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生气……羿宁叹气道:“我知道你想要把伏洇剑给我做防身,只是我已经有过云,不需要其他剑了。”
“自作多情,谁说是给你的。”燕煊冷冷的说,目光却落在杯中清亮的酒液中。
里面倒映着羿宁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似乎轻蹙眉头,有些生气了。哪怕这般丑陋,却依旧能叫人觉得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燕煊手指缩紧,不想见看他生气。
“不是给我的,那你打算自尽修为做回凡人再用那把剑?”羿宁奇怪的看他,“你早说想做凡人,我就不解开封印了。”
羿宁故意激他,想让他发脾气,发完脾气出了恶气兴许就好多了。
但燕煊才不如他的意,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闷头喝下去,根本不接话。
“别喝了。”羿宁忍不住起身扣住他的手腕,“你若生我的气,我给你打便是。”
朋友之间总是会有吵闹打架的,羿宁觉得他说的话没什么问题。
但是落到燕煊耳朵里,跟没说一样。燕煊抬眼看他,半晌,吐出几个字:“我要打你,你能接住几下?”怎么竟说蠢话。
见他终于出声,羿宁稍稍放心下来,顺着他的话道:“不管几下,我绝不还手。”
燕煊深吸一口气,他后悔把羿宁抓进来了。
干啥啥不行,添堵第一名。他要舍得打他,早就憋不住了。
“这把剑,名为断舍,和我的过云就像同根并蒂一般,待过些时日,我便把它封存起来。于我而言,它比伏洇剑更重要。”羿宁轻缓地说,把剑放到桌上。
当初掌门将断舍剑传给他时曾说,只有他找到命定之人才能把剑送出去。断舍剑与过云剑不同,它威力巨大,亦正亦邪,在谁手里就会发挥出相应的作用。
只是这两把剑长相截然不同,工艺也完全像是出自两人之手。羿宁一直不知为何掌门说它堪比干将莫邪、龙泉太阿。
忽然间,一道酒杯轻磕在桌上的声音响起,把羿宁从回忆里拉出来,他怔愣地看向燕煊,对方面色冷淡,沉沉道:“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他的眼神颇为熟悉,羿宁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面有讪色,小声说:“记得,以后不和宫修贤说话。”
可是,这次是特殊情况……
“那你还跟他说话,还帮他讨剑,你就想气死我?”燕煊没忍住,还是把话都说了出来。
良久,不知是不是语气太重,羿宁没了动静。
燕煊有些紧张地抬眼看他,就见羿宁拄着下巴轻轻笑着,眸中好似月影沉璧,星光点点,低声说道:“骂出来是不是心情好些?尊主,我知错了行不行。”
操。
燕煊略显慌乱地撇开眼,不敢再看。多看一眼,就生不起气来了。
惯会勾引他!
“别喝酒了,天色不早,是时候该回去了。”羿宁起身过去想把他扶起来,没成想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我没那么好糊弄,别想轻易揭过去。”燕煊恶狠狠地附在他耳边道:“总也得叫我讨回点什么吧。”
他们离得太近,羿宁伸手抵住他,耳际红了一片,低声说:“放开,不然我念咒了。”
“你!”燕煊何时在别人那受过这种憋屈,只有羿宁能如此轻易地拿捏他。
羿宁见他撇开脸,似乎不想理自己了,只好悠悠地叹了口气,从桌上端起酒杯道:“好,我自罚一杯,然后就回去,可否?”
说完,他举杯灌下,羿宁不知这酒有多烈,只是平常看别人都是这样豪饮下肚,便以为酒和水喝起来差不了多少,结果喝得急了,酒液呛得他咳嗽几声,喝了一半,洒了一半。
唇边颈间,再至衣襟,都湿漉漉的。水光清亮,酒香四溢。
燕煊眸色微暗,被那水光勾得挪不开眼,直直地盯着他,突然觉得口渴难耐,沙哑着嗓子道:“好喝吗?”
“难喝。”羿宁皱着眉头,又咳嗽几声。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燕煊忍不住嗤笑一声,恨不得把他按在怀里好好欺负一通。
他做什么,燕煊都觉得他可爱,真是怪了。
羿宁瞪他一眼,说道:“这下总该解了气,走吧?”
“把那剑给我。”燕煊眯了眯眼,他才不想让羿宁时时带着这把剑,总想起宫修贤。
羿宁疑惑的看向他说:“这剑也是仙器,你拿着会被伤到的。”
区区小伤,燕煊怎会在意,他随意地拉住羿宁,把他腰间悬着的断舍剑扯了过来。
刹那间,断舍剑剑风自起,剑鞘竟然不碰自落,把燕煊的手心割开个大口子,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剑上,几乎被染红了。
“说了会被伤到,你还非要拿……”羿宁想把剑拿回来。
岂料燕煊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道:“别碰!”
剑风并不因羿宁的靠近削减半分,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燕煊目光冷冷地看着它,倏忽开口道:“它在吸我的血。”
羿宁愣住,低头看去,剑身上的血果然已经被吸收了些许,整把剑也越来越红,像是燕煊的血流了进去一般。
不过半晌,剑身的剑风褪去,那刺目的血红竟化作了墨黑。
羿宁和燕煊相视一眼,都怔住了。
掌门送剑之时说过,此剑亦正亦邪,只有找到命定之人时才能赠给对方。
命定之人……命定之人……
羿宁忽然把剑夺了回去,插回剑鞘内,故作平静道:“早说过不让你碰,快回去吧。”
燕煊看他遮遮掩掩,起了刨根问底的心思,伸手抓住羿宁的手腕反锁到身后,另一只手将断舍剑自他腰间解了下来。
“燕煊!把剑给我。”
这把通体墨黑的剑,到了燕煊手里突然变得无比趁手,他学着羿宁的样子随意挽了个剑花,竟直接发挥出了剑意,将桌上的酒壶震得粉碎。
“燕煊,我再说一遍,还给我。”
燕煊抬眼看他,见他似乎真恼了,低低地说:“这剑,好像认我为主了。”
和在宫修贤手里时看到的完全不同,断舍在燕煊手里,简直如鱼得水,挥动起来,剑意潇潇如风,洒脱自如。
只一剑便如此,若是用到淋漓尽致,不知会有什么样恐怖的效果。
仿佛,这剑本就应该属于燕煊。
“一把剑而已,何来认主之说,把它给我。”羿宁嘴唇紧抿,脸色煞白地说。
他真的不愿再对另一个人产生那样的感情,他现在只想和燕煊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做朋友,那就够了,他已经很满足了。
宫修贤背叛他那一日,羿宁便早已决心,不再沾染感情。
为什么燕煊可以用断舍剑,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他。
难道又要让他承受所爱之人非归宿的痛苦么?
燕煊决计不会喜欢上他半分的,羿宁是人类,仅这一点,燕煊便不可能和他发生什么。
毕竟,燕煊最痛恨人类,痛恨人魔相结合的感情,他自己就是饱受人魔之间的折磨长大的。
可如今,上天叫他亲眼看见燕煊把血滴进去,亲眼看见断舍剑变成墨黑,和他的过云如同天造地设。明晃晃地告诉他,这才是命定之人该有的剑。
难道是想叫他再重蹈与宫修贤的覆辙么。
“给我。”羿宁压抑着情绪,又重复道。
燕煊发觉到他不对劲,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他刚想问一问,就见羿宁垂下脸,眼角微红,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羿宁,”燕煊吓了一跳,连忙把剑塞进他手心,急切道:“哭什么?”他伸出手想给羿宁擦干眼泪,却被对方偏开头躲过。
完了。
燕煊慌张地捧住他的脸,手指轻轻地给他擦眼泪,道歉道:“我错了行吧,别哭,我以后都不碰这把剑了。”
羿宁听到他认错,闭了闭眼,只是嗓子还有些沙:“别说了,一晚上净是道歉了。”
他道完歉,燕煊又道歉,谁都有错,权当扯平了。
“那你别再哭了。”燕煊实在也没有哄人的经验,只是看见羿宁掉泪心脏就像被细小的针扎进来似的。
酸疼。
羿宁推开他,眼眶还红着,强露出笑意来道:“我又不是孩子,你安慰我做什么。”
也罢。
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证明,掌门所言的命定之人可以是他的终生挚友,而非夫君。
他绝不会再轻易动心。
“废话。”燕煊从他脸上收回目光,说道:“上仙落泪,何等难得一见,可把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吓坏了。”
又取笑他。羿宁被他说的忍不住破颜一笑,说道:“闭嘴,到底走不走。”
燕煊见他高兴起来,放心下来,轻轻哼声道:“当然走。”
但在走之前,他要让那叛徒知道知道他的手段才行。
不然,岂不是什么货色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了。
“小玉,去把苟其温叫来。”燕煊扬声吩咐完,又对羿宁道:“你不是想救倚岳宗的蠢货师徒么,一会苟其温来了,你跟小玉去救便是。”
羿宁点点头,又问:“那你做什么?”
闻言,燕煊擦拭刀刃的手微顿,若无其事道:“我?出去散散步。”
第32章 赴会
“俊儿!”陈濡风在羿宁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搂住了地上的少年。
少年被他晃醒,睁开眼声音微弱地说:“师尊……”他略一偏头,便看到了羿宁和小玉,立刻挣扎着起身想把陈濡风护在身后,对小玉道:“你们这些魔修,休想害我师尊!”
小玉轻哼一声,颇觉此人蠢笨,故意调笑道:“我一介小女子你都打不过,还妄想保护你师尊?”
那少年脸上一绿,却依然挡在陈濡风身前,没有后退半步。
羿宁看着他们,忽然觉得羡慕。这才是真正的师徒,徒弟尊师重道,师尊真情以待。不像他,九年只换得一身修为尽失,落魄至此。
“俊儿,休得冒犯,这位是明光宗的羿宁上仙,他救了你我的命。”陈濡风泪眼婆娑地对着羿宁跪下,想要叩首,被羿宁连忙拦了下来。
小玉瞬间眼色一戾,拔出剑来指向羿宁道:“你是羿宁?!”封印尊主九年的那人,竟会出现在鬼市,突然间有些事情仿佛在她心头串联起来,她冷笑道:“怪不得,原来你是羿宁,当初亲手封印尊主,现在又来魅惑尊主为你做事!你好毒的心!”
哪怕羿宁现在戴着面具,小玉还是把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和他重合到了一起。
当年小玉亲眼见到羿宁封印燕煊,这九年来她每每回想起那个场景就痛不欲生,那样冷冽的眼睛,无情的剑意,无人不见之生寒。
羿宁淡淡地看着她的剑尖,忽然叹了口气,也不怪小玉如此想法,确实是他做出来的事,他认。
“陈峰主,你和爱徒既已无事,便先随我回明光宗吧。”羿宁伸手递给俊儿一枚丹药,才对小玉说:“你说的是,我确实是亏欠燕煊良多,但他杀了人,我不后悔当初封印他。剩下亏欠他的,我会一一还回去。”
“说得轻巧,你还的起吗!你知道尊主他……”小玉越说越气愤,恨不得替燕煊了结了羿宁。
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扬声打断:“小玉,你逾矩了。”
小玉回头,正看到燕煊脸色阴沉不定地缓缓走来,心头微惊,立刻跪下道:“小玉失言,望您责罚。”
燕煊没有回她,只是路过她身边时,低低说了句:“自罚五鞭,去吧。”
只要是尊主责罚,小玉不会说半个不字,她点头道:“是,小玉知道了。”
“何必罚她,她没说错什么。”羿宁静静地看他,伸手把陈濡风扶起来,又道:“现在是我对你不住,但重来一遭,我还是会封印你。”
这点燕煊自然明白,他实在不想提起当初的事,于是含混道:“行,封印就封印了,九年过去,便是下天牢也该有出狱改过自新之时,是吧?”
这是把他的云清山当成天牢了,羿宁压下唇畔的笑意,故作冷淡道:“散步散得痛快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听他提起,燕煊懒懒散散地靠到他身旁,说道:“还算痛快,走吧。”
临走之前,羿宁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陈濡风道:“陈峰主,我与燕煊的关系……”
陈濡风明白他担心什么,宗门大比将至,明光宗现在不能有风言风语,于是道:“上仙放心,上仙救我师徒两条命,便是赴汤蹈火都是应该的,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聪明的,燕煊嗤笑一声,从袖内取出令牌来摔在地上,风沙四起,半刻之后,大堂内空无一人。
*
天字上房内,身着红衣的男子掀开地上的焦尸,忍不住咋舌道:“啧啧啧,真是心狠手辣,瞧瞧,这哪还看得出来人形?”
身旁同样穿着红衣的女子面无表情道:“这是谁?”
男子展开手中折扇,轻轻扇动两下,淡淡道:“自然是苟其温了,谁叫他给我报信,哪能逃得过燕煊的眼睛,这不,死得透透的了吧。”
女子看他一眼,忍不住道:“还不是你让苟其温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给你通信么,这下好了,鬼市被那小玉掌控在手,鸡族一支也不敢说些什么。”
“是他蠢笨,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稍稍给他一点蝇头小利,他便倒戈向我。所以说当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男人又俯下身子,欣赏了一番苟其温的死状,感叹道:“燕煊啊燕煊,杀人都和我的手段相像,不愧是我符濯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