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而来的媒体镜头飞速捕捉到这一幕,照片传到社交网络上,毫不避讳地辅以对军部不利的标题——舆论话语权,军部向来比贵族弱势。
他们不仅不能强行进入,反而仅仅是站在住宅外面,就已经被热心民众骂得狗血淋头。
“不好好找将军,嗯,来威胁一个怀孕的Omega?兰斯将军知道你们这么对他的爱人吗?”
“我看报道,原来军部这几天每天都要上门盘问乔乔[疑问],就无语,你们知道帝国保护Omega权益法这几个字怎么写吗?”
数以千计的投诉信雪花般飞到军部中心。
军部各方面压力骤增,几乎焦头烂额。
“他们走了?”
“今天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您了,”安东尼颇为忧虑,他总觉得事情走向不太对劲,“但是往后,若是军部……”说实话,他不理解陆乔为什么这样做。
让军部忙活一番,的确能出一时之气,可毕竟军部还是要着手解决这件事的。
陆乔还要靠着军部来获知兰斯将军的后续消息,这不够理智。
“就是出一时之气,不可以么?”
安东尼愕然向说话的人望去,看到了陆乔笑意盈盈的脸,漂亮得惊人,一如往常。
“当然……”他讷讷。
大概是他想多了。
对于从小被捧着长大的Omega来说,就这样不计后果地出牌,估计也不算什么——反正总有家族给他兜底,还有与兰斯的婚姻关系和肚子里的孩子作为支撑,军部不可能就此与他敌对。
任性么,任性理应是陆乔的特权。
自认为自己想通了,安东尼马不停蹄地赶出门继续工作。
把安东尼打发走,他独自坐在暗室里。
暗室屏蔽了第七星绝大部分基站,同时加强了与境外基站的信号关联。
光脑上已经间歇振动了一整天,却一直没得到回应。
刚刚安东尼在的时候,振动停歇了一会,现在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陆乔盯着光脑看了会,手指一抬,轻巧地挂掉通讯。
似是察觉到这回是被人为挂断的,下一秒,光脑振动得更加疯狂。
他趴在桌面望着窗外的星空出了回神,良久,才把视线转移到坚持不懈振动的光脑上,大发慈悲似的,点击了接通。
光脑那边,破空声重重而至。
嘈杂的背景音下,男性alpha沉重的呼吸声尤为明显。
“……乔乔?”
听起来兰斯像是好多天没有喝水了,声音哑得不行。
实在是有些狼狈。
“兰斯。”
陆乔低声应答,温柔得像夜里大海深处穿来的风,满腹眷恋。
好像他只是单纯地想念并依赖着自己的丈夫,期待着久别之后的重逢,而对兰斯经历了什么一无所知。
“乔乔——”兰斯自然不会被这温馨所骗到。实际上,就算一开始不敢置信,这么多天的挣扎,也足够他认清事实。
整个帝国里,能在军部规划路线途中把他扯到星际乱流里的人,除了与他共享一切信息与权限的爱人,还能有谁?何况他知道乔乔一直热衷于建立各式各样境外天文站与研究所。
当时乔乔是怎么说来着……哦,说是他建立这些研究所,兰斯以后的军部设备就不用受服务于旧贵族的军用厂商的制约。
当然,陆乔并没有说假话。
最开始,他领导下的军部就是靠着这些独立武装,才能硬生生从贵族的钳制里脱离出来。
陆乔这样爱他,总是为他考虑得周全,又付出得尽心尽力,好像为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忍受一切磋磨。
“为什么?”
“我以为是我该问你这句话?”陆乔毫不心虚,至少他的声音听上去毫不心虚,反而怒气冲冲——好像他才是被丢在漂浮带里的那个人,“你疯了?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兰斯临阵反悔,他不过一时情急……不,这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不能算作一时冲动。
alpha不中用,怪谁?
“……”兰斯沉默良久,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另一件事。
“之前在你收到袭击的植物园,我有重新搜查过……”他呼吸急促,似乎在一边闪避着什么,一边同陆乔说话,“我检测到了虫族的性激素——在一块项链碎片上。”
至于他找到的项链碎片,当然是来自于他给陆乔带上的可以激活保护罩的那条。
他能保证那条项链直到带在陆乔脖子上时还是干干净净的,所以,虫族突然发疯倒真不是布尼亚下了黑手。
除了陆乔本人,还有谁能往项链里注射这种玩意?
“所以呢?”陆乔轻哼一声,听不出情绪。
“还有……之前每次我去境外执行任务,从帝都星再到其他边塞星再到第七星这九年——”
那边忽地没了声音,只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破声。
陆乔眨了眨眼,眉毛都没抬一下。
“这九年,”片刻后,兰斯的声音断续传过来,“每次任务前后都是你辛辛苦苦替我查探出没有贵族布防的线路。”
“我选得不好吗?难道让你暴露在贵族的侦查舰底下了?”他反问。
“……没有,但是,”兰斯声音陡然艰涩起来,“我后来复盘线路了,你给我的那几条……”
陆乔给他的那几条线路的确是可以完全避开贵族们的查探。
他记得清清楚楚,为了给他查探这些线路,陆乔还和亚瑟吵过好几次。
只是这些路径,同时也是最偏远的,专门沿着以往的未被清理过境外联络点走,未知漂浮物和奇特生物很多。
总而言之,最危险。
兰斯没能把这话说得出口。
只是沉默许久,才低低吐出一句:“我在那里受过几次重伤……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重伤?”陆乔猛地悄悄握紧了光脑,语气却出奇地尖锐,“你是说和奎因一起受伤、还互相包扎搀扶、回来就被大肆宣传报道的那几次?”
当然不是。
真正的重伤怎么会叫陆乔看见呢。
而且奎因根本不会跟着他进行真正重要的核心任务……他心知肚明,陆乔也必定是明白这一点的。
兰斯嘴唇开合几次,感受着那边陆乔忽然莫名被点燃的怒火,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陆乔这一刻的脾气来得毫无道理,可是又极其理直气壮。
以至于他都要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质问谁。
“……为什么?”
事实上他手里还攒着一堆疑点,包括他替陆乔粉碎的那条痕迹……现下的情况理应是他在质问陆乔,但他如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简单的毫无气势的问句,他从没有这么笨拙过。
“为什么?”陆乔喃喃自语式地重复一遍,忽然长出一口气。
“天啊,”夜莺般美妙的声音自星际的另一端传到兰斯耳边,“兰斯,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乔乔逐渐解封中。
再次提一提预收文案,大家有兴趣就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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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一时静默,落针可闻。
其实并非真正的安静,因为兰斯那边总是传来咻咻的破空声,或者时不时类似于爆破的砰砰声。
但身处乱流中心的兰斯只觉得寂静。
他还在按照长期训练形成的直觉下意识地腾挪闪躲,或是击穿前方障碍,飞速前进。
只是除此之外,好像这一片区域的任何动静都与他无关——他只觉得,四周寂静,寂静到令人难堪的地步。
就好像他第一次进入重力训练室时,那种浑身都被挤压的感觉。张嘴发不出声,耳朵也听不到。
陆乔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光脑屏幕。
往日窗外总有能抗冻抗寒的小虫吱吱乱叫,唯独今夜一切隐匿无声。
他凝神听着兰斯那边的动静。
alpha的呼吸声一重一轻,没个章法。
“所以我想的没错?”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才听到低沉的熟悉的声音:“你之前做哪些事……也不是为了我?”
他蹙起眉。
好像对面人能看到似的,他屈起手指弹了弹光脑屏幕,声调带着奇异的轻巧,语气却相当不满:“难道那些事不也是为了你好?”
“……也是为了我。”兰斯把这个“也”字咬得极重,又低又沉。
“有什么不行吗?”陆乔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光脑另一端的人的怒气,反倒轻轻笑出声来,“一箭双雕,你不是最喜欢了?”
“我”兰斯刚张嘴就被卡在原地。
显然陆乔在提起那次植物园虫袭的事。
虽说性激素是他自己投放的,但是没有兰斯的默许,那庞大的虫群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保护层。
“我不喜欢翻旧账,”他的声音流淌在寂静夜色里,一字一句传到数千光年之外,“可事实证明……我们不过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对面依旧回以沉默。
陆乔开始想象兰斯的表情。
……大概也无非是,和他当时眼睁睁看着巨大的虫眼出现在窗外时同样的心情。
不,恐怕多一层惊诧吧。
毕竟他那时算是不出所料。
而兰斯,这九年里,也许对他的心思毫无觉察。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毕业——”陆乔很少听到兰斯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像是情绪激烈,却又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不让这股情绪翻腾上来,如一壶水将沸未沸之时,“乔乔,你那时就——”他没有接着这个字再说下去。
“怎么这样……狠心。”
一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断续说到末尾,声调渐低,陆乔几乎要听不清那两个字。
“嗯。”
听清楚兰斯说了什么,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片刻后,他才继续:“我那个时候也不敢相信,你会舍得……眼睁睁看着我走进去。”
一直以来,兰斯都要让他乖乖待在帝都星,危险的事让兰斯自己去做就好。
那时候他哪里会想到未来也会有兰斯让他孤身涉险的这一天呢。
陆乔向后摊在靠椅上,闭上眼。
“可我愿意为了你走过去,”他声音很轻,宛如深夜潜过梦境的风,“你也要这样才对。”
兰斯又是半晌没吭声。
他想说点什么,类似于,他挣扎过许久,类似于,他在那天前一晚,几乎彻夜难眠,反复检查军部在植物园附近的救援安排,又或者类似于,他在返航到植物园上方时与陆乔遥遥对视的那一刻,正在同步修复急于回来时弄出的腹部撕裂伤。
然而他心里清楚得很,事已成定局,这些都无足轻重。
说出来,在陆乔眼里,怕也不过是落得个虚伪的外衣。
“如果我有选择,我也不想你受伤,”陆乔眼睛水润,寂静凝视着空荡的光屏,“可我哪里能预知到境外星际的情况。”
他一个Omega,就算手眼通天,也注定要被困在帝国境内——Omega不被允许进入帝国边境前线,或许以后被选拔进入军队的平民Omega可以,但他不行。
兰德不准他出去,亚瑟拿着兰德的遗嘱不准他出去,本以为兰斯可以替他完成心愿,谁知道兰斯也掉链子。
“但你可以不瞒着我。”兰斯低声开口,“乔乔,你说得没错,如果你想要我这样做……我就会去做。”
他又何曾胆怯过?
每一次,陆乔为了他和家族有所分歧时,都会缠着他在他耳边念着,说他们是一体的,说,兰斯的理想就是他的理想。每一次,他都会在心里发誓,如果陆乔有什么心愿,他当然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哪知道,陆乔说的话不假,却不是他以为的那层意思。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兰斯呼吸沉重,“是,不信我,还是——”
没有爱,自然也就无所谓对方对于欺骗是否感到难受。
“我爱你。”不等兰斯说完,陆乔仿佛知晓他要问什么,迅速打断,“兰斯,你不准怀疑这点。”
非常不合时宜地,兰斯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当陆乔用他那惯常美妙声音说出这三个字时,他永远会为此怦然心动。
哪怕在现下如此糟糕的处境里,这脱口而出的三个字理应像是一种反讽。
“你是我的丈夫,难道你不该为我奔波吗……反正,如果你没有临阵脱逃,我们最终都能得偿所愿。”
陆乔没有正面回答,只刚刚胡搅蛮缠的气势倒是熄灭不少,甚至略有点茫然:“我不想再说这个了,兰斯——你这样说话叫我好难受。”
瞧这话说的,居然这样理直气壮。
好像被骗了九年的受害者不是兰斯而是他一般。
好像他理所应当在秘密被揭穿之后,不承受一点点后果。
好像他任性妄为也罢,心思深沉也罢,再怎样闯祸也罢,就是合该不受任何一点言语上的委屈。
总之就是兰斯得顾着他的情绪。
在世上任何道理的考量之下,这都显得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