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一个捕食的动作。赤尾夫人被他的举动吓得心脏都骤然停止了跳动,哆哆嗦嗦地连声附和道:“对,您说的对。”
男子这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拖着蛇尾逶迤向地底而去,兀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冷笑。
“做人…有什么好?爱恨嗔痴,真是伤脑筋。”
·
出了妖主府邸的大门,赤尾夫人才如释重负,紧接着一刻不停地朝林间奔去。待她赶到泉边那处简陋的院落之前,差点和正要离去的云极撞了个满怀。
此时云极本应留在妖界全力恢复幻术之能,不该匆匆出门才是。她疑惑地顿住脚步:“大人,您要去哪里?”
云极已将自己又牢牢遮了起来,恍若未闻般擦着她的衣摆走了过去,显然不想与她多说。
赤尾夫人蹙起眉心连追几步,不依不饶地继续扬声唤他:“大人!能否暂且留步?”
云极被她追出老远,发觉甩脱不得,才背对着她停了下来,冷冷道:“有什么事?”
“眼下还有许多计划急需定夺,您不留下与我商议一番么?”
见云极沉默以对,她又轻轻叹了口气,走近他的身侧柔声劝慰:“您别再生气了。主上他就是那个样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云极的语气更显淡漠:“怎么,你是来为鳞泽当说客的么?”
赤尾夫人神色微窒,转而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大人,主上也有主上的苦衷。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您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您又何必要与他计较。”
方才洞穴中的那位男子,便是这一代的妖主鳞泽。他是妖族数百年间最有天赋的主上,自有一番带领妖族走向辉煌的雄才大略。可也正是因为此前修复瑶台镜残魂之时遭到反噬,他的修为才一落千丈,想尽了各种办法都再不得寸进。
他脾性也因此愈发变得偏执古怪,甚至到了心生魔障的地步。
云极即便不耐,也不得不承认亏欠于他,终于缓缓朝赤尾夫人转过身来:“他那是想要满足自己的野心,作茧自缚罢了。况且我已然对他处处忍让,按照他的要求做了许多事,难道还不够么?”
赤尾夫人似是不忍,低声道:“大人,您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他。”
此言一出,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霎时间凝结了。
赤尾夫人知道云极不愿意谈及这些,也不再多说,无奈扯了扯他的袍角:“大人,您还是先跟我回去吧,有件事情尚且需要您替我拿个主意。”
云极不愿再浪费时间折返回去,寒声道:“你直说就是。”
赤尾夫人见他坚持,只好不再勉强:“主上只给了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将惑心蛊放在煞血魔尊的身上。您觉得这件事可行么?”
云极毫不犹豫:“待他们进入北荒直接围杀就是,不必多此一举。”
“可您的幻术尚未完全恢复,又失了九婴,如果其他三头凶兽也……”
她不敢做这样的假设,顿了顿,又说道:“我看那位神君倒也像是正人君子,不知道煞血魔尊对他的那些龌龊的心思。惑心蛊向来无解,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一定会心境大乱,他们二人的关系也必定分崩离析。”
她定定地望着云极:“等敌人自行动摇,我们再逐个击破,岂不是更加容易些?付出最少的代价,做最有把握的事,这是您教过我的。”
云极自兜帽之下深深凝望了她一眼。
“那你便放手去做吧。在行事之前,我自会回来助你。”
他说罢不再停留,拔腿便要离去,赤尾夫人在他身后问道:“您是又要去找花道戍么?”
“是。”
提及花道戍,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总有了些淡淡的情绪:“他还记恨着那天我劈了他一掌,直到现在还在与我闹脾气。”
花道戍尚且不知妖族很快便要与人族开战,待他得知此事,难免会与云极大闹一场,争执不休。赤尾夫人都能想象得到那个场景:“大人,我们与人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来的事情我不说您也应该明白。您如今这般纵容于他,往后只怕会更难收场。”
她对云极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身子:“无论如何,还望大人以大局为重。”
云极不知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却也不再回应她了。那道灰影倏而一闪,便化作流光消失无踪。
赤尾夫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愣怔许久,才伸出莹白的手掌托举在眼前。
掌心中艳红色的蛊虫抖了抖翅膀,轻轻在她眉心盘旋了几圈,复又落回原地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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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蛊下错了
天色将晚之时,颜怀舟与钟凌一行人来到了临近人间与北荒交界之处的一个村落前方。
“过了这个村庄,穿过那片大漠,就能到我们妖族的地界了。”
慕白从碧玉玄武上跳了下来,热情地伸出手指将远处的大漠遥遥指给众人。
颜怀舟也跟着他纵身跃下,对钟凌满面期待道:“阿凌,我看大家也都累了,既然明日就能到达北荒,我们今晚就留在这个村落里休息一下吧。”
有了赵子易与祝余这两个苦力,他这一路上都只需选择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歪倒在碧玉玄武上与钟凌谈天嬉闹,越发感到神清气爽,此时更是朝他们两人露出了无比友好的微笑。
对于他的提议,赵子易与祝余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赞成,齐刷刷地对钟凌点了点头。
钟凌原本就不习惯将自己本该要做的事情假手于人,从来也未曾像最近这般坐享其成过,是以一直对他们两个深感歉疚。
无奈的是,颜怀舟死活不肯答应他来换手,旁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他去,无论钟凌怎么诚恳地劝说,都只会坚定不移地连声回绝,丝毫都不为动摇。
这会儿见到所有人都眼巴巴望向自己,他亦忍不住笑道:“既然说了要去休息,你们还都看着我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叠声的欢呼,颜怀舟扯住他的袖子,迫不及待地与他并肩走进了村落。
这个小村落地处偏僻,原本是人烟罕至的。可最近来去妖界探路的修士颇多,村民们也想趁此机会做些营生,随处倒也都能看见临时支起来的酒肆茶楼。
不日便要进入妖族的地盘,钟凌是万万不肯在这里饮酒取乐的。其余人也都心知肚明,他能松口让大家留下休息一晚已经是极为不易,自然不会再得寸进尺,于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投宿的地方,各自躲回房中小憩去了。
一路走来风尘仆仆,钟凌好不容易寻到个有热水的地方,洗漱完毕已是夜幕降临。颜怀舟早就率先躺倒在了床上,他也正要睡下,忽而听到慕白轻轻叩响了他的房门。
“阿凌哥哥,你在里面吗?”
颜怀舟从床榻上坐起身子,怒气冲冲道:“这都几时了,小兔崽子还来找你做什么?”
钟凌不理他,径自去替慕白开了门,果然见到小兔子穿着单薄的寝衣,委屈巴巴地揣着手站在门前。
他温和地揉了揉慕白的脑袋:“小白,怎么了?”
慕白的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阿凌哥哥,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钟凌朝颜怀舟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慕白走到屋外站定,这才笑眯眯地问他:“要说什么?”
慕白吭哧了半天,小声支吾道:“明天到了北荒,你们是不是就要与我分开走了?”
钟凌微微一愣,原本他们的计划就是等慕白离开,再偷偷跟在他的后面,待他回到妖界之时想办法一道混进去。虽说这种手段称不上光明磊落,可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他自问事急从权并没有错,可每每对上慕白天真的脸,却总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能让慕白看出他的为难,只能柔声说道:“是啊,小白。我们本来不就说好了要送你这里么?”
“到了妖族的领地,理应不会再有人来追杀你了,但你自己也要小心,莫要在外面贪玩。若是撞上人族的修士就悄悄躲开,尽早想办法回家里去。听到没?”
慕白撇了撇嘴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竟一头扎进了钟凌的怀里:“可是我有点舍不得跟你分开,怎么办?”
钟凌没料到慕白会对他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想到自己对他的种种算计,心里愈发五味陈杂。他抚着慕白毛茸茸的头发,勉强笑道:“你此前不是一直都很想摆脱我们吗?现在终于安全到家了,应该开心才是。”
慕白呜咽道:“可是…可是我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你,就真的好难过。还有挽风哥哥…他虽然很凶,老是吓唬我,但也常常会记得给我买好吃的……”
他从钟凌怀里抬起头来,充满希冀的望着他:“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还会来这里看我么?”
钟凌在他澄澈的眼神之下几乎无地自容,但他又不能做出自己根本就完不成的承诺,只轻轻替慕白擦去了眼泪。
“小白,你不懂。现在妖族和人族的战乱一触即发,我们再相见时,说不定就是敌人了。”
慕白的眼泪掉得更凶:“我不要和你做敌人。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乱,大家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钟凌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这其中的道理。这段日子以来,他虽说是为了尽力补偿对慕白的欺瞒,才处处都迁就着他,可真要到了分别的时刻,他也发现自己跟这只小兔妖相处出了几分真情实感,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但立场不同,他和慕白永远都做不成真正的朋友。钟凌想着,或许等慕白再长大一些,便会懂得这世间诸事都并非那么简单,不是一句情不情愿就能改变的。
他只能像从前一样耐心安慰了慕白许久,才将他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直到夜深,钟凌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颜怀舟察觉到他似乎从外面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侧过身子问道:“阿凌,你怎么了,是因为明日便要到北荒,所以睡不着么?”
钟凌低声叹了口气,转过来与他脸对着脸:“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议。”
颜怀舟道:“什么事?”
钟凌道:“明日我们将小白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不要再跟着他了吧。倘若真是由他把我们带到了妖界之中,那迟早都会被旁人知晓,他以后在妖族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他刚一开口,颜怀舟就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无奈地对他眨了眨眼睛:“当初说要带上他去找妖界入口的人是你,现在说不要再跟着他的人也是你。怎么,阿凌,你又心软了?”
“也算不上心软。我只是想着,我们凭借自己的能力也应当能找到入口的线索,况且赵兄也对此道颇有心得,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
他的声音微沉,像是拿定了主意:“你知道的,我从不愿亏欠别人。况且这本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该把小白也牵扯进来。日后要是连累了他,我心中难安。”
颜怀舟笑道:“你上次还说欠我的已经还不清了,现在又说不愿亏欠别人。心软便是心软,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钟凌闷声道:“你不一样。”
颜怀舟顿时大喜过望:“哪里不一样,你快跟我讲讲?”
钟凌没有心思与他开玩笑,抬起手推了他一把:“我是认真的,你且说答不答应,不要胡闹。”
颜怀舟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你看你,怎么又要生气。你说的哪件事情我不曾答应?”
他将整个人都贴在钟凌身上,得意洋洋道:“不跟着就不跟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看到那个小兔崽子就来气,他不在眼前晃荡,我还巴不得呢。”
钟凌明知道少了慕白作为前锋,他们在北荒的路并不好走。颜怀舟不过是顾念着他心中的想法才肯如此轻易妥协,只好任由他又靠得近了些。
幸而放下了这桩心事,他对慕白的负疚也消散许多,总算可以安然入梦了。
·
次日清晨,众人都养足了精神,便依照计划穿过大漠,将慕白送到了北荒的边际。
慕白与他们依依惜别,又抱着钟凌大哭了一场,这才在他的连声催促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钟凌收回视线,这才转而对赵子易道:“赵兄,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四周查探一下,看看哪里有阵法的痕迹?”
赵子易点了点头,从胸前取出一个罗盘来:“这次我特地带了探测阵法的灵器,想来也会方便一些。我们继续往里面走吧,看看它什么时候会做出反应。”
约莫前行了一个时辰,那罗盘的指针忽然停驻不动了。赵子易连忙停下来对众人示意道:“西南方向有异,大家都留神些……”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颜怀舟猛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他心中警铃大作,幽冥火噌地至周身窜起,将他与钟凌牢牢护在里面,分明是摆出了全力戒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