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妄柳瘪了瘪嘴:“可惜,有点迟了。”
“都迟了一辈子了,迟了这点也不算什么。左右我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从天不会活过来,我也不会再来到下界,倒不如装作不知,免得又添一层伤心。”明镜仙子看着薛妄柳,温声说:“怎么样,只要你管好你的嘴,兴许就能保住自己的命。”
薛妄柳想了想,缓缓道:“听上去不错,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明镜道。
薛妄柳将手上的沁霜收起,在矮凳上坐下来,看着明镜问:“为什么不能说呢?我看从天法师设置这个幻境,便是想将二位过去的事情叫外人知晓的。”
“生前不能道一声欢喜,死后叫旁人知道自己痴心又有什么用?反倒坏了他从天法师的名声。”明镜轻声道。
薛妄柳皱眉:“我一路走来,倒觉得整个秘境看上去倒是仙姑负心一些,若说起坏名声,应当是仙姑的,而不是法师的。”
“那是因为我将他布置下来的幻境修改了许多。”明镜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个笑意,“从天原本设置的幻境里的董郎君,是个不问家事成日只知道念经的蠢货,有失偏颇。我便稍微修改,叫现在的模样和事实更接近。”
薛妄柳也笑了:“看起来仙子对从天法师也不算无情。”
“我受他诵经点化才有此生,又得幸算是与他做了半生夫妻伉俪情深,菱娘也曾想过从此天长地久与董朗白头偕老,哪里能算无情。”明镜一笑,“只是世事无常,我不能做一辈子的菱娘,他也当不成一世的董郎。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黄粱一梦罢了。”
薛妄柳却不明白:“我看你们二人不过是错过而已,若是当时法师也堪破轮回八苦道,那……”
“那他已经看破情爱离合,即便我二人飞升也不会再有结果。”明镜突然笑了起来,“小子,你还是太嫩了一些。”
她垂下眼,轻声缓缓:“他与我之事,已经是他生时魔障,何必在他身后还污了名誉?”
他渡她成仙,她助他成佛,真佛做不成,也算是得了一个佛修中圣佛的名声。自己能为他做的,似乎也只到这里为止了。
明镜看向薛妄柳:“还望你这位雪柳仙姑成全,有朝一日你我二人上界重逢,我必定以厚礼相待。”
“好说好说。”薛妄柳向着明镜行了一礼,“二位的故事不能为外人知晓实在是可惜,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镜笑着点头:“正是,不过也不算是不被外人知晓,只是那些人蠢笨,日日经过看不出来这番情意罢了。”
她见薛妄柳已经答应,松了一口气,手中镜子一转道:“你的命劫与你那徒弟紧密相关,他大有来头,并非是你所想那般。还有,最近你命星恶水,有性命之忧,须得多加注意。我言尽于此,现在送你出去。”
面前的画面倒转,但是薛妄柳还是没有出去,他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微笑的从天法师,长叹一口气道:“一个月的时间还没到?”
“马上就到了。”从天微笑,“我有一事相求。”
薛妄柳:“把你与明镜的事情告诉别人?”
“非也,只是想知晓方才明镜所说那些人日日经过,却看不出情意的地方是哪里。”从天阿弥陀佛一声,“菱娘同董郎之间有许多亲密爱语,但是我与她之间却从未说过,实在是后悔。”
“现在后悔不如当时诚实些,现在也少些折磨。”薛妄柳托着脸道:“人生一世,天灾人祸已经是难过,自我能做便能快意的事情为何不做?”
从天微笑:“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薛友这般潇洒,人活一世牵扯太多,总是顾虑。”他说着一顿,轻声道:“薛友命中大劫明镜已经说过,我再送你一言。”
“法师请说。”薛妄柳朝他行了一礼。
从天竖起手掌:“不必后悔当初,也无须顾虑将来,薛友有贵人相助。只是有些事也不必强求,顺其自然不要勉强自己为好。”
他看着薛妄柳微笑,伸出手在他手心一点:“方才我所求薛友有了答案,便在我坐化菩提处用此符咒便可。”
“阿弥陀佛,你我有缘再见。”从天叹息一声,这次眼前的秘境如烟雾散去,薛妄柳一看他要走,连忙大声道:“舍利子呢!”
只剩下一个头的从天微笑:“已给你那徒儿了,薛友不必担心。”
最后一缕烟雾散尽,薛妄柳面前的景色已经换了一副天地,他站在湖心岛从天坐化的菩提树边,看着面前的一湖静水还有些恍惚。
突然身边有人唤他,转头一看竟是已经不再蒙着眼睛的念殊。
五官深邃,剑眉星目,虽然光了头但还是遮掩不住这一身风姿俊秀。只是同自己不再那么相似了。
“师尊,现在我们已经出来了吗?你的脸遮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薛妄柳:是个帅哥,可惜是个光头。
从天:我老婆说和我秀恩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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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伙伴疑惑之前江沅说进过秘境的事情,此秘境非彼秘境,一般孩子筑基就开始进小秘境历练了,只有薛妄柳这种溺爱孩子的,金丹修为了才让孩子进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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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薛妄柳闻言一惊,连忙去摸自己的脸,感觉到手下还是妙三刀那张脸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伸手用力扯着念殊的耳朵往外拉,有些恼怒道:“故意吓师尊是吧。”
“不敢,只是担心师尊而已。”念殊笑着将头更低了一些,方便薛妄柳动手:“只是在秘境中明镜仙子弄掉了我脸上的绸带,在铜人阵中我只随便撕了条布带蒙脸,出来便没有了,还请师尊为我再系上一条。”
薛妄柳看着他的脸顿了顿,别的不说,自己养大的孩子的确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念殊,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佛骨的缘故,念殊的垂眼的时候,同那座上的佛祖宝相有些相似。
只有一点不对,薛妄柳看着念殊问:“你如何还记得明镜仙子?她没有抹去你的记忆吗?”
“抹去了,但是从天法师又给我补上了。”念殊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轻声道:“从天法师给了我一粒他自己的舍利骨,明镜仙子抹去的记忆便都想起来了。”
不光是抹去的记忆都想起来,从天法师与明镜仙子的点点滴滴全都记在了念殊的脑子里。从天法师还传给了他两本佛修秘法,只求他帮一个忙。
便是有机会便将自己同明镜的故事写成书,叫全天下的人都知晓。
知晓从前有一位佛修生前死后都深深爱慕一位女子。
“不必写清我二人的名字,只需写清故事便好,留后人警示。她说得对,我生前没有同明镜道出一声欢喜,如今说给所有人听又有何用,她永远是听不到了……”
念殊回想着从天法师说过的话,突然唤了薛妄柳一声:“师尊,从天法师道我同他是一路人,叫我万物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却不说。难道他的意思是,我今后也会同他一般不能同心爱之人在一起,一生抱憾吗?”
“啊?”薛妄柳一愣,“从天法师他不会嘴这么毒吧?”
念殊顿了顿:“不知道。”
“不用害怕,等日后你有了心上人,只管告诉师尊。”薛妄柳拍拍他的肩膀,“我徒弟长得这样好,又有我在,定不会叫你变成从天法师那般。”
念殊垂眼一笑:“徒弟不需要心上人,能终年侍奉师尊左右便足够了。”
旁的人对自己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哪里有师尊雪中送炭救自己一命,又真心爱护的情谊重?
“现在都是这样说,等你遇见喜欢的人就不会这样了。”薛妄柳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叫念殊皱了皱眉,他又问:“师尊从前也有过心悦的人吗?”
薛妄柳一笑:“那倒是没有,我情况特殊,姑娘只把我当手帕交,我也只把她们当作姊妹晚辈前辈尊重,不曾生过爱慕之意。”
念殊阿弥陀佛一声:“是徒弟失礼了。”
“无妨。”薛妄柳看着念殊又好好打量了一番,突然很有成就感道:“念殊长大了,和我也不同之前那般相似,这蒙脸的绸带可以不必再蒙了。”
念殊一愣连忙问:“师尊,我如何同你不像了?”
“少年长开成大人,自然有些变化。”
再加上这亮亮的光头,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孤寡了不少。
薛妄柳后面一句话没说,见念殊沉默着以为他担心自己不好看了,连忙安慰道:“别害怕,念殊长开了更好看了,是师尊见过最俊逸的男子。”
念殊听见薛妄柳夸奖却没觉得多高兴,正如柳奉玉所说,能同薛妄柳有几分相似是他的福气。自己同师尊最相似,又是他唯一的徒弟,两个人的关系应当是这世间最亲密的。
可如今福气变少了,似乎两个人关系的特殊性也跟着少了些许。
薛妄柳转头看了眼发现旁人都还没出来,便道:“待会我们还是要站开一些,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念殊点点头:“念殊知道了。”
“你的墨玉棍碎了,师尊过两天为你寻一根更好的去。若是现有的不行,我便带你去一趟铸锻斋,挑个好料子叫他们给你再定做一根。”薛妄柳道。
他薛妄柳的徒弟,必须高定奢侈品导盲棍安排上。
念殊微笑:“都听师尊的。”
钟声又响了两阵,陆续有人从秘境里出来,只是看着表情都有些迷茫,似乎是都被明镜仙子抹去了记忆。
薛妄柳和念殊自动分开,此时突然一声清脆鹤鸣从头顶传来,薛妄柳连忙抬头去看,没有看到那只熟悉的金羽鹤,倒是看见一只浑身金灿灿的麻雀一闪而过。
薛妄柳:……
好家伙,哪家金店的金麻雀飞出来了?
黄金麻雀飞远之后,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又飞回了薛妄柳的身边。多日不见的丁红站在薛妄柳肩膀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说他丁红这么多年,也算是走了一次桃花运。
薛妄柳一听也愣了,丁红作为此世间濒危灭绝的金羽鹤,它的婚配问题一直是薛妄柳心中的一根长刺。
自己说不好明天就死,这个老伙计他得找个伴陪陪它,省得自己走了老伙计抑郁也跟着自己走了。
“怎么了?你终于找到一只看对眼的鸟了?”
薛妄柳袖子都撸起来了,如果丁红真的桃花运来了,他敲棺材门都要把从天敲起来,叫他把自己秘境里的鸟交出来。
丁红摆摆手表示那不是鸟,是个美女。
美女不光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还给它喂好东西,一喂就是将近一个月,直接把丁红一身毛干成了金羽毛,成为了一只完全体金羽鹤。
薛妄柳听得眉头一皱:“从天法师秘境里的唯一指定美女,那不就是他前妻明镜仙子吗?”
丁红也愣了,怎么南波湾佛修还有前妻?佛祖找自己的代言人不是都要孤寡一生的吗?
“她除了给你喂东西,没叫你帮她干什么事情吗?”薛妄柳问。
丁红点头表示有的,每次美女给它喂了一肚子东西,就叫他去旁边寺庙里上空飞飞,消食顺便朝着下面的和尚光头拉屎。
薛妄柳:……
好家伙,直接空对地发送生化武器,这佛修光头在阳光下闪闪亮,岂不就是移动的活靶子?
“那你去了吗?”薛妄柳问。
丁红沉默了一会,承认了自己的放纵,表示秘境里又没人认识自己,那和尚中弹之后也没生气,小仙鹤随地大便又怎么了?
“那位明镜仙子是正儿八经飞升上界的仙人,给你喂的肯定都是好东西,起码免了你三百年修行。”薛妄柳伸手挠了挠丁红身上的羽毛,“人家闹矛盾,倒是便宜了你,也算是你走了好运。”
丁红蹭了蹭他的手指,表示将自己的好运传给薛妄柳一些。
薛妄柳笑了笑,一跃坐在身边这颗吸取了从天法师坐化后残余灵力而长成的菩提树上,俯瞰着湖心岛四周平静的湖面。
“早就听过聆音菩提宗的菩提树下月的名声,我这还是头一次见。”薛妄柳看着水面上倒影着的太阳,挑挑眉:“虽然不是月亮,但太阳也不错。”
湖面清圆,有风吹动一丝涟漪波浪开,在没有风的时候,湖水平静似镜子一般,倒映着这颗菩提树的影子。
薛妄柳盯着看了一阵,突然一拍自己的大腿,芜湖一声惊得丁红飞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薛妄柳大笑两声,又是一阵钟声响起,徐吉庆一下从空中掉落,挂在了他身边的树枝上。
徐吉庆干呕一声,转头看着笑个不停的妙三刀,忍不住有些恼怒问:“你笑些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薛妄柳连忙摆手,“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句话。”
原来明镜仙子是这个意思。
听闻这湖心岛也是从天法师坐化之后,某一天突然出现的,想来应当是明镜仙子的手笔。
湖面如镜常日陪伴菩提树旁,菩提照镜观日升月落,一如万年前,从天法师日日面镜自省,焚香祝祷从未断绝。
“原来是这个意思。”薛妄柳笑了一声,却没有现在就用咒文叫醒从天法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