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是一怔,秦颐脸色也微微变了。
陆修皱眉抬头看去,就看到脸色苍白的沈清棠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径直朝秦颐扑了过来。
陆修脸色骤变,即便是方才都喜怒不形于色的秦颐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沈清棠没有修为,这么贸然闯过来简直是要命啊!
于是,秦颐终于出手抵抗,沈霆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而陆修也只能在匆忙间收了手——伤了秦颐同伤了沈清棠可不一样,他知道沈清棠在沈霆心中的重要程度。
如果今日沈清棠都伤在他手里,沈霆必然跟他没完没了了。
威压顿去,沈清棠顺利扑到了秦颐身上,秦颐又惊又怒,却不敢发火,只能反手紧紧抱住沈清棠,用自身的气场把沈清棠整个罩住了。
饶是如此,陆修还没来得及完全撤去的威压也让沈清棠闷哼一声,苍白柔软的唇边就这么溢出了一点血丝。
沈霆怒不可遏,回头就冲陆修怒道:“陆修!你欺人太甚!”
陆修方才狼狈收势,自己也收了反噬,自知理亏,却又恼火,这时一拂袖便沉声道:“是你儿子自己要闯进来的!”
“若不是你对秦颐下如此狠手,棠儿就算闯过来也不会受伤!”
陆修:……
被揭穿了心思的陆修,脸色极为难看,一旁的慕慎见到情势不对,这时咳嗽了一声,忍不住想打个圆场,躺在秦颐怀中的沈清棠就已经哑声开了口。
“父亲,这事不怪陆城主,是有人故意陷害兰庭和沈家。”
沈清棠这话一出口,场中几人神情各异,陈岳最先坐不住了,跳起来就道:“你说谁要陷害那个邪修!我是亲眼目睹,证据确凿——”
“陈长老,是跟在慕烨少爷身边的吧?”沈清棠忽然低声道。
陈岳听到沈清棠提起慕烨,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承认道:“我是跟着慕少爷,又如何?”
“那陈长老可知道,你在指认秦颐是邪修的前一日,慕少爷曾同我们二人在成衣店发生了冲突?那时慕少爷就说秦颐坑蒙拐骗,不学好的骗子修士。”
陈岳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他脑子不太转得过来,觉得秦颐是邪修板上钉钉,就算慕烨对他怀恨在心也不能证明什么。
这时就淡淡道:“是又如何?秦颐本就是邪修,那么说也不算栽赃他。”
陈岳这话一出口,慕慎和陆修脸色都变了。
慕慎立刻便冷声道:“陈长老,你可不要乱说话!”
陆修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这时他冷冷看了慕慎一眼,又看向沈清棠道:“你是想说,因为你嫁了秦颐,慕烨对秦颐怀恨在心,所以故意伙同陈岳栽赃陷害么?”
沈清棠摇了摇头:“清棠自认没那么大的魅力,只是有些事,清棠觉得有必要找城主来还沈家一个公道。”
陆修:“什么意思?”
沈清棠抿了抿唇,轻声说:“三年前,清棠同慕烨订婚时,城主也在吧?城主可还记得,沈家的嫁妆和慕家的彩礼?”
沈清棠这话一出口,陆修还没怎么样,慕慎的脸色就变得极为古怪起来。
陆修见到慕慎的表情,这时眉头皱了皱,仔细回忆了一下,就道:“沈家的嫁妆是两间酒楼,慕家的彩礼是二十亩灵田,这我记得。”
“而且订婚当日,酒楼便已经交接给慕家了,城主还记得吗?”
陆修自然记得,这时就道:“没错。”
慕慎的脸色更难看了。
“可是后来,两家退婚,沈家归还了灵田,慕家并未交还酒楼。父亲还曾上门去讨要,可慕家拒不认账。”
其实沈清棠这话说的有问题,沈霆这人并不重钱财,又好面子,送出去的东西叫他要回来,他是万万不肯的。当初跟慕家闹得厉害只是为了替沈清棠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后来闹得狠了,慕家闭门不见,加上沈清棠病重,酒楼的事更是不了了之。
“还有这种事?”陆修神情惊讶而震怒。
如果只是因为儿女私事,陆修或许不信,可两间酒楼,每年收入至少上万灵石,这其中的利益之大,实在是让陆修不得不信慕烨会铤而走险栽赃陷害了。
沈清棠点点头,续道:“所以慕少爷这么处心积虑陷害秦颐和我,想必也是不想让酒楼被要回去——”
“你血口喷人!”陈岳终于忍不住了。
可他这话才说完,陆修便一掌拍了过来!
一道劲风袭过,陈岳闷哼一声,顿时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起来。
原本慕慎还想插两句话,可见到陈岳被陆修一掌拍在地上,顿时懵了。
陆修这时看着地上翻滚的陈岳,便露出几分嫌恶的眼神来:“难怪我方才都检查不出秦颐身上的异样,原来竟然是你们慕家存心栽赃陷害。”
陆修这话一出口,别说是陈岳,就连慕慎脸色也变了。
慕慎这时眉头一皱,正试图狡辩两句,一旁的沈清棠忽然又轻声开了口:“城主误会了,当初交接酒楼时,我们是交给了慕少爷,这件事只怕慕家主也未必知情。慕家主想必是宠爱慕少爷,才会听信了他跟陈岳的谎话,还望城主明鉴,不要怪罪到无辜之人。”
这一次,轮到慕慎怔住了,他脸色顿时也青白不定起来。
陆修这时就皱眉朝慕慎看了过来,见到陆修冰冷带怒的表情,慕慎勉强笑了笑道:“酒楼的事……嗯,我确实不太清楚,待我回去调查一番。”
陆修眉头皱着,正要说话,沈清棠忽然低低咳嗽了一声,似是力有不支,猛地便吐出一口血来。
在场几人脸色都变了。
沈清棠吐完血,整个人显得愈发脆弱柔软,偏偏这时他还勉力抬起头,神色略带央求地看向陆修道:“其中关窍,还望城主调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沈清棠这话说完,竟是骤然晕了过去,就这么倒在了秦颐怀里。
这下,沈霆怒了,秦颐眸光也骤然变得冰冷起来。
陆修:……
慕慎:……
眼看沈霆就要冲过来了,陆修连忙道:“沈兄且慢!”
沈霆对他怒目而视,身上气势暴涨,俨然有要跟陆修拼命的架势。
陆修这时深吸一口气,就沉声安抚沈霆道:“沈兄,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清楚,若那慕烨真如此可恶,我定然也会还你一个公道。现在还是给清棠治病要紧,你觉得呢?”
说完,陆修又淡淡的,意有所指地看了慕慎一眼,道:“慕家主觉得呢?”
慕慎被陆修这个眼神看得一哆嗦,只能勉力道:“城主说的是,我一定回去调查清楚,绝不会让沈家蒙受不白之冤。现在还是治病要紧。”
陆修这才点了点头,眼看着怒气还没消解的沈霆,陆修叹了口气,换了副和缓的表情道:“沈兄你儿婿的事,我也会向全城澄清,这次确实是我鲁莽了。至于清棠,我稍后也会派医修来替他诊治,沈兄可不要见怪啊。”
沈霆面色这才稍微好转了一点:“好,既然城主弄清楚了,那沈霆就在此静候城主的好消息。”
陆修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接着他便冷冷看了慕慎和躺在地上的陈岳一眼,拂袖而去。
接着,慕慎也带着陈岳走了。
走之前连看都没敢看沈霆一眼。
等几人走远,沈霆才终于露出急切的表情,他冲上前来,就想要替沈清棠把脉。
结果秦颐这时却低头淡淡对着“晕倒”的沈清棠道:“还不醒?岳父要被你吓死了。”
闭着眼的沈清棠这时唇边终于缓缓勾起一丝淡笑,接着他眼睫颤了颤,便慢慢睁开了眼。
沈霆:?!
慕飞:???
沈清棠看着沈霆极为古怪的神情,这时低低咳嗽了两声,便轻声道:“父亲别怪我,我也是想逼他们尽快改口。”
都到了这个时候,沈霆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时他就握着沈清棠的手,又是感慨又是忧心地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沈清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放心吧父亲……等酒楼收回来,我们沈家有钱了,就不必再受他们几家压制了。”
沈霆微微一怔,没想到沈清棠这个时候还记着这个,顿时百感交集。
有了筑基,又有了钱。
沈家几乎再无后顾之忧。
所以沈清棠才要赌这一把,这样日后他离开,也能更放心。
第35章
之后,一阵兵荒马乱,秦颐抱着虚弱的沈清棠回了卧室。
沈霆也跟在后面。
在回卧室的路上,沈清棠见四下无人,眼睫颤了颤,忽然轻声对沈霆道:“父亲,家中还有凝红花和七绝草么?”
沈霆眉头顿时皱了皱:“你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
沈清棠只道:“父亲别管,替我取来就是,我一会自有用处。”
沈霆向来纵容沈清棠,此刻就准备命人去取,结果沈清棠却说:“父亲亲自去吧,越快越好。”
沈霆:?
可见到沈清棠虚弱又笃定的眼神,沈霆即便心头奇怪,也没有再质疑,迈开大步,就去取药了。
很快,药取来了。沈清棠又催着沈霆去找医修。
沈霆有些狐疑,可耐不住沈清棠的催促,只得又派人去请医修。
可沈霆没想到,他请的医修还没到,陆修先前说好请的医修居然就来了,竟是陆修平日自己最常用的一个老医修。
看样子倒是有点探听虚实的味道。
沈霆看着那来的老医修,心头一沉,有点害怕沈清棠方才装病的事会暴露。
但沈清棠却很是从容,只对沈霆道:“父亲帮我把帐子放下来吧。”
沈霆沉默片刻,伸手放下了帐子。
此刻,床帐落下,隔着薄薄的纱幔,那老医修探出手,颤巍巍地道:“请沈少爷诊脉。”
片刻,一条雪白纤细的手腕伸了出来,上面搭着一方素白色的丝帕。
老医修不疑有他,便伸出三指按了上去。
按了一会,老医修有点心惊,顿时就起身道:“沈少爷素来体虚,失了调养,这次又受了惊,脉象愈发弱了。”
一旁的沈霆:???
老医修看到沈霆震惊的眼神,沉默了一下,立刻又赔笑着转了话题道:“但也没什么性命之忧,等老夫开几服药给沈少爷,好好调养一番,应当就能慢慢恢复。只是切忌再动怒受惊了。”
隔着薄薄的帐幔,沈清棠虚弱柔软的嗓音静静传来:“那就有劳前辈了。”
老医修勉强笑了笑:“不劳,不劳。”
说完,他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战战兢兢写了两幅药方留下,便生怕出了什么事一般,脚不沾地地就坐上小轿子,离开了沈府。
沈霆把老医修送走之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回来,就看到沈清棠正靠在床边呕吐,秦颐正轻轻抚着他的脊背,神色有些冷,但更多的是心疼。
沈霆见状,立刻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发现盆中沈清棠吐出来的,正是沈清棠让他寻的凝红花和七绝草,其中还混了一点血丝,看着有点摄人。
沈霆顿时就明白了——沈清棠生病之后,便一直窝在藏书阁中,阅览各种典籍,平日里就奇思妙想颇多,想必方才也是用了那些书中的法子,逃过了陆修最后的试探。
沈霆心情顿时又复杂又难受。
明明他都筑基了,结果这次还要儿子护着。
倒是沈清棠,见到沈霆,便不动声色地微微欠起身,对秦颐哑声道:“兰庭,我想漱口。”
这次,还没等秦颐动手,沈霆就立刻去一旁端了清水来。
沈清棠虚弱的面容上略略浮出一丝笑意,便就着沈霆的手饮了一口水,漱了口。
此刻离得近了,沈霆看到沈清棠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可他垂着眼饮水漱口的时候,长睫都没太颤动,神色十分平静温和。
仿佛没出什么大事一般。
沈霆更加心疼了。
沈清棠好不容易身体好点,却要受这种罪,实在是他的罪过。
沈清棠看出了沈霆的心思,这时他漱完口,由秦颐扶着起了身,便用微哑的嗓音对沈霆道:“陆城主这人自尊心强,纵然有怀疑,也不会试探太多次。这几日父亲待在家中便是,不要去找慕家人生事。他们都心中有愧,迟早会把东西自己送上门的。”
沈霆现在什么都听沈清棠,这时沈清棠一说,他立刻道:“你好生休养就是,这些事,只要你说,父亲都听你的。”
沈清棠淡淡一笑:“父亲果然疼我。”
沈霆微微一怔,顿时有些赧然。
而这个时候,沈清棠又问:“父亲请的医修是柳伯伯么?”
沈霆连忙道:“是你柳伯伯。”
沈清棠点点头:“那,柳伯伯那边就还是劳烦父亲去说了。”
沈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不听沈清棠的,立刻就道:“好。他那边我去跟他说,保证让他跟城主请的那位老医修说的没有出入。”
沈清棠淡笑:“父亲高明。”
·
沈霆走了,急匆匆地去交待他请的那个柳医修了。
而沈霆一走,沈清棠面色就骤然苍白了不少,止不住地低低咳嗽了起来。
秦颐将沈清棠紧紧搂在怀里,又舍不得他疼,又十分恼火。
觉察到秦颐的情绪,沈清棠勉力一笑,轻轻抓住秦颐的手便道:“今日多谢兰庭陪我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