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身子还很虚弱,但身上已经没了那种无力的沉重感。
“我也不太清楚,一觉醒来发现身上爽快很多,之前感觉整个屋子都被巨石重压着,透不过气,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突然又好了些。”
巫医眯着浑浊的眼珠四处打量查看,并没见到什么驱蛊的摆设,这便怪了,这蛊下的重,又只有自己手里有解蛊药,难道这里在不知不觉中又混入了别人?
是谁?
他上前一步仔细询问:“近日可有什么人出入沈将军的军帐?”
沈楫:“神医大人,您的意思是?”
“令兄的病有些蹊跷,我想知道是哪位高人救了他。”“这样啊,”沈楫叫来外面的守卫,仔细询问。
除了每日来送汤药和饭菜的奴仆,侍卫突然还想起了前两日突然闯入的安末。
“安也来过?”沈楫自是知道自己大哥和安交好,他来看望本也不足为奇。
沈清迷迷糊糊道:“我也记得似乎见到了安,他来探我……”
巫医在听到安的名字后神色微变,记在心头,随即又圆了两句便回去了。
次日一早,军营里便开始了审查。由于前期防范严密,军营感染的人数相比外面还好些,包括沈楫在内的一批人都还算安全。
这次既然要查,沈楫自然一马当先,率先走到蛊虫面前确认清白。
蛊虫没有眼睛,红彤彤的头部只能看到一张三瓣利齿的嘴巴,匣子一打开它就循着味道探出了头,企图朝沈楫爬去。
巫医眼疾手快地关上了匣子,示意沈楫没问题,换下一个人。
从士兵到将领,费了差不多一上午终于查了个遍,最后只剩下了军奴们。
巫医看安末始终站在云晰身侧,并没有被点出来受审,不禁看向洛衣。
洛衣眉一皱,再次痛苦***起来,冷汗大滴大滴落下,倒在云晰怀里小声呜咽。
云晰看他已经快支持不住了,急道:“还有吗?还有几个没审,洛衣快坚持不住了!”
副将躬身回禀:“回大皇子,除了您身边的侍从,其余人已经全部审过了。”
“我身边?”云晰忙挥手:“那还等什么,快查啊!”
副将与巫医眼神一递,上去就要去抓安末,云晰脸一变挡住他伸过来的手。
“他不用,他不可能是。”
“这……”
洛衣见状又惊又气,没想到他对安已信任至此。
巫医勾起一个不算冷笑的笑:“连沈将军都亲自站出来做表率被审查了,何况一个下人,大皇子不要掉以轻心啊。”
云晰不喜他的口气,硬声道:“我说了他不是,就肯定不是,赶快查别人不要浪费时间!”
巫医轻笑:“其实也不算浪费时间,只要试一下蛊虫对他的反应便知,您说对吗?”
说着巫医便打开匣子朝安末走了过来,安末微皱着眉站着没动,任那巫医拿着蛊虫走到自己面前。
那匣子里的虫子刚刚探出头就缩了回去,半晌没见出来,巫医奇怪地晃了晃,众人的眼睛一起跟着看去,巫医反手将匣子往下一倒,那条虫子掉地上居然已经干瘪一团成了灰黑色,死了!“天呐!虫子死了!”
“蛊王?他是蛊王——”
原本围过来查看的众将领立刻惊恐地四散开来,害怕地看向安末,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魔鬼。
巫医立刻像一条阴冷的毒蛇一样紧紧盯上了安末,从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听的喉音:“就是他!他就是造成这场灾难的幕后主使!他是下蛊人!”
“不可能!”云晰将安末拉到了身侧:“他只是我在奴市卖回的一个贱奴,什么都不懂,连我皇府都未曾出过,他怎会有北疆的蛊毒!”
“大皇子,奴市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容易混进去了,恐怕您身边这位,蓄谋已久啊!”
“可笑,他能有什么谋,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虽然事实摆在面前,云晰却一个字都不相信,说别人他没话说,说安是幕后主使简直就是笑话,他是什么样的人,还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吗?
“大皇子,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他没有染上蛊毒,蛊虫见到他也已经死了,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呢,还能冤枉了他不成?再者,听说他前几日还去过沈大将军帐里,出来后沈大将军病就好了,试问除了下蛊人还有谁能解除蛊毒,这总不能也是巧合吧?”
“……”云晰猛回头看向安末:“你去了沈清那里?”
“……是。”
云晰惊望着他,眼神里除有怒意还带着一丝失望。
“至于大皇子所谓的好处,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或许是想趁此机会把挡路的都清除了也说不定呢!”
“挡什么路?”
巫医别有用意地看了看洛衣:“他在皇子府,求得无非也就是皇子的重用赏识,或者是……独宠?”
洛衣闻言立刻捂住胸口***了起来,剧烈咳嗽弯腰咳出一滩血:“云晰…大皇子…救我,求您救我……”
云晰一惊,忙上前扶住他,看着地上的血心凉半截。
沈楫拧眉:“大皇子,您若不放心可以让神医大人再多试几次,如今事关整个边境子民的性命,若他真是下毒之人,还需尽快做出决定,救千万人的性命才是紧要啊!”
巫医像是有备而来,闻言立刻又从身上拿出四五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打开均是那条红色虫子,为了证明这些虫子和刚刚那条一样,他还又找了几个无辜人示范了一下,以证虫子不假。
然后可怕的一幕再次上演,这些虫子在看到安末后纷纷缩回了匣子,不到几秒钟就全都干瘪死去!事实胜于雄辩,这下连云晰也说不出话来了。
副将命人拿刀团团围住了安末,人人戒备万分,生怕安末一个巫术使过来,让他们身上爬满毒虫。
云晰深深凝望他良久:“你是吗?”
安末自始至终冷静异常:“你觉得呢?”云晰置若罔闻继续追问:“你去沈清那里做了什么?”
安末:“……看望他。”
“他为什么突然好了?”
安末抿抿唇,只是片刻的犹豫已让云晰心坠谷底,他太清楚安的秉性了,只是一个眼神的微妙变化他都能察觉出来,安刚刚犹豫了!所以沈清的病能恢复真的与他有关?!
“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末看着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什么都没做。”
“大皇子!把人押下去审问吧,您这样是问不出来的。”
“是啊大皇子,不严加拷问他是不会说实话的,还是交给我们吧。”
众人已忙碌了一天一夜,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罪魁祸首,还是事关几万条人命的大魔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刀尖试探着越离越近,恨不得立刻刺进那身体,将那血肉搅碎,以偿多日来丧亲失友之痛。
只要一刀捅下,这场可怕的瘟疫就结束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就统统结束了!若不是大皇子还挡在中间拦着,他们哪会还做什么审讯,直接就乱刀砍死了!
一个奴而已,即使冤枉了又怎样?无非是再找一个,他们想不通大皇子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一个奴隶!
洛衣突然扑进云晰怀里又吐了几口血,挣扎着求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你,大皇子——”
巫医忙上前查看,看完严肃认真道:“大皇子,这位公子撑不过明日了,今晚您再不拿个主意,人就救不回来了!”
“这……”
云晰抱着洛衣,回头朝安末望去,安末却没有看他,低头看着身前抵着的刀尖在发呆。
沈楫见僵持不下,站了出来:“大皇子,这件事总要审出个结果的,请大皇子以边关百姓为重,让臣把人先押入地牢审问吧!”
见云晰还是迟迟不吐口,洛衣抱住他泪眼婆娑:“大皇子,我真熬不住了,我好痛苦!”
更多的人参与进劝说,云晰被逼无奈:“好吧,先押他下去,不准用刑!”
“是!”
安末被带走了,云晰甚至都没来的及再看他一眼,就被洛衣哭喊着抱住又呕出几口血……
第25章 亡国奴25地牢
沈楫的地牢设在城中驻^军府邸,有地上地下两层。地上关押的是轻犯或受罚的士兵,地下是死囚及穷凶极恶的要犯。
潮湿阴暗的地下常年不见阳光,一进去扑鼻而来的酸腐味让人反胃作呕。
云晰掩住口鼻紧皱眉头沿着湿哒哒的台阶往下走,越看周边的环境眉头皱越紧。
他安抚好洛衣后还是不放心地来了,审讯什么的,一听就会用刑威逼,安那样高傲的人,肯定会吃大亏!
于是他提出亲审,碍于他是皇子其他人不敢反驳,但也不放心,毕竟刚刚他护着安末那一幕谁都看见了。
云晰保证若自己审不出,就交给沈楫处理,这才第一个踏入了地牢。
狱卒在前方领路,带他进了囚牢的深处。两侧牢房都关押着犯人,云晰斜着眼一一略过,那些人身上皮开肉绽散发着腐烂的血腥味,不知已被用过多少次刑,整个牢房臭味的根源大概就在这些人身上。
他跟着一直走到了最里面,地面越来越潮湿了,脚下能踩出浅浅的泥坑。
狱卒在尽头停下,打开了门。
云晰看见里面靠墙站着闭目养神的安,侧头对狱卒吩咐:“都出去吧。”
狱卒和侍从躬身退下,云晰抬脚跨入了牢房。
这里很黑,只在外侧墙壁上挂着几根微明的蜡烛。地上散落着干草,和湿哒哒的地面泥灰沾在一起脏污不堪。
连坐都没法坐,更不用说躺了。
听到响动,安末只微微侧了一下头,见是云晰又别了过去。
云晰向前几步在他面前站定,看他半天后开口:“我只有两个时辰,我问,你老实回答,两个时辰后我就能带你出去,否则,换他们来你明日的下场就是当众火刑。”
安末终于转头看他:“问什么?”
云晰深吸口气:“你是下毒人吗?”
安末勾起一抹嘲讽:“不是。”
“为什么蛊虫靠近你会死?”
“不知道。”
“沈清的病为什么会突然恢复?”
“……不知道。”
“你撒谎!”云晰上前逼近他:“你犹豫了,你隐瞒了什么?和你有关对不对?”
安末闭眼又睁开:“我能做什么?”“所以你究竟能不能解除蛊毒?”
安末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能。”
云晰退开两步在原地踱步,走到牢门又走回来:“你想要什么?我曾经问过你愿不愿跟沈清走,是你自己不要的。那你想要什么?”
他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肩:“你能救沈清,那也能救洛衣对不对?你救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安末指甲扣进了掌心:“他不会有事,巫医会治好他的。”
“他快死了!你明明听到了,巫医说只有杀了你才能救活他,你没听到吗?”
云晰克制住激动缓和了语气:“你救他,只要你肯救,我就帮你瞒下来你的身份,你把解毒药给我,我保你性命!”
“我的身份?我什么身份?”
安末的眼睛像一抹幽潭,平静却冰冷,看得云晰心底一颤,他咬咬牙:“我知道你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人,虽然不愿相信但我知道是你救了沈清,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把解药给我,我替你瞒下所有事,保你性命!”
“他们要的无非是药,只要你肯及时收手,我愿护着你,保你不死!”
安末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云晰焦急:“你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我答应会帮你脱去奴籍,把你收入后宫,你想代替洛衣成为独宠都行!我都答应你,我只有一个条件,把解药拿出来,我要救洛衣!”
安末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低下头突然笑出了声:“替我瞒下身份?蛊王?独宠?呵!”
他抬起头:“既然你已经认定了我是下毒之人,直接把我杀了岂不是能更快救你的洛衣?”
云晰噎住,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既已认定,又何必再问,把我交出去便是。”
云晰忍无可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撞在了墙上:“你说我费尽心思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云晰突然猛低头狠狠吻住了他,揪住衣领的手越收越紧,逼得安末不得不抬起头承受。
一吻之后他放开安,气息不稳:“你说我为什么要护住你?若不是因为你好歹也曾委身于我,算我的人了,我何必费这力气?”
“我不是不负责任之人,既然对你做了那样的事,自然不会弃你不顾,你想要独宠?我可以答应你!今后我只宠你一个,给你最好的,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但前提是,你救洛衣,他不能有事,只要你把他救活了,我一定依你!”
安末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悲凉:“若我不救呢?”
云晰:“你若不救,我就只能将你交给他们了,你会受尽折磨、会被活活烧死!安,我是为你好,你听我的好不好?”
安末闭上眼:“把我交给他们吧。”
“你!”云晰要气疯了:“这个时候你跟我赌什么气?我连你是不是幕后主谋都不在意了你还想我怎样?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大?外面有多少人想让你死你知道吗?你不配合我,即使我是大皇子也护不住你!”安末忍下翻江倒海的情绪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