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魔君是鲛人,他是门主。
第二世,魔君是凤鸟,他是住持。
第三世,魔君是太子,他是太傅。
汐桃终于明白过来,九翎就是魔尊。
他还在记忆中看到了他们第三世的情形。
第三世他心灰意冷,自认教不好九翎,所以不想再收九翎为徒,可他看到九翎之后,终究是不忍心,九翎一见他便心生欢喜,撒娇打滚的要认他做太傅,汐桃心软,最终还是做了九翎的太傅。
这次他陪着九翎长大,尽量让九翎活得肆意而潇洒。
九翎这一世为皇后独子,皇后虽然不受宠爱,但九翎却是金尊玉贵的太子,他明朗而不羁,随性而活,汐桃总有意无意地放纵他,从不强迫他做些什么,他活得像天上的骄阳,绚烂而夺目,比前两世都要活得快活。
他本该福禄一生,可终究难逃命运的折磨。
九翎行冠礼那一日,汐桃亲自替九翎束冠,祈求九翎一生平安,却在夜里推算出九翎的命运。
原来,当时龙脉已弱,朝廷将亡,整个朝堂都摇摇欲坠,九翎的父皇之所以不宠爱皇后,却让九翎做这个太子,是因为他找人推算出,九翎的八字最适合孕养龙气,唯有皇帝和太子身上有龙气,九翎做了太子,身上就会聚集龙气,他是为了让龙脉吸收九翎身上的龙气,才让九翎做太子的,待龙气吸干,九翎自然也活不成了。
九翎的父皇不过是利用九翎而已,他属意的真正继承人,其实是宠妃之子,也就是司城。
这么多年的宠爱,其实都是一场算计。
汐桃看到司城的一瞬间,全都记起来了,九翎是那朵红莲,司城是那朵雪莲。
他们是双生兄弟,只是命运却截然不同。
九翎总是受尽命运的蹉跎,而司城总是被万人所敬仰,这是天道给他们的命运。
冠礼之后,九翎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起来,很快就面色苍白,卧床不起。
汐桃看到,九翎面无血色的躺在他怀里,苦笑道:“人们常说,命不好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坏事,太傅,您说我做了什么坏事呢?”
汐桃看到自己眼底含着泪,哽咽道:“可能是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坏人。”
前两世但凡九翎喜欢他少一点,也许九翎最后都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九翎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爱意涌动,在心里轻轻描绘着他的眉眼,语气坚定的浅笑道:“我爱上的人,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汐桃怔了怔,然后慌乱地闪躲了九翎的目光,九翎垂下眸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以为自己活不长了。
九翎将近油尽灯枯的那一天,全身越来越冷,人也瘦的只剩骨头,汐桃紧紧的抱住他,妄想这样把他抓紧,好像他抓得紧了,九翎就不会消失一样。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就像每一次他用尽了所有办法,最后却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九翎一点一点消失一样。
最终,九翎昏倒在汐桃的怀里,出气多入气少。
汐桃终于崩溃,他双目赤红,反倒像入了魔一样。
他抱紧九翎嘶声怒吼:“为何每一世都没有九翎的容身之处,天道无情!天地难容!天命难违!我究竟怎么才能在朗朗天道之下给他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汐桃呜咽一声,将脸埋在了九翎的肩头,大颗的眼泪无法抑制的从他的眼角滚落。
汐桃又如何甘心让九翎这样死去,九翎几乎已经被吸干了身上的龙气,龙气尽则九翎死,如果想让龙脉将龙气还回来,只能一次性让龙脉里的龙气变得充足鼎盛,用最纯正的龙气将其灌满,中途不能停歇,只有在最鼎盛的时候才能逼出属于九翎的龙气。
可一朝龙脉已经将亡,如何能那么轻易填满,汐桃身上只有天生的灵力,而无龙气,如果想让龙脉复苏,必定要付出全部修为,逆天改命。
逆天道而行,必将受到惩罚。
当天夜里,汐桃孤注一掷地来到龙脉处,他用仙法召唤出龙脉,散尽一身灵力,不顾一切地将灵力转换为龙气,把龙脉注满,待龙脉到达鼎盛,他逼出了属于九翎的龙气,让龙脉不得不将龙气还给九翎。
九翎苏醒过来赶到的时候,汐桃正好软倒在九翎怀里,最终消散于天地间,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九翎,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九翎眼看着他在他怀里消失不见,痛不欲生,在刺激之下记起了三生以来的一切。
九翎跪在地上泪如雨下,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抹清冷。
“三世苦悲,我只要师尊一人就可以填平所有不甘,为何连这也不肯给我?”
汐桃隔着云雾看他,心想,“天道不给,我给。”
可他当时只是一缕魂魄,什么也说不了。
那一世的结局最为惨烈,九翎亲手砍断了龙脉,率兵踏平皇宫,手刃亲父,杀尽所有阻止他的人,整个京城血流成河。
九翎大逆不道,终而彻底成魔。
后来,九翎去了魔域,司城收复旧土,征战一生。
汐桃为了盈满龙脉散去一身灵力后,再无力帮九翎,也无力帮司城,他只能拜托他的至交好友清凌,请清凌收司城为徒,帮他教导司城。
汐桃太累了。
九翎是天生的魔神,他生来便注定为魔。
司城是天生的战神,征战是他的宿命
汐桃这个师父,谁都救不了。
他终于明白,这也是他的一劫,他生而为神,太过顺遂,不知悲苦,所以这也是天道给他的劫数。
他悟道后,静下心来重新修炼,他是天生的神,修炼起来极为容易,百年后就再次飞升为仙,只是他忘却前尘,将这一切都忘了。
汐桃头痛欲裂,听到一声雷响,骤然从回忆当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便又听到一声雷声,雷响轰鸣不断。
他以前听到这些雷声总觉得心烦意乱,如今才明白这是九翎在召唤他、想念他。
他也终于明白了众神对他的态度为什么总有些怪异,原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只修炼了五百年的小仙,而是上古之神。
汐桃骤然回忆起往事,心神具震,沉默许久都没有开口。
玄星鹤君就站在他床侧,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见他醒来后的面色,便知他已经想起了前尘往事。
汐桃望向玄星鹤君手里的仙镜,微微出神,声音无波无澜道:“这面镜子其实是轮回镜吧?”
他其实根本就不是穿越到各个世界里去,而是被这面轮回镜带回了自己经历过的回忆中,记忆中的他第一世还没有收到九翎送的红莲戒,所以第一世的时候他的手指上才空空的,红莲戒凭空消失了。
玄星鹤君轻轻颔首,知道再隐瞒不得,如实回答道:“您飞升之后便忘却前尘,魔君一直纠缠不休,想要寻找您,天君别无他法,只得想了这个法子,利用司城历劫之事,让您重新经历一遍过去的事,好记起前尘往事。”
汐桃收回目光,对他们的做法未置可否。
玄星鹤君低咳一声,“这是您欠无渊魔君的情债,您一日不还,仙界便一日不得安宁,天君让您下界走这一遭,无非是想让您明白前因后果,把该还的债还了,把该了结的事都了结了。”
汐桃捏了捏眉心,多少有些头疼,“翎儿……现在如何了?”
他竟然把翎儿遗忘了,以翎儿的脾气,想来该是很生气吧。
玄星鹤君手握成拳,又咳了一声,神色有些尴尬:“魔君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昨天大张旗鼓地送来了彩礼,说……”
“说什么?”
“……说要娶您回去做魔后。”
汐桃一愣,面颊无法抑制地红了起来,“胡闹!”
玄星鹤君抿了抿唇,微微低着头,不敢去看汐桃的面色,压低声音道:“魔君说了,您若不肯嫁,他嫁到天庭来给您做仙侣也行,就是怕天庭的诸君不愿意。”
汐桃:“……”他们当然不愿意,这五百年来,九翎换着方法的折腾他们,他们对九翎的恐惧早就已经深入骨髓,如果九翎搬到天庭来住,他们恐怕日夜无法安寝,苦不堪言。
九翎这样说,大家估计吓得恨不能亲手给他披上嫁衣,然后把他送去魔域,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才好。
玄星鹤君飞快看了汐桃一眼,窥着他的面色道:“天君体谅魔君的思念之情,更体谅各位仙君五百年来的愁苦和惧怕,所以……所以已经替汐桃仙君答应了魔君的请求,于三日之后送汐桃仙君出嫁。”
汐桃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刀呢?”
玄星鹤君连忙后退一步,急道:“汐桃仙君,天君如此做法也是为了大家好,您就牺牲小我,让大家解脱吧,可见万别怪天君,天君也是为了你们好,再说了,天君跟您生来相识,最是了解您,他这么做,也是依照您的心意行事。”
汐桃微愣了一下。
玄星鹤君见汐桃没有再找刀,缓了语气解释道:“如今大劫已过,魔君已经入魔,但他入魔之后,不但没有为祸三界,还将魔界治理的井井有条,约束魔族,没有让魔族再肆意杀戮,天道让魔君诞生,经历诸多磨难,是为了让魔君镇压魔界,于天地都是好事一桩,如今苦尽甘来,各得其所,汐桃仙君也参悟了天道奥义,是大家之福才对。”
他顿了顿,继续劝道:“天君说了,他虽然同意了婚事,但究竟要不要成婚还是要看您的意思,当然,您去到魔域之后,您与魔尊若是想结个什么仙魔契,他也是不反对的,天君说了,只要你们两个安生一点,别再折腾他,你们做什么他都不反对。”
汐桃挑了挑眉,他怎么觉得好像感受到了天君赤裸裸的嫌弃。
他才刚回忆起一切,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卖了,着实是有些无奈。
他轻叹一声,有些发愁,五百年未见,不知道九翎该气成什么样子了。
他听着这一道道雷声,忍不住有些心虚。
三日后成婚……他虽然已经明白了九翎的心意,可他却还未分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不知道自己对九翎的感情究竟是师徒情多一些,还是同情多一些,或者……他难道真的对九翎也抱着同样的心思吗?
第三世的时候,他看到九翎痛不欲生的模样,确实有一瞬间想,如果他还能活过来,就生生世世陪着九翎,可如今事过境迁,他不尽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汐桃仙君可是在为婚事发愁?”玄星鹤君见他久久不言,忍不住问。
汐桃抬眸看他,神色多少有些窘迫。
玄星鹤君不懂感情,自然不能给他答案,想了想道:“汐桃仙君,您如果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喜欢魔尊,其实去验情石那里验一验就知道了。”
“验情石?”汐桃一愣。
玄星鹤君点头,解释道:“传说有情人将手放在验情石上,验情石上就会出现那人心里钦慕之人的模样,如果那人心里没有心上人,那么验情石上就不会出现任何人的模样,如此便可知道汐桃仙君是否喜欢魔君。”
汐桃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玄星鹤君道:“三日弹指一挥间,婚期马上就到了,还请汐桃仙君早些做决定。”
他忍着外面吵人的雷声,跟其他仙君一样,暗暗希望汐桃仙君可以早日想通,早点答应下婚事才好,不要再折磨他们这些无辜的小仙了。
玄星鹤君离去之后,汐桃犹豫许久,始终寻找不到答案。
他夜里漫无目的地走去银河,看着漫天星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验情石前看一看。
他自己找不到答案,也许验情石能给他一个答案。
他朝着验情石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听着一声声雷响,回忆起三生来的往事,他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初见九翎时的模样,也记得九翎第一次叫他师尊有多好听,他一步步往前行着,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验情石面前。
他站在验情石前,看着闪烁着微光的验情石,却久久都没有动。
他沉默地站着,微风吹拂他的衣摆,他闭了闭眼睛,突然开口道:“通知魔尊,婚期如约举行。”
旁边的小仙童神色一喜,连忙跑出去告知天君。
汐桃睁开眼睛,看着验情石苦笑了一下,不用验了,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在来的这一路上,他回忆起了自己与九翎的三生种种,脑海里和心中始终都只有九翎一人,哪里还需要一块石头去验证呢。
其实一切早已不言而喻,他对九翎亦是情根深种,只是他自己毫无察觉,又将自己禁锢在师尊的枷锁牢笼之中,所以只当那脉脉流淌的情谊不存在。
三生以来他一直对九翎的情感视若无睹,如今已过数百年,他与九翎经历生生死死,他哪里还忍心让九翎继续等下去。
汐桃微微一笑,心中释然,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
天界持续了五百年的雷声终于停了,众仙们迫不及待的睡了一个好觉,然后便喜气洋洋的开始筹备汐桃的婚事。
汐桃和九翎成婚这日,风和日丽,凤凰齐鸣,彩鸟仿若拱门,朝霞漫天。
汐桃离开仙界的时候,正好遇到历劫回来的司城,汐桃不由停驻脚步,看向司城的目光有些愧疚。
现在他终于知道司城为何总对他怀有怒气和怨怼,原来司城和九翎同样是他命定的徒弟,可他却只顾着追逐九翎,没顾上司城,是他亏欠了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