在脑后,连鼻腔和喉咙里都涌起血腥气。
后腿的疼痛越来越明晰,甚至隐隐转向一种难以控制的麻木,它愈发感到一种力不从心——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别忘了看哈
第36章
好在过道里还有一扇窗半开着。
崽崽拼尽力气猛地往上一跃,踉跄着摔了出去,跌在了一个软塌塌的东西上。
“妈的!怎么这么快就跑不见了!”
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崽崽急中生智,抑制住焦虑和恐惧,变回了人形。
他低头囫囵一看,发现自己跌在了一张废弃的沙发上,搭着一张落着苍蝇的、完全不起保暖作用的毯子。
外面天已经黑了,难怪在那条甬道里几乎没有光亮。
他连忙拽起毯子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挡住以不自然角度无力下垂的左腿,将毯子扯高堪堪遮住耳朵和尾巴。
男人快步跑过的时候瞥了他一眼,原本想问他有没有看到一只跑走的猫,但见他裹着毯子看不清脸又瑟瑟发抖的模样便以为是流窜在附近的流浪汉,轻蔑地嗤了一声便往远处追去了。
崽崽急促地弯下身喘息几口气,匆匆往身边一摸,摸到那一小块刚刚从他身上掉落的东西——那是它将表带拆掉之后混着穿卡片的绳一起绑在脖子上的电话手表,颠簸过程中被摔得自动关机。
佘褚不会要求他剪头发,他平时在家也鲜少会变成猫活动,变回猫时身上的毛比原来长了许多,恰好能掩住那一块小小的表盘,又因为屏幕是黑的,乍一看只会以为是它身上和那颗小桃心类似的黑色花纹。
一点开屏幕,几十条未接来电争先恐后跳了出来。
他鼻尖一酸,九死一生的心有余悸此时才涌了上来,指尖颤抖着在屏幕上点了点,拨出去的电话立时就被人接通了。
“是崽崽吗?”
佘褚透过电子设备而失真的声音满是焦急,“你在哪?”
崽崽抽了抽鼻子,要哭不哭的声音里含着快溢出来的委屈和害怕:“哥哥……”
“我、我不知道我在哪。”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颤着嘴唇说,“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啊?我走不了、我腿好痛。”
佘褚刚稍微放下一点的心立时就提了起来,加快步子往地下车库走,一面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引导崽崽:“别怕、别怕,我马上过来,你用电话手表把定位打开好不好?就在设置里面,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定位突然断了,你现在试试看重新开一次,我马上来接你。”
崽崽语序颠倒地应下,能明显听得出来他状态很糟糕,佘褚心下焦急,看着定位重新关联上一刻也不耽搁地驱车朝电话手表共享过来的位置赶去。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安抚崽崽,哄着崽崽尽可能准确地描述了一下所在位置,开着手机手电筒拐进一条破落荒凉的巷子才终于在一个堆着废弃家具的地方找到崽崽。
佘褚顿了一下,心疼得狠狠揪起,一个箭步冲过去脱下身上的外套从后披在崽崽身上将人裹住。
崽崽紧紧抱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都在细细地发着抖,脸深埋在佘褚颈窝,眼泪悄无声息地簌簌往下掉。
他有很多想对佘褚倾诉的话,但最终只发着抖憋出一句:“我给你买的曲奇被他们拿走了……”
“曲奇不重要,你没事才好。”
佘褚将他抱起来,一边往巷子外走,一边不断地将安抚的亲吻落在崽崽耳尖,“哪条腿受伤了?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怀里的人此时毫无安全感,哪怕全身都被佘褚的气息包裹着也还是一个劲地想往佘褚怀里缩。
他口中喃喃些什么,佘褚听不清,皱着眉低头用前额碰了碰崽崽的,触到一片滚烫。
佘褚抱着他往外走的时候迎面碰上两个嘴里忿忿骂着脏话的男人,他无端觉得不舒服,往远离的地方多走了几步,崽崽也看到他们,却好似受到了更大的惊吓,整个人一抖,佘褚险些要抱不住他。
“崽?”
佘褚觉得不对劲,连忙低头去看他,但崽崽却只是颤抖着将脸埋在他颈窝不肯抬起头。
佘褚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抱着人回了车上,想先去医院的时候就被崽崽紧张地勾住脖子不肯撒手。
“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佘褚轻轻顺着他紧弓的背脊抚了抚,尽可能软下声气哄他,“咱们先去医院好不好?我们就简单看看,很快的,很快就回家了。”
崽崽拼命摇头,佘褚伸手往他脸上一摸,触到湿凉一片。
佘褚想先带崽崽去医院,但他如今分身乏术,崽崽离不得他,思来想去只能打了电话给谢未偶求助。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可能简短地说明了情况,谢未偶听完之后沉默了几秒让佘褚发了定位,很快就和程赤一起赶到。
最后是佘褚抱着崽崽坐在后座、谢未偶坐在副驾驶,由程赤开车。
精力不济的崽崽在车上就紧紧贴在佘褚怀里昏睡了过去。
佘褚提出要送崽崽去医院看看,被谢未偶一口否决了。
佘褚难得对外人露出不礼貌的不悦神色:“崽崽受伤了,现在还在发烧,不去医院难道让他自己硬抗过去吗!”
他的语气也控制不住地不友善,停好车的程赤立时面色不虞地看了过来,被谢未偶抬手拉了一把才忍住没说什么。
谢未偶理解佘褚关心则乱的心情,因而没生气,平静地反问佘褚:“那你是送他去宠物医院还是你们人类的医院?”
佘褚哑然,咬了咬牙回答不上他的问题。
“先带佘绘回去,”谢未偶说,“我会联系靠谱的医生过来。”
陷入昏睡的崽崽也丝毫不安稳,整个人仍在时不时地战栗着。
佘褚将他放在卧室床上,去浴室用干净毛巾浸了热水给他擦身体,此时借着屋内的灯光,他后背上一大片由红转为青紫的淤青被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让人心惊。
他眉间紧蹙,左腿不自然地垂在床面上,喉咙里发出鲜少在清醒时候出现的打呼噜似的声响。
这点呼噜声和以往被佘褚顺毛撸给摸得舒服时心情放松发出的呼噜声有点像,可从他紧抿的唇和微蹙的眉宇却能看出截然不同的意味,这让佘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之前在养猫人士交流论坛里看到的科普。
——在极少数情况下,猫咪在饿极乞求食物,或者出现受伤甚至骨折等种种负面情绪的时候,也会发出打呼噜一样的声音来自我安慰。
佘褚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崽崽的左腿可能是骨折了。
他不敢在医生到来之前贸然碰到崽崽的腿,但崽崽离了他的怀抱只是半分钟的时间就又在混沌昏睡里挣扎着要找他,他不得不俯身抱住崽崽,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用温热的掌心顺过他的背脊安抚他。
医生很快就赶到,和谢未偶两人熟稔地打了招呼,佘褚只是瞥了她一眼便立马意识到医生应该也是和谢未偶他们同类的。
医生看到崽崽因为害怕和不安而无法收回的耳朵和尾巴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崽崽身上不着一缕,佘褚仓促之间只来得及给他套上内裤,原本还有一瞬间在犹豫是否需要顾虑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但这不成文的人类规矩显然没有崽崽的安危重要。
“是惊吓过度的应激反应,”医生用带过来的简易仪器粗略检查了一下,直起身同几人说,“左腿应该是骨折了,带他去我那边拍片看一下吧。”
一直到拍完片、拿着药打好石膏准备又回到家,崽崽都没能有片刻意识清明的时刻,更是半步离不得佘褚,只能在回去的时候又拜托程赤开车。
“人的承受能力会比猫好一点,”离开前,医生单独叮嘱了佘褚,“千万不要让他在意识清醒之前变回猫了,猫的应激反应过重,是会致命的。”
佘褚面上冷静应好,一条条将注意事项全部记进了手机里标红的备忘录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慌乱焦虑。
被拢在佘褚怀里的崽崽很乖,被药的味道苦得直皱眉也没有和以前一样闹脾气不喝,反倒乖乖地就着佘褚的手将药喝干净。
佘褚抱着他,又固定着他受伤的左腿谨防他乱动,一晚上都没能真正合眼入睡几分钟。
怀里的人由于惊惧过度时不时激起的颤抖,比以往黏人千百倍,但佘褚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力而忧虑地将手臂收紧,把人抱得更紧想让他感到安全,时不时用最柔的力度给崽崽揉尾巴和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