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桃欲哭无泪,当年那个到处沾花惹草的人是洛天宸,不是他。
他是无辜的!
汐桃想了想,掏出钱袋递给九翎,“为师给你银子,你自己去集市买吧。”
反正丢人的是洛天宸,跟他无关。
九翎沉眸,“师尊,您那些画和诗,画中画的是女子,写的也是女子,我去买回来挂在屋内恐怕不太合适。”
汐桃想想也是,洛天宸指不定画了些什么,也指不定写了些什么,说不定都是些淫词滥调,可不能污了他徒弟的眼睛。
九翎看着他道:“师尊,不如您现在给弟子画一幅画或者做一首诗,让弟子观摩一下,如何?”
他知道当初那个到处写诗作画的风流门主是洛天宸,而不是他的师尊,可是他想起阳甘风说的那些话就觉得心绪难平,好像师尊给别人的东西,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一样。
汐桃微微沉吟,他所作的诗画定然跟洛天宸所作的诗画不同,既然现在市面上广泛流传着洛天宸的诗画,那么他的诗画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拿去跟洛天宸的诗画做对比,恐怕会引起大家的怀疑,所以他绝不能作画或写诗。
他抿了抿唇,委婉道:“翎儿,无论是作诗还是作画都需要灵感,为师现在没有灵感,恐怕不能为之。”
九翎看着他轻蹙的眉心,明白他有难言之隐,仔细想想,确实有暴露的风险。
他想了想,灵机一动道:“师尊既然不愿提笔,不如允许弟子给您作幅画如何?”
汐桃犹豫了一下,看着满桌飘着蒜香的饭菜,只能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可。”
他心里泪花翻飞,只要不让他吃大蒜和胡萝卜,九翎想怎么画都行,如果以后日日吃这样的饭菜,那日子真就是没法过了。
九翎弯唇一笑,将盘子里的大蒜撤了回去,重新拿了一个盘子,细致地将汤碗里的胡萝卜和大蒜挑了出去。
汐桃捧着没有大蒜和胡萝卜的汤碗,瞬间将九翎刚才的威逼利诱忘得一干二净,抬头朝九翎笑了笑,开心的喝起汤来。
用过晚膳,汐桃为了争取以后日日远离大蒜和胡萝卜,积极主动问:“翎儿,你想怎么画,需要为师摆什么姿势?”
九翎弯唇,伸手给汐桃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乌发,“师尊随意就好。”
汐桃点点头,捧着今天新买的那些话本,坐到了书桌对面的软塌上,看了起来。
九翎走到书桌前,挽了挽袖子,抬起画笔,轻蘸笔墨。
汐桃为了让九翎画的好看点,一开始还端正着姿势,后来看了一会儿,便慵懒下来,不自觉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侧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头,乌发散乱在身下,白皙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先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其他话本,然后才做贼心虚地将讲述男女情爱的话本拿起来,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九翎站在书桌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汐桃,下笔苍劲,游走如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汐桃的身姿,待画容貌的时候,他却迟疑了一下,笑容敛去,画笔悬在空中久久未落下。
他不知道师尊的真正容貌。
他眉头拧紧,抬眸望去,汐桃捧着话本,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唇畔含笑,双眸明亮,看起来不知忧愁。
九翎迟疑了一会儿,继续低头作画。
汐桃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话本,微微皱起眉,话本中说男女之情达到相濡以沫的时候,便可同榻而眠,相依相偎,这不正是他和九翎每天都会做的吗?
他又看了几页,话本当中描述的情形跟他和九翎的日常相处有些想象,特别是描述到官人惹怒小娘子,小娘子故意在饭菜里多加盐油折腾官人的事,他忍不住想起刚才那桌蒜和胡萝卜全席。
他不自觉抬头看了九翎一眼,小娘子?他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摇了摇头,赶紧挥散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屋里安逸而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汐桃放下手里的话本,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坐起身问:“还未画完吗?”
九翎收笔,看着桌上的画纸轻轻颔首。
汐桃忍不住好奇自己在徒弟笔下会是何种模样,踩着鞋跑过去,低头望向画纸。
画中人身姿窈窕,一身雪色纱衣站在红莲池旁,池中红莲肆意绽放,颜色卓绝,画中人飘然若仙。
九翎虽未画五官,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画中人必然是出尘之貌。
汐桃记得自己确实在莲池旁如此赏过盛开的红莲,没想到九翎不但记得,还能一丝不差的画了下来,他不由笑了笑,问:“翎儿,为何未画容貌?”
徒儿莫非嫌弃他容貌丑陋?
九翎将笔放到墨色砚台上,勾唇道:“师尊刚才说兴之所至才能作画,徒儿亦是这样,今日就画到此。”
汐桃轻轻颔首,指着画中一处道:“翎儿,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何为师发上会戴着一朵桃花?”
画中人泼墨的青丝垂于身后,耳畔插着一朵盛开的桃花,桃花娇美,清冷中平添艳色。
他是男子,头上戴朵花,实在是有损他的男子气概。
九翎勾唇,伸手将汐桃耳畔的青丝挽到耳后,看着汐桃的眼睛道:“因师尊在我心中面若桃花,我既然不能画出师尊的容貌,便暂时用桃花聊以慰藉。”
无论他师尊的真实面貌如何,在他心里都是尘世间最好看的人。
汐桃耳根莫名发烫,胡乱点了点头。
反正戴桃花的是洛天宸,戴就戴吧。
……
清晨,天宸门内,繁忙的少门主陪着悠闲的门主用过早饭后,就忙着去兵器房检查新购置的刀剑,而悠闲的门主则留在屋内继续悠闲地看话本。
汐桃手里拿着话本,嘴里吃着九翎买回来的蜜饯,由衷的感叹。
有徒弟真好!
早知道有徒弟能这么悠闲,他就该早点收徒弟。
他决定收回当初说只要没有徒弟,就可以继续做一条悠闲咸鱼的话,因为……他有了徒弟,更可以做一条悠闲的咸鱼!
他有些乐不思蜀了,觉得有徒弟在的地方,简直比在天庭还要逍遥。
他抬眸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清心酒,轻舔了下唇,往屋外张望了一眼,飞快地站起来,过去拿清心酒想要偷喝一口,结果他一转身就看到玄星鹤君飘飘渺渺地站在自己的身前。
他还以为是九翎突然回来了,吓得差点跳起来,看清是玄星鹤君后,才拍了拍胸口,笑道:“鹤君,好久不见。”
玄星鹤君依旧是那张不喜不悲的面容,看着他衣衫散乱的模样,问:“你在凡间日子过得还挺悠闲?”
汐桃笑得谦虚,语气却忍不住炫耀,“多亏我有一个好徒弟。”
玄星鹤君未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你徒弟还没黑化?”
“别瞎说。”汐桃轻抬下颌,“我家徒弟乖巧可爱又善良正直,才不会黑化。”
我养的,我教的。
骄傲,等夸。
玄星鹤君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一击即中问:“你灵力恢复几成了?”
“……”汐桃顿时哑然,默默将抬起的下颌收了回去,声音也低了下来,半天才细若蚊蝇地哼了一句,“……五成。”
本来是六成,昨天见过阳甘风后,直接下降到了五成,至今还没有涨上去。
“呵……”玄星鹤君轻轻冷笑了一声:“乖巧可爱?”
汐桃:“……”
玄星鹤君:“善良正直?”
汐桃:“……”扎心了,老鹤。
他虽然有些气馁,但是没有被打击到,依旧信心满满,他相信,总有一天,九翎会放下心里的仇恨,彻底远离黑化,他的灵力一定可以恢复到十成。
玄星鹤君满意地看着他颤动的睫毛,嫌弃道:“能不能别顶着洛天宸这张脸瞪我,我怕晚上做噩梦。”
汐桃差点忘了,洛天宸是被玄星鹤君不小心弄死的。
汐桃不由一笑,故意顶着洛天宸的脸凑过去,阴森森道:“鹤君也会怕么?洛天宸会不会对你心怀怨怼,想要索命,夜半时分也许会突然出现在你的床头……”
玄星鹤君未见惊慌,只是嫌弃地后退一步,用手推开他的脸,“你见过哪个神仙怕鬼神?离我远点,我是怕被洛天宸这张脸恶心到做噩梦。”
汐桃:“……”有那么难看么?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下脸,洛天宸长相清秀,虽然称不上出众,但是有身家、气质、衣着打扮的加成,也能迷倒不少人,怎么就把玄星鹤君恶心成这样了?
玄星鹤君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瞥了他一眼,催促道:“赶紧换回来。”
桌上摆的正是苦丁茶,他最近有点儿上火,所以九翎总想骗他喝苦丁茶,时不时就将屋里的茶偷偷换成了苦丁茶。
汐桃眼巴巴地看着玄星鹤君把茶喝了下去,等了半晌也没见玄星鹤君有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汐桃忍不住问:“你不觉得苦么?”
那可是苦的他差点流泪的苦丁茶呀。
“苦。”玄星鹤君吐出一个字,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喝茶。
汐桃偷偷咂舌,大家虽然都是仙,但是玄星鹤君的这份修为,他还真是比不了。
玄星鹤君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是白鹤星盘所化,对万物的感知不如你们强烈。”
汐桃露出了然之色,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脸道:“你既然对万物的感觉都不强烈,为何对样貌如此挑剔?”
玄星鹤君看了一眼洛天宸的脸,厌恶道:“我是白鹤星盘所化,天生能看到每个人在天道初开,应运而生时的本尊模样,所以我所见不光是你们现在的模样,还能在你们头顶看到你们真正的样子,例如我自己的头顶是一个白鹤星盘,孔雀仙的头顶是一只孔雀,锦鲤仙子的头顶是一条红色的锦鲤……”
汐桃指着自己的头顶问:“洛天宸的头顶是什么?”
玄星鹤君露出一个不忍直视的表情,甩着袖子到:“一只长相丑陋的癞□□。”
汐桃:“……”不但是癞□□……还是一只长相丑陋的癞□□……
汐桃全身僵住,面色惨不忍睹地变了又变。
他一想到自己整天头上顶着一只癞□□到处走,就感觉眼前一晕,他毫不犹豫地将洛天宸的身体扔到一旁,化出原形,看也不想看地上的洛天宸一眼。
玄星鹤君看到他熟悉的面容,终于觉得顺眼了一些,低头喝了一口茶。
汐桃一想到自己这些年脑袋上都顶着一只癞□□跟玄星鹤君见面,就觉得无地自容,他连忙指着自己的本尊问:“我自己头顶上是什么?”
他紧张地看着玄星鹤君,可千万别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玄星鹤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
汐桃一愣,“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玄星鹤君沉默须臾,轻轻摇了摇头。
汐桃没有深思,只要不是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好。
他又关切道:“翎儿呢?他头顶有什么?”
九翎的头顶会不会跟锦鲤仙子一样,有一条小人鱼在上面游来游去?
他如此想着,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爱。
玄星鹤君眸色微动,沉默了一会儿,启唇道:“一朵花。”
汐桃愣了愣,九翎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在天地初开时,怎么会是一朵娇柔的花?
他想起九翎眼尾娇艳的红莲印记,忽然灵机一动,喜道:“是红莲对不对?”
玄星鹤君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抿唇颔首。
汐桃莞尔,开心的在原地走了两圈。
九翎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本尊竟然是一朵娇艳的红莲,这一世还是一条小人鱼,真是处处可爱。
他想象着雨打莲花,徒弟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呢喃道:“我徒弟这般娇弱,我定要好好护着他。”
原来九翎的本尊是一株红莲,难怪冬日会那般怕冷,莲花哪里经得住风雪的摧残,以后到了冬日,他要将屋子弄得更暖一些才好。
玄星鹤君蹙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抿唇道:“九翎若是彻底黑化,红莲便会变成黑莲花,那个时候便彻底无法挽回了。”
汐桃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还是红莲花漂亮,可不能让徒弟变成黑莲花。
他想得入神,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脑后的雪色鲛绡随风浮动,在阳光下闪烁着波光粼粼的光,仿佛晶莹的雪花落在上面。
玄星鹤君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鲛绡上,问:“绸带哪来的?”
汐桃闻言停下脚步,跃跃欲试地看向玄星鹤君,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比那跟鲛绡还要闪亮。
玄星鹤君忽然后悔开口询问了,不用说也知道,能让汐桃露出这种神色的人,一定是九翎。
汐桃清了清嗓子,再次骄傲的抬起下颌,声调扬了起来,“这是鲛绡,我徒弟亲手给我织的。”
玄星鹤君之前见过这根发带几次,只是当时没有在意,现在见汐桃总戴在头上才随口问了一句,听到答案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
汐桃不满地皱眉,将鲛绡扯在手里晃了晃,“漂亮吧?”
玄星鹤君勉强点了点头,确实挺好看。
汐桃追问道:“我徒弟是不是很能干?”
玄星鹤君沉默了一会儿,才在汐桃满怀期待之下,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