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明夜终于渡过化神雷劫离大乘期修士只有一步之遥,薛妄柳盼星星盼月亮的退休之日似乎伸手可得,心里一高兴,就给明夜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化神大典庆祝。
那时候年纪还小的柳奉玉被薛妄柳抱在怀里见四方来贺,给孩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后来非要薛妄柳为他办一场结婴大典。
“奉玉若以五年前的岁数结婴,的确是最年轻的元婴修士,为他举办一场典礼倒也无妨,所以姑姑当初您就答应了。”司蓁说着突然一笑,“可是等到奉玉回来,您却已经不辞而别,奉玉便也不再提结婴的事情了。”
叫孩子空欢喜白期待一场,这是薛妄柳的错。
他沉默着摆弄了下面前的茶杯,叹息一声道:“这五年来回奔波,竟然是全然忘了这回事,是我的错。”
司蓁温声道:“姑姑不必自责,司蓁没有任何责怪您的意思。”
他抬头看着头顶从花瓣缝隙里投落的日光,想起方才薛妄柳对这个院子难以掩饰的喜欢,还有往日里他和那佛修师弟的亲昵,顿了顿轻声道:“只是怕姑姑有了至亲的徒弟,就忘了我们这些您亲手的养大的师侄。”
薛妄柳一愣,看着司蓁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们都是我当年亲手进华寒宗,搂着哄着长大,手把手教你们修习吐纳,怎么可能忘了你们?”
“不过是家里有了新的孩子,姑姑的精力都在他身上,我们多少有些嫉妒吧。”他朝着薛妄柳一笑,“奉玉也嫉妒,但是他忍着没说,不想让您觉得他小器。”
薛妄柳见司蓁给了台阶,立马接着往下走:“说得像他不说我就感觉不到了一般,他的性格我最明白,等我回华寒宗,必定为他好好准备一个结婴大典。”
得到薛妄柳的承诺,司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指着那蛇变作的铜盒道:“这都不急,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商议此事,倒是姑姑不如打开盒子看看,着佛骨舍利究竟是不是您要的。”
“其实也用不着我来看。”薛妄柳说着叫了一声念殊,听见他应了一声,便拿起铜盒打开,系掀开上面包着的红布,露出里面的米白色舍利骨来。
原本舍利骨在红布上安安静静躺着,但念殊刚刚从自己的小院里探了个头,那舍利骨便颤动起来。
司蓁见着眉头一挑,回头好好看了眼这瞎眼的小师弟,这才发现士别三日果真应当刮目相看。
小师弟的脸有些变样不说,给人的感觉也与之前不同。
随着念殊越走越近,那红布上的舍利骨直接起飞,喷气加速直冲念殊而去。念殊眉头一皱似是有感,突然停下了脚步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舍利骨却也慢慢停下,最后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芜湖。”薛妄柳吹了一声口哨,看向司蓁点了点头:“是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真是辛苦你了。”
司蓁看了看薛妄柳又看了看念殊,发出一声疑惑:“这是你的骨头吗?”
“阿弥陀佛,并不是。”念殊答道。
司蓁:“那为什么它会直冲你而去?”
念殊想了想,双手合十轻声慢道出两个字:“命好。”
司蓁:……
老六说得挺对,这个小师弟说话确实有点奇奇怪怪,叫人听了怪不痛快。
一边有傀儡走过来同薛妄柳行了一礼,告诉他热水已经烧好了,薛妄柳立刻冲着司蓁道:“热水烧好了,你快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出来,若是没有带衣服来,就先穿念殊的便是。”
“有带衣服在身上,姑姑不必担心。”司蓁冲他笑了笑,起身随着傀儡先去洗漱一番。
薛妄柳见着他走了,原本靠在躺椅上仰头看着头顶的花棚,他晃了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站起来,冲着念殊说:“快去,去把刚刚那只没死成的歪脖子鹅抓过来。”
“是。”念殊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光头圣僧捋着袖子就去抓鹅,不过呼吸之间就拎着那只歪脖子鹅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敢怒不敢言的大白鹅们。
薛妄柳起身接过鹅,直接把他倒转过来抓着嘴勒着他的肚子微微用力,叫一边的念殊一愣,不知道师尊这是要干什么。
了了也在心底问:“雪柳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念殊等了一会,见鹅除了叫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正想叫师尊等一等,就听见一声愤怒的鹤唳从头顶上传来。
丁红直接愤怒的老鸟一个俯冲撞过来,嘴里还大骂:“狗贼!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做什么,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我让他吐出来!”薛妄柳一个侧身躲过丁红的尖嘴,大骂道:“也是你教出来胆大东西,什么东西都敢往肚子里吞!年青简的信使都被吞进去了。”
丁红恼怒:“放屁,它的嘴这么大点哪里能吞的下鸟!”
“年青简常用青蛙当信使,不用鸟!”薛妄柳勒着鹅的肚子想使劲又不敢使劲,冲着丁红道:“还站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它一直在叫不知道叫个什么玩意。”
丁红:“它在叫爷爷。”
薛妄柳:……
薛妄柳:“这个是重点吗?”
“那个青蛙有多大?”丁红走过去用头蹭了蹭鹅的脸,安抚它冷静下来。“按道理说一只青蛙被你这么压早就压出来了。”
“青蛙已经拿出来,但是青蛙还有条腿在它肚子里。”薛妄柳空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丁红:……
丁红:“这么小,你直接给他开肚子找算了。”
“说的是人话吗?”薛妄柳心下恼怒手中一个用力,鹅发出一声怪叫,一条小小的白色青蛙腿飞了出来。
鹅终于得到自由,但脑袋却更歪了。
薛妄柳伸手将那一片纸捡了起来,将自己口袋里那张纸和青蛙腿拼在一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眉头皱着顿了顿,突然手上掐了一个法诀,手上的信纸颤了颤,原本被撕开的地方自行恢复,整张纸也自己折叠起来变回了原本的青蛙模样,发出一声重生的蛙鸣。
薛妄柳推了推并不存在的黑框眼镜,松了一口气。
青蛙蹲在薛妄柳的手上张口吐出人言,年青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雪柳师妹,近日雷劫惊世想来你已有耳闻。那渡劫之地乃是我与你师兄当年初遇之地,故而前去探查一番。但到了此地才惊觉,此渡劫修士的灵力与你师兄十分相似。”
听到这里薛妄柳的表情已经阴沉了下来,那青蛙又道:“此事恐有蹊跷,若是你收到此信,便是我已经遭遇不测,师妹你千万当心。”
话语声戛然而止,纸青蛙在薛妄柳手上“啪”一声变了一堆纸屑,留下满院安静。
虽然薛妄柳之前就有预感是个大消息,但是这也大的有些离谱。大概是前面出来BOSS之后,不等MT开怪,脆皮的法师直接A上去,然后被一把拿下。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年青简是有点勇的。
丁红一看情况不妙,立刻挥翅膀将自己的鹅子女鹅赶走,转头看着薛妄柳问:“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薛妄柳看着手中的纸屑陷入沉默没有说话,一旁的念殊叹息一声,换成了了出来说话:“仙姑,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但也不能盲目主动。”薛妄柳拍掉手中的纸屑,平静道:“玉光与年青简是竹马之交,说不定这只青蛙是他派来诱我上钩的呢。”
了了一顿,丁红倒是知道些当年薛妄柳同年青简的过节,明白薛妄柳心里的顾虑,但它想了想还是道:“年青简虽然与玉光速来交好,但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想。倘若他真出了事,怕最后也是你于心难安。”
“倘若他真的出事,我确实于心难安。”薛妄柳垂眼道,“虽然从前几次见面他对我的态度都算不上好,可是这两百年倒是变了许多,偶尔节日也会写信问候……”
了了见状主动走到薛妄柳身侧,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声问:“当初年馆主与你师兄之间关系有多亲密”
“有多亲密?”薛妄柳想了想,回想起自己无意撞见过的画面,突然抬头看着他喃喃道:“可能与你我一般吧。”
了了一愣,下意识抓紧了薛妄柳的肩膀。
这还是薛妄柳第一次与他说这种话,平日里都是念殊在外,他在旁只是听上一听二人耳语,便也足够。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仙姑喜欢的是他从路边带回的徒弟念殊,而不是自己这位菩提宗的了了。
见了了呆愣,薛妄柳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纸屑扬掉,凭空抓出一张纸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年青简更爱护玉光的名声,但同样的,他也不能容忍玉光做出任何有损德行的事情。”
他在纸上用手指写出几个字来,将纸叠了几下伸手一掐,纸蝴蝶翩翩起飞,在空中一闪便消失了踪迹。
“明夜和徐吉庆都在日月书院。”丁红看着蝴蝶消失的方向,轻声问:“你现在传信给他们还来得及吗?”
薛妄柳端起茶抿了一口,轻声道:“若是来不及,在这青蛙送到我手上就已经来不及了,也不差我这点功夫。”
他放下杯子沉默了一会道:“倘若玉光人性未泯,他就不会伤害年青简。毕竟年青简应该是这个世上最想玉光活着的人了。”
了了阿弥陀佛一声,搭在薛妄柳肩膀上的手突然被握住,薛妄柳抬头看着他道:“念殊什么时候才能到大乘期?”
“还不到时候。”了了顿了顿,反握住薛妄柳的手轻声道:“但是这几日可以冲击化神。”
“那便快些吧。”薛妄柳仰头看着头上垂落的花,轻声道:“你说得对,与其被动,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
第115章
明明已经入秋,凉快了不过两天,天气却又被热浪反扑,吹来温热的风将绿色的竹林摇晃,年青简于竹海声碎中醒来,睁眼所见就是自己熟悉的竹屋。
还有一个长得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短暂的惊吓过后,他立刻稳住心神,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结果刚刚动了一下,便感觉到自己手臂钻心的疼,身上的灵力也全然消失。
“最好不要乱动,要不然我就挑断你的手筋。”那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转过头来,冲他笑了笑,“本座可不是你的玉光仙君,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年青简看着他正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锁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想着说话了,省点力气。”那人走过来,在年青简的身侧蹲下,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冷声道:“这是给你的忠告,活着总比死了好,你说本座说得对吗?”
年青简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笑了一下,虽然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用口型说了放屁两个字。
雪柳师妹说得对,有时候说话确实直白一些比较痛快。
青天一把握住年青简的脖子收紧,慢慢靠近欣赏年青简窒息的表情,等到他翻起白眼就要不行的时候又松开,任由年青简咳得撕心裂肺,而他却笑得开怀。
“玉光,你这旧友可比你有骨气。”青天道,“若你是他,怕是早就求饶了。”
玉光温声道:“老祖威命谁敢不从,我不过是随大流而已。”
“可是他却偏偏要逆流而上。”青天再度伸手握住玉光的脖子,“如若不是带着他,路上也不用浪费好几天,还是杀了的好,任凭他日月书馆有什么机关,在你这个渡劫修士面前不都是花架子?”
玉光笑了一声:“杀他虽然简单,但是掩饰起来却难。”
“找个土坑一埋,大不了土坑挖深一点,这又有什么难的?”青天冷冷道,“本座看不是杀他难,而是你杀他难。”
“这有何难。”玉光的声音渐冷,像是失去了解释的耐心,只道:“不管是聆音菩提宗金宝殿堂还是云霞岛的月鸣观里,都供奉着他年青简的长命灯,只要他一死,那长命灯必然熄灭。到时候消息传回,我们不能用他的身份再行事。”
青天眉头皱起,看着面前还在咳嗽的年青简忍不住嘟囔:“一个有修为的修士学凡人供奉什么长命灯。”
玉光本想说什么,但却忍住了只是冷冷道:“妙音楼的人将至,我要出来了。”
“行吧行吧。”察觉到玉光的情绪不对,青天将身体的操纵权又还给了他,但还是忍不住警告:“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招。”
玉光:“我能在老祖面前玩什么花招,只是不希望老祖一时冲动,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隐忍罢了。”
他看着面前已经咳红了眼的年青简,掏出怀里的手帕将他嘴角的血和脸上咳出的眼泪擦去,轻声道:“他说的没错,老实点也能少吃点苦头。”
年青简看着他叫了一声冷玉光,玉光顿了顿,突然用自己的声音回答:“叫我做什么?”
他见年青简瞪着眼睛双目通红,忍不住笑了一声:“不必怀疑什么,的确是我本人,如假包换。也别这样看着我,做出一副你很失望的样子,叫我觉得……有些讨厌。”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小童扬声:“馆主,客人们已经在厅里等候了。”
“知道了,你等一会。”玉光用年青简的声音应了一声,一把将靠墙坐在地上的年青简抱起来,放到了内室的床上。
脱去他的鞋袜和外袍,又为他搭上了薄被,玉光这才转身出了内室,叫小童将客人们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