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已经通过婚姻大事,成功解决困扰他近三十年的人生最大难题:没钱。抱上金大腿,顺利飞升枝头变成了金凤凰。
有已经被战场磨练成熟练工的医修过来,娴熟地为姜长澜诊断一番,不以为意道:“陛下不必担忧,姜将军仅仅是劳累太过,灵力耗损过度,好好将养即可。”
姜后心里和医修是一样的看法,只是听过医修的诊断她神色到底舒缓下来,更安心几分。
谢容皎听过以后,抬手向姜后告辞道:“我与师父欲往镐京一探,不扰圣后了。”
姜后点点头笑道:“原本镐京应是我来负责的,奈何我恐怕还要多被镇西城中事绊上两日,有圣人和世子前往,我就可安心了。在此先替镐京城子民拜谢两位。”
江景行忍不住多嘴一句:“圣后如此放心我和阿辞,不怕我和阿辞拆镐京皇宫高塔第二回 ?”
谢容皎:“”
不等他为自己努力挣扎着辩解一下,表明自己并没有拆东西的癖好,和姓江的不是一路货色的时候。
就见姜后淡然一甩袖,心大如海:“不说圣人对我举国上下有再造之恩,区区一座皇宫的瞭望高台,我不至于吝啬到这个地步,就说眼下皇宫只余下残骸一片,恐怕是没得东西给圣人拆了。”
两人终于明白姜长澜的心大是从何而来。
果然是亲姑侄。
镇西城的危局既解,千百楼主家大业大,这一次千百楼参与不小,自然是要忙着回去收拾烂摊子的,便跟了两人一道同行。
虽说路途之中风沙动静不小,相比于三人修为而言,则微不足道到足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好歹是多年的老友,一路静默未免太尴尬。
千百楼主正纠结着对谢容皎的称呼,按谢家世子的相称不太显亲近;若是上口直接喊嫂子恐怕会死在直来直去的谢家世子镇江山之下。
千百楼主不觉得自己的脖子能比摩罗硬。
好在江景行主动帮他度了这一难关。
只见他带着三分得意矜持着开了口:“说来千百,你十八年前做局坑我,固然一意孤行,却大半是出于好意,我该当谢你才是。”
千百楼主警惕看着江景行。
十几年的损友交情让他对江景行性子摸得清楚得很,十八年前的做局明明是他理亏,能让姓江的生生忍下这口气向他道一句谢,后面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果不其然,千百楼主所料不假。
江景行深谙欲扬先抑的手法,再虚伪向千百楼主道过谢后,洋洋自得提起正题:“只是千百啊,你确实是好意,但人生有时候总要冒点险,才能有莫大的机缘。”
他夸耀之意溢于言表:“你看,我当初便是冒了收阿辞为徒的这个风险,十八年后才得了阿辞能和我携手一生,是以前想也不敢想,我这辈子最大的机缘福分。”
江景行向千百楼主炫耀时,都不忘记猛夸谢容皎一番,可谓是丧心病狂。
千百楼主非常想堵上耳朵。
碍于堵上耳朵也许下一刻就会直面八极剑的切肤锋芒,脖子没有摩罗硬的千百楼主权衡再三,终究选择捏着鼻子听江景行继续说下去。
他倒要看看这姓江的能炫出什么花头。
江景行喋喋不休:“哎千百,你当年就是我们三个之中最小心谨慎的一个,谢桓尚且敢冲冠一怒硬杠那香火精,独独你,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但凡是接触得近些的总要把他祖宗十八代来历查一遍,哪里还能有正桃花?”
他仿佛是很为着千百楼主唏嘘,感慨道:“好没有陷入千百你的局,和阿辞姻缘早成,免去你毁了一桩婚事的天大罪过,兴许你会在姻缘上顺利一些。
诶诶不对,我和阿辞那叫是良缘天定,就算我当年陷进千百你的坑里,想必十八年后与阿辞相见也必然一见倾心,说不定还免去因着辈分之别带来的许多困扰”
千百楼主实在是不明白,好好一个清冷正直的谢家世子,是怎么能够做到唇带笑意听着江景行牛头不对马嘴,逻辑跟着摩罗一起去了九泉之下叨叨叨叨的一番话。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力量罢。
没有爱情作为滤镜,千百楼主对江景行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按住太阳穴上嘟嘟跳着的青筋,愤愤冷笑道:“你那么能,对着我长篇大论,倒不如好好花点心思在你和谢家世子的合籍大典上昭告天下啊。”
千百楼主这话一出,江景行眼睛立马亮起来,好像千百楼主给他提供了什么新思路似的。
千百楼主:“”
要命,谢桓到时候可千万别来找他把他吊起来打。
说不定姓江的,还会忘恩负义在谢桓旁边给他递绳子。
千百楼主信江景行。
信他为了能讨好老丈人,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缺德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比如说此时千百楼主的想法若是被江景行知道,一定被他用八极剑教做人,义正严辞告诉他谢桓风华正茂并不老,企图隔空讨好。
幸好千百楼总部所在的东海城离镇西城不算太远,千百楼主得以及时地托身,暂时摆脱江景行长篇大论的疯狂秀。
等千百楼主几乎是以迫不及待的姿态逃窜进东海城门后,江景行乖巧闭嘴,四周又复归安静。
闭嘴前不忘对着谢容皎解释一句:“千百这小子十八年前将我坑得很惨,偏偏他是一片好意,我不好发泄太狠,只得抓着些细枝末节可劲气他。”
谢容皎眉目柔软下来。
圣人乃世间一等一的肆无忌惮之人,他说的话就是莫大的道理,哪里用得着和人解释这许多?
还不是因为心里在意太过,怕谢容皎听了他这一长串话心里不耐烦的缘故,才巴巴跑过来说明原委,望着谢容皎莫动气。
如碧湖冰面消融在阳光之下,从冰封中流出潋滟清透的春波流转,谢容皎眼里淌过笑意:“不会的,师父,我很高兴。”
无论是能让江景行气一气千百楼主到哑口无言,还是能做江景行口中此生最大的福缘,谢容皎都很高兴。
完了,江景行心道。
谢容皎哪怕是一个字也不开口说,只要眼里露出一点暖意来,他就丢盔弃甲到想把八极剑随手一扔,任凭谢容皎施为的地步。
而谢容皎若肯开口说那么几个字,说的
不幸又恰巧是熨贴极了的那么一两句话的话。
比如现在,江景行镐京都不想去,只想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抱紧他的阿辞,每一寸一分的肌肤都紧贴在一起,呼吸相融,诉那些许多的衷肠言语。
而守着镐京城门的沈溪,又做错了什么?
“书生意气,总是这般可笑。”节度使往前踱了两步,看到渴望已久的镐京城门近在咫尺,甚至唾手可得,心情很好,大发慈悲般地施舍给沈溪两句话:
“明明是前途有望的年轻人,却执着不该执着的,愤怒不该愤怒的,当然只落得个一死的下场。”
沈溪不认同他的说法。
每个人皆有自己的份内之事。
包括份内的愤怒,份内的执着。
做好份内的事,不管是生是死,都生得很值得,死得很值得。
而不认可节度使说法的沈溪并没有和节度使争论一个对错的意图。
因为风中突兀刮起的无数剑将代他回答。
历来温淳如春风的君子沈溪,也终于在将人性命视作草芥的窃国恶贼手下真真切切,实打实的愤怒了一次。
厚积而薄发。
愤怒作为,将沈溪历年来的积累全部引得喷发成漫天的剑,如春风般的剑因愤怒凛冽成北风。
不知是借这时候刮起的北风风势,还是北风借了沈溪剑的锋芒。
这位被众人交口称赞的春风剑经历一番生死相搏的关头仍彬彬有礼,对着节度使尸体道:“很应该。”
“不可笑。”
第123章 八方星火(二十一)
节度使麾下的军队本非魔修一样生性嗜血,好勇斗狠, 非要和人争斗出个生死之分来才觉得快活。
他们见为首节度使被沈溪所杀, 哪怕是沈溪见上去已是到了极限, 随便来个三岁稚童就能将他打倒在地, 仍然不免有诸多顾虑。
比如说, 倘若在攻城的时候, 万一不幸有个一二死伤,将来的抚恤照慰金,该落在谁的头上。
又比如说, 就当作是成功攻下这座镐京城, 那么将来含元殿龙椅上坐的该是谁, 万一在这过程中站错位置岂不是很惨。
这么七想八想之下,军队军心散乱, 竟然是主动萌生了退却之意。
不辞书院的学子从书上看过多少几千年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对军队之中兵士想法, 不说是如肚子里的蛔虫, 也可是一清二楚。
多年书院中吵架吵出来的默契, 使书院学子在交换几个眼色的时间中意见达成一致。
虽说很想打,教他做人一回,奈何眼下形势已是意气用事逞能的好时候,还是以言语动摇军心,让他们自行退却为妙。
学子深吸一口气, 气沉丹田, 转眼之间已经在腹内谱写好一篇起承转合丝丝入扣, 情真意切动人至深的范文。
只是未等任何人有所动作,双方皆见着城门口并肩行来一双人影。
看似是缓步悠然而行,实则走得很快,几乎只是在一眨眼之间,那一双并肩人影就从三里之外过跨过节度使军队的重重铠甲,来得城门口前。
节度使为轻车简行的缘故,仅仅带了数万军队,却皆为精锐,个个以一打十,甚至更有不少入道的修行者,却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飘然而过,连略微阻上一阻两人脚步都未曾做到。
沈溪见到他们两人眼前一亮,招呼道:“圣人,谢兄,是我本领有限,不足守卫镐京城,累得两位还要为我收拾残局,委实心中有愧。”
“沈兄此言差矣。”谢容皎轻轻摇头,“莫非我们还要推来让去一番,让我说我才该心中有愧,因为我没能守护好九州,所以累得沈兄见到如此地步?”
他言语之间是贯来毫不遮掩锋芒,一针见血的直白样子。
两人相视着笑了起来。
沈溪从善如流向他一拱手:“谢兄说的是,是我客套太过,反失了真心相交之感,还要多谢谢兄出言点醒我。”
说来好笑。
两人一个直白清冷,疏于文饰,另外一个却是再温文有礼不过的翩翩君子,素来婉转,从不肯恶言相向,却能做真心相交的友人。
或许是因为一直白一婉转,却皆不失一片赤诚的少年心性。
见到友人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在大劫过后见到友人平安无事,则远要令人高兴得多。
比如谢容皎和沈溪现在。
而城外压着的数万军队,自然被谢容皎放心地甩手给江景行去解决。
打瘫数万军队不见得有多难,然而在打瘫数万军队之后,该如何一一将数万军队中每一个人妥善解决,江景行光是想一想,就恨不得立即化身回雪山山巅去和摩罗再打上三百回合。
相比起来简直省心省力不能更好。
早知道要面对如此麻烦,该拉着阿辞一路往南去,避开镐京这个一不留神被滚一身洗都洗不掉毛的麻烦地方。
谢容皎和江景行一样,是个剑修。
当然也是怀着惊人一致:要他去处理这数万军队,他宁可去再砍一次雪山乌云的粗暴想法。
好在在场的并不仅仅只有剑修。
谢容皎目光落在沈溪肩头,像是预见了未来几日沈溪会挑起如何磨人的重担:“对节度使军队的处置,镐京城中北周官员逃难去了一大半,剩下分调各地。我与师父并不熟读案牍,恐怕有失公正,想来是要将这棘手难题交与沈师兄了。”
沈溪当然是一口爽快地应下。
他身后有书院学子迫不及待搓手:“咱们读了那么多书,可不是为了平时在肚子里放着,骂人时候拿出来引经据典用的,就等着这一刻呢。”
“可不是。”他的同窗跃跃欲试,“一想到我所学能真刀真枪派上用场,我兴奋得恨不得多吃两碗饭。”
“看来咱们啊,今年是要在镐京城里过春节咯。”
学子群然的笑声之中听不出半点年节之时飘零在外的凄凉无助。
沈溪笑容渐渐勉强。
大概是看到了哪个,为着一点对军队随便一个士兵处置上的细微一点偏移,恨不得把不择书院藏书楼搬空过来吵架到大打出手的地步,要自己为之调停的将来。
光是想一想就令人不想活了,直接爬上镐京城楼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而若是眼巴巴盼着他们回来的书院院长南域有知,想必很想把这群没良心数典忘祖的兔崽子手心,一个个地拿戒尺敲过去。
阳光渐渐西移去,不复如日中天时的鲜明灿烂,色调反在寒风之中多一份冷意,倒和这座镐京城显得相得益彰。
城中不少的高楼绮户被皇宫突然的爆炸掀翻半面顶,凸零败落地招摇在风中摇摇欲坠,而有幸完好无损地那些,则如美人婉转的半张无缺美人面
正是一半面容之美,一半镐京城的富奢繁华,一百八十方方正正坊市之间划出来统领九州的莫大气派,才叫这座城的衰败更加叩在人心扉上,叫人扼腕不止,心痛无法。
江景行是见过昔日的镐京城的。
他比着一条街对着谢容皎道:“以前我和岳父、千百他们不爱国子监中教的那些陈词滥调,便无所顾忌地溜出来,说是溜出来,其实是光明正大纵马在这条街上驱往乐游原,看看谁猎下的奇兽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