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客栈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公子湛
公子湛  发于:2021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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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周垣把辟邪的模样和他经历过的所有事都刻在了甲骨上,并且在传承里留下遗愿,要后面的天禄把这些传下去,直到传承停止的那天。
  ——所有人都能忘记辟邪,但天禄不行。
  ——所有人都有可能忘记辟邪,只有天禄不会。
  这是天禄融进灵魂里的夙愿,后面的天禄自然不会违背,他们随着周垣,把自己在传承里看到的辟邪用书画记了下来,从周垣时期的是甲骨,到后面的竹筒丝卷宣纸,再到如今更为精细的白纸。
  纸张越来越好,画技越来越精,上面辟邪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从最初简笔只能隐约看个轮廓的抽象画,一点一点加深加重,直到能描绘出他的模样和神韵。
  到周彦修这一代,画技早已纯熟,他画的是张油画。
  画上暖色打底,勾勒出一个日光融融的春天,辟邪站在乌戈湖旁,在湖光水色中朝着画外的人看。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通透澄净,比身旁的湖水还要清澈许多,头上双角比寻常鹿角要短一些,色泽温润似玉,背上双翼微展,缀在身侧像两片柔软的云,湖边的小花顺着风落到他的翅膀上,便在上面又添了几分柔软的颜色。
  太温暖了。
  那种暖意,满到几乎就要从画里溢出来。
  他给蔺辛几个人的感觉,和路濯给他们的很像。
  模样也像,尤其是那双耳朵和尾巴,根本就是路濯耳朵尾巴的放大版。
  但……也有一点区别。
  蔺辛几个人认真对比了一下,发现了一点细节上的差异。
  画上辟邪毛色灰白,路濯的绒毛似雪。
  辟邪的角是带了点粉的那种白,路濯的角是纯粹的洁白,和那一身绒毛一样。
  辟邪背生双翼,路濯即将成年,背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天禄的画技经过万年传承,色差这种事不可能出现,只能是辟邪本身的原因。
  想了想,蔺辛问周彦修:“辟邪幼年期到成年绒毛和角的颜色会有变化吗?还有,翅膀是不是只有成年之后才会出现?”
  他希望周彦修点头,但事与愿违。
  “不是。”周彦修摇头,“他刚出世时绒毛和角的颜色就是那样,翅膀也是那时候就有的。”
  那好像又不是很能对得上了。
  像貔貅这样的上古妖兽,无论传承到第几只,原身特征也是不会变的。
  难得阿崽不是辟邪?方向又错了?
  蔺辛揉揉眉心,看周彦修:“你觉得小路是不是辟邪?”
  天禄和辟邪一脉相承,传承里又真正见过辟邪,小道长觉得他的判断应该会比较准。
  被问的人却没说话。
  周彦修皱眉站在那里,心里浑浑沌沌很多事想不通。
  四周突然间静了下来。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出了声。
  “我觉得……他就是辟邪。”
  “他不会是辟邪。”
  两句矛盾的话在同一时间响起,前面那句是周彦修的声音,而后面那句……
  是陆封识说的。
  他看着画上的辟邪,声音很轻,是因为要说的话凭空有了重量,重重敲在了在所有人的心上。
  “辟邪当初献祭自身,尸身消减魂飞魄散,一点神魂都没剩下。”
  “魂散如灯灭,他不可能还有传承。”
  “而且还是在隔了八千多年之后。”


第50章 来到客栈的第050天
  “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吧?”周彦修皱眉,“温琅就是在之前那只饕餮消散一千多年后才出现的。”
  温琅是这世间的第四只饕餮。
  在他之前的那只饕餮,活了六千一百八十九年,前六千年自在快乐,在雾中山晒晒太阳摘摘花,无聊的时候去隔壁山找只厉害的妖怪打打架,回来就随便找个地方一躺,睡到黎明看日出。
  后来他喜欢上一个人,相伴几十年后,这个人死了,他也疯了。
  疯了一百多年,最后吞了爱人的骨灰,撞死在了雾中山巅上。
  因为死前疯癫,神魂受损,饕餮的传承暂时被中断,活了一千年才重新出现,有了现在的温琅。
  或许……辟邪也是这样的情况?
  传承其实还在,只是来得晚了一些。
  几个人心里暗自猜测,然而很快就被陆封识否定了。
  “饕餮和辟邪不一样,他是疯了,但神魂没散。”
  陆封识反问他们:“只是疯了,都让传承断了一千多年,辟邪的神魂散得一点不剩,他凭借什么传承?”
  几个人沉默下去,许久都没说话。
  他们知道,陆封识说的是对的。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规则,妖怪们的传承也是这样,神魂在才能延续,一旦消散,一切也就结束了。
  但路濯不是辟邪还能是什么呢?
  连和辟邪同出一脉的天禄都觉得他是,这不应该是错误答案吧。
  想了想,陆吾提问:“辟邪当初……为什么要献祭自己?”
  他问的是周彦修,他有天禄的传承,自然也继承了周垣的记忆,想来会知道这件事。
  周彦修却摇了摇头:“周垣把和辟邪死亡相关的记忆都隐去了,我不知道。”
  传承并不是百分百继承,妖怪们的一生何其漫长,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所以在消散前会选择性地把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隐藏起来。
  周垣一生光风霁月,没有需要隐藏的秘密,唯一隐藏的就是辟邪死亡的这段。
  他无法接受辟邪死亡这个事实,所以自欺欺人,好像只要把这件事隐藏起来,辟邪就能在他的传承里永远活着。
  周彦修不知道,那段时期太久远也没有记载流传,信息出现空缺。
  怎么办呢?
  几个人一筹莫展,只好看向陆封识,心里其实没抱什么指望,没想到后者居然真的知道。
  他站在那里,声音低低沉沉,给他们说了从前的事。
  一切还要从天地初生的时候说起,那时世间没有规则,凶兽和瑞兽各成一派,前者生来带着煞意凶性,以杀戮和血腥填补心里的欲望,后者不愿看世间的狰狞和不堪,选择隐居山中避世不出,凶兽和恶灵们没有束缚,渐渐盘踞八方。
  那时候的凶兽和现在这些只是外表看着凶的傻白甜不一样,每一只的凶名都由杀戮堆出来的,他们肆无忌惮地杀戮,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众山之下的泥土都被浸成了血色。
  在后面的妖怪历里,这个时期被称为‘长夜’。
  不尽的黑夜与未至的黎明。
  这段长夜一来就是三千多年,世间不是世间,而是凶兽和恶灵的杀戮场和游乐园,黑沉沉的煞雾遮天蔽日,妖怪们唯一能看到的是猩红的血色,唯一能听到的是尖利的鬼笑和利爪碾碎骨骼的声音。
  煞意失衡,生灵凋敝。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泽和麒麟得到天道卦象,知晓天道即将降下天罚,所有生灵都会在天罚下化为灰烬。
  瑞兽们有传承,无惧生死,但那些寻常妖怪怎么办?
  他们决意阻止,白泽和麒麟再次摆卦,得知阻止天罚的办法只有一个——
  镇煞。
  此时天地间煞意正盛,哪里是说镇就镇得了的?
  而且天罚近在咫尺,不出三天就会降临,他们怎么才能在三天的时间里镇压三千多年的煞意?
  瑞兽们无计可施,眼看着天罚越来越近,最终辟邪走了出来。
  他的名字是辟邪,取镇煞化解之意,这是辟邪与生俱来的责任,他愿意为这份责任和所有他爱着的人,献上自己的生命甚至神魂。
  “我去去就回。”
  走之前,他看着周垣笑,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温软,说出的话却是谎言。
  他把身上杀孽深重的凶兽恶灵引进乌弋山,在山巅设下法阵,以自身为祭诛杀它们于阵内,神魂散尽去往八方,所到之处煞意消解,把世间煞意镇下十之七八,剩下的那些很轻易的就被瑞兽们镇了下来。
  长夜至此终到尽头。
  天边黑雾散去,世间重见天日,说好去去就回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陆封识声音低沉,几个人听得心情也沉重,都没出声。
  这次的沉默比上次要久很多,最终也没人说话,打破沉寂的是路濯那边突然响起的微信叮咚声。
  是和萧玉的语音申请。
  看到和萧玉的名字,路濯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自家好友忘了,心虚点了接通。
  和萧玉的声音随即响起:“小路,我们来的时候出了点事,来晚了……你住哪间房间?”
  路濯把房间号告诉他,隐约听到应怀州在和山庄说要路濯隔壁的房间。
  和萧玉乐得自在,继续问路濯:“你是去泡温泉了还是在房间?”
  “都不在,我现在是在……”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向周彦修,后者会意,到书桌前打了下内线,山庄管家很快把和萧玉和应怀州请到了书房。
  进来看到这么多人,和萧玉一怔:“你们这是做什么?”
  暖暖的温泉不泡,跑到这里谈心?
  搞不懂。
  “我们说了一些事,是这样的……”
  路濯把辟邪这些事给他说了,和萧玉年岁不到两千,对辟邪没什么概念,倒是应怀州咦了一声。
  “怎么就不可能是辟邪了?”他说,“辟邪神魂散了不假,但世间出人意料的事太多了,或许他的神魂没散尽,在这些年里不知为何修补好了,也或许传承在中断八千多年后就是回来了,一切都说不定,,而且……”
  应怀州在路濯身上打量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他的眉眼上:“这只小崽崽的眉眼,分明就和辟邪一模一样。”
  “你见过辟邪的人身?”
  从传承里看,辟邪是只深山小宅兽,很少离开乌弋山,偶尔的几次也都没用人身。
  他不喜欢人身,觉得原本的样子就自在。
  “一面之缘罢了。”应怀州笑笑,“总之,我觉得其实不用想那么多,不出意外的话这只小崽崽就是辟邪……不然你们觉得会是什么?”
  “嗯……”蔺辛猜测,“会不会是天道为了填辟邪的空缺,新生了一只?”
  所有物种都对不上,蔺辛只能想到这里,而且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
  但周彦修和应怀州都觉得不可能。
  “不会的。”周彦修摇头,“我们没有得到天道的感知。”
  要是有新生妖兽出世,所有的上古妖兽都会得到天道感应,上次那只出世的时候就有,但这次没有。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事情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幼崽的物种不是辟邪就是新生妖兽,二选一,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和以前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蔺辛觉得脑壳痛,想了想,决定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小路,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话问出口,隔了十几秒都没得到回应。
  这可不是小路这种礼貌崽能做出来的事。
  蔺辛疑惑看向路濯,看到幼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画架前,一瞬不瞬地盯着画上的辟邪看。
  “小路,怎么了?”等了一会儿没看到路濯,蔺辛问。
  “嗯?嗯。”路濯偏头看他,“我就是……觉得他很熟悉。”
  幼崽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看起来很不对劲,蔺辛一惊:“你们看小路!”
  而后面的话路濯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头痛欲裂,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直到一切归于黑暗。
  “小路!”
  几个人一声惊呼,陆封识反应最快,把倒下来的路濯抱在了怀里。
  ……
  陆封识带路濯回了房间,蔺辛检查了一下,发现路濯身上没什么异常,只是睡着了。
  话是这么说,几个人还是不太放心,想留在路濯这边照顾他,然后被小蔺道长一句‘你们留在这里除了占地碍事什么都做不了’打击到,怀着难过的心情回了各自的房间。
  他们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陆封识和已经睡着的路濯。
  陆封识坐在床边细细看着路濯,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覆着霜雪的钟山,他在山间沉睡,不知过了多久,恍然感受到了一阵他从未感受过的暖意。
  风里传来一点细碎的声音,似乎是谁踏过霜雪朝他走了过来。
  陆封识睁开眼睛,看到前面站着一只身覆灰白绒毛的妖兽。
  “我是辟邪,路经钟山,想在山上借住几日,可以吗?”
  陆封识并不在意,便道:“随意。”
  “那就谢谢啦。”辟邪朝他道谢,人却没有走,澄澈眼瞳里倒映出陆封识的身影,“你是烛龙吗?”
  陆封识懒得应,重新闭上眼睛,听着辟邪在旁边叽叽喳喳。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烛龙,我早就想见你啦。”
  “你怎么不说话呀?我给你讲太沉默了不好,长时间不说话是要变傻变哑巴的,这个是阿垣告诉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说说话嘛,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你的龙尾晃了一下我看到啦。”
  “好嘛,那我就当你是睡着好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起睡吧。”
  “……”
  辟邪也不认生,往前几步在陆封识旁边躺下,身子一团,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这是哪里来的妖怪,话多,睡得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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