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昏了过去,没多久安末走进来,把人抱到床上细心擦干净,用冰毛巾一遍遍替换帮他降热,一夜未歇。
沈清清醒后看到固执的安末气得立刻叫人把他拉出去,让云晰把人带走,不准安再靠近他这里一步。
云晰的症状很轻,除了有些低热并没有过多病症。稍稍缓过来劲儿后得知安末跑到了沈清那里,他发了很大一通火,然后就把安放在自己帐外好好看着。
渐渐的,侍奉云晰和洛衣的下人都病倒了,只有安末一点儿事没,便接手了更多下人的工作。
洛衣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逃不掉,为何安末却一点事儿都没。
云晰见安末抵抗力如此之好,这才安心继续将他放在屋里。
整个城池弥漫着刺鼻的药粉味,是用来杀灭空气中的病气的。街道上已经见不到人了,周边的小镇更惨,几乎整个村落都被覆灭,尸体倒在各个角落,无人收尸。
恐惧蔓延在整座边界,在众人感到恐慌绝望只能放弃等死时,从南魣来了一位巫医,一位脸上布满沟壑的干瘦黝黑老人。
他自称是南魣游历过来的,见过此病,并在城中医治好了很多人,于是立刻名声大噪轰动了整座城,被郑重请到了军营。
安末不知此人是真是假,但沈楫救人心切还是让那个南魣巫医先去看了云晰和洛衣的病。
洛衣躺在床上,他是最早一批感染的,和云晰一样挺到了现在,缠绵病榻但精神还算可以。
巫医只身来到屋内,隔着薄薄的帷幔将手上的瓷瓶探了过去。“这是第二粒解毒药,是太子赏你的。你做的很好,太子已经吩咐过待这边事了后就会派人过来接你。”
洛衣心中大惊,这才明白这场瘟疫竟是太子的手笔,他接过药瓶没有立即服下,追问:“那大皇子他的病……”
巫医露出笑:“大皇子已经感染了,用不了多久,连同这里的沈家军都会一起被清除,一石二鸟,太子的江山可以稳固了。”
洛衣有些难过又有些后怕,太子的手段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为了一个人不惜让数万人陪葬,上位者的心果然够狠。自己能侥幸逃过一劫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想到以后还要留在太子身边,洛衣感到不寒而栗。
“那其他人,都会死吗?”
巫医桀桀笑出声:“当然不,需要死的都会死,不相干的还能活。”
送完药后巫医站起身,准备走时洛衣又叫住了他,“您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巫医停住,重新走了回去……
深夜的军帐内,沈楫和几个幸免于难的将领围坐在桌前,听巫医讲此病的根源。
巫医浑身散发着阴冷,坐在烛火另一侧的阴影里,默默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后,沉声说道:“坦白讲,此病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人祸?”副将站了起来:“您是说有人故意散播瘟^疫?”
“不!不是瘟^疫,是蛊毒!”
沈楫神情严肃了起来:“毒?”
“对,此毒是北疆一种罕见的蛊毒,被人种在身上后靠蚕食内脏为生,产卵后会爬出人体继续寻找新的寄主,繁殖能力很快。凡被幼虫寄生后颈会有红色印记,很可怕的一种蛊毒,我曾到过那里,故而识得。”
“北疆?”沈楫震惊,那里距离此处几千里,那么远地方的蛊毒突然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只有人为一说了。
“难怪药石无医,原来根本不是病啊!到底是谁如此心肠歹毒,在这里使用蛊毒?”
巫医眯起眼:“这就难说了,若想终止这场灾难,只有找到此人才可,养蛊人手上有蛊王,只要蛊王一死,那些蛊虫自然就没了,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沈楫徘徊着,深思半晌:“现在这么混乱,想找出此人,怕是没那么容易。”
巫医阴笑:“也不难,再等几日,说不定自会露出马脚。”
“神医大人,在找到此人前还请神医尽快救救病重者,沈某定当重谢!”“那是自然,云硩仗义出手收留我国百姓,我做这些自是应当的。”
“那请神医先帮我大哥看一下吧,他病得很厉害,这几日已经下不了床了!”
“哦?那我先去看看。”
沈楫将一腔希望全寄托在了巫医身上,急忙带他去看沈清,本以为这次大哥总算有救了,没想到巫医看过后居然说人已被蛊虫掏空了,没救了!
沈楫闻言如遭雷击,跌坐在沈清帐前哽咽:“大哥……”
巫医虽救不了沈清,但对其他病者还是药到病除的,先后救活了好几名副将,能力有目共睹,不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这让沈楫更感绝望了。
两日后的清晨,安末打了水给云晰洗漱,扶他喝完药后端着汤碗出帐门,突然见两个身影飞快飘过,朝着军营一侧飞去。
安末一惊,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追了过去。
他在侍卫惊愕的目光下冲进了沈清帐内,看到了里面的死神勃枋和长骇。
长骇的镰刀已经朝着沈清高高举起了,见到安末后停了下来:“安末?你怎么来了?”
安末走过去,几日未见沈清的模样更可怕了,不仅病情严重,人也没被好好照顾,胸口上都是药汁洒落的污渍,一看就知道下人害怕传染匆匆应付。
沈清头发凌乱地歪倒在床边,地上全是咳出来的一滩滩血,血渍早已渗入地下,成了一块块黑色。
安末鼻子微酸,看了会儿转身拿毛巾蘸湿过去给他擦了把脸,再顺手帮他把头发梳理整齐。
勃枋疑惑:“安末,你认识他?”
“嗯。”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安末拿出干净细软的新衣服,扶起沈清解下脏衣给他换上。
安末心里难过的厉害,他是云硩最厉害的大将军,惊才绝艳的人物,那样一个英姿勃发、丰神俊朗的人,怎能让他在弥留之际如此狼狈可怜!没有战死沙场已经是莫大的遗憾了,断不能在最后一刻再死得如此难看。
两位死神默默在一旁等着,看着安末烧了热水,打湿毛巾给他一点点擦着身子,并没有开口催促。他们都是经历过人世千百年历练最终修成正果的神,七情六欲还是懂的。
死神殿里只有安末是自小在地府长大,是正儿八经神族的后代,没在三界受过什么磨砺,更没经历过七情六欲,白纸一样单纯的人,从小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升级武力值上,所以虽然年纪小,却是冥界战力最强的三神之一,但在情感这方面确是一片空白。他们这些死神平日接触到的都是死亡,很少和各空间的生命有所牵扯,此刻见安末如此难过地对待一个人,他们也有些不忍,更多的是同情和无奈。
算是一种成长吧,对安末也是一件好事,他总要经历这些的。
安末抱着沈清换衣服时,沈清终于被折腾醒了,看着安末久久才恢复了一丝神智。
他干裂的唇蠕动着,第一句话就是赶人:“你,怎么又来了,你想气死,我,咳咳咳。”
“你衣服脏了,我给你换一下。”
“安,听话,别来了,我不想害了你。”
“不会,我好好的,没事。”
沈清眼睛湿润了:“我知道,我快死了……其实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我挺,挺高兴的,咳咳……”
“安,你别忙了,听我说说话,好不好?”
安末将他头发擦干净,顺从地坐在了他身旁:“你说,我听着。”
沈清勉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就,挺遗憾的,想了,那么久,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策马驰骋边关月下,大口喝酒、吃肉,促膝长谈,咳咳,可惜,这些都不能够了,真的,遗憾……”
沈清缓了缓,接着道:“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把那个,折子递上去了,昨天刚刚送走…我让父亲去,去把你要了来,让他收你做义子!咳咳咳,我不在以后,你就是我,替我好好活着,做云硩最,最赫赫有名的将军!”
安末握紧了被角,喉咙里哽得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沈清,听他断断续续地交代后事,每一处细节都替自己想好了,替自己找了归宿,找了一个家,替他活着。
“我知道你,不愿离开他!可是安,你值得更好的,他不珍惜你,你对自己好些…去沈府吧,你不是奴,你是最厉害的战神,安……我在黄泉之下,等着看你,建功立业、威震八方!”
说完这些已用光了沈清所有的力气,他重重倒在床上,双眼紧闭几乎已经没了气息。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除了这些再做不了任何事。
勃枋拍拍安末的肩:“节哀吧,他已经不行了,我们带他回去吧。”
长骇见安末眼睛通红闪着微光,心下不忍,但还是重新高高举起了镰刀。
寒光闪过落下刀影,朝着沈清用力挥下!
一只细白的手腕忽然抬起紧紧握住,抓住了那锋利的刀刃。
长骇吓得急忙收手,可还是在安末手指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安末,你!”
安末咬唇挡在了沈清身前,一言不发已摆明了态度。
“安末你不要犯傻,任意改变他人命运是要被重罚的!”
安末垂眸:“我知道。”“知道就别做傻事,他还会有下一世,下下一世,无数轮回,你比谁都清楚,又何必执着。”
安末扬起的目光中透露着悲伤:“可是下一世,他就不再是他了。”
勃枋愣住,“什么?”
安末:“下一世他就是另一个人,不再是沈清,不再是一名将军,他不会再觉得战死沙场才是毕生荣耀,也不会觉得在这荒漠策马狂奔、大口喝酒、共赏落日才是心之向往……有下一世又如何,那已经不是他!不是沈清这个人。”
“安末……”
勃枋不知道说什么了,安末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冷冷清清对任何事都无波无澜的安静少年,能说出这番话,看来他真的是经历了不少。
“你说的对,可是没有用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终点,他也一样,我们改变不了。”
“安末,让开吧,你这样阻拦回到冥界不但会被严惩,还会被降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换凡人几十年的岁月,不值得的。”
安末身形未动,目光坚定:“我觉得值!”
“你,唉——”
两人费了半天口舌,安末丝毫不退让,固执的像个孩子。
长骇收回镰刀,转身朝勃枋摇摇头:“走吧,他已经决定了,咱们改变不了。”
勃枋叹口气,随着长骇一起走了出去。
随着两位死神的离开,整间屋子的死亡之气立刻跟着烟消云散,晨光争先恐后地透射进来,把床上昏睡的人眉眼照得格外生动明媚。
安末久久地站在床前,看着那些蛊虫从沈清身体里痛苦不堪地爬出来,迅速钻入了土里。
一丝笑爬上唇角,心中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他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24章 亡国奴24下毒人
洛衣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连巫医也束手无策。
云晰喝了巫医开的药病情好了许多,见洛衣痛苦地整夜哀嚎便在床前一晚一晚地守着,担心忧虑统统被一旁的安末看在眼里。
洛衣被折磨的容颜尽失,枯黄消瘦,眼泪一串串落下:“大皇子,我可能要不行了,我舍不得你……”
云晰握住他的手,心疼不已:“别说傻话,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巫医最后一次来看后,重重叹了口气:“时间已经不多了,若再不赶紧找出那个下蛊之人,这位公子怕是熬不过两天。”云晰急了:“那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
巫医沉思片刻:“其实很简单,下毒人自己是不会中毒的,若大皇子想快的话,就把那些没被蛊毒侵蚀过的人统统找出来,一个个审问便知。”
沈楫恍然大悟:“对,那人自己肯定不会有事,传令下去把没中毒的人统统带过来,本将军要一个个亲自审问!”
副将为难道:“可若是都抓来,恐怕动静太大,难免再次造成恐慌啊。”
沈楫:“神医大人,没有更好的识别方法吗?”
“这倒也不难,”巫医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盖子里面一条丑陋难看的红色虫子探出了头。
“这是我从那些死人身上捉到的蛊虫,它们闻到人的味道就会爬出去想要钻进人体,但若是那人身上有蛊王,这虫子就不敢动弹了,还可能会死。”
“这个方法好!”
沈楫立刻招来副将,把虫子小心取过去,千般嘱咐一定要尽快找出那人。
下面的人很快行动了起来,在城中各处搜寻,有了蛊虫的帮助,寻查工作快了许多,一夜功夫就将城里人查了个遍。
众人巴巴等着,可惜副将忙活了一夜并没有带来好消息。
“如此看来,此人竟藏在军营中?”
洛衣眼睛偷偷看向安末,又掩面重重咳了几声,气若游丝道:“大皇子,我挺不住了……”
云晰慌忙抱住他:“快查!一个都别漏!”
沈楫立刻下令在军中彻查,突然那边下人慌慌张张来禀报:“将军!沈大将军醒了!还能吃下饭了,看样子病已大好!”
“什么?!”沈楫激动,抛下众人就往沈清帐里跑。
被巫医一语断言回天乏术的人居然又活过来了,沈楫看着已经能清醒坐起来吃两口饭的大哥喜极而泣。
“这是为何?大哥为什么突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