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九点,酒店餐厅的厨子都下班了,这盘生鱼片来之不易,上哪儿去给他找烤鱼、煎鱼之类的东西。
顾黎戈:“没有。”
余扶寒又开始打滚:“就要吃就要吃就要吃!我要吃鱼!要!吃!鱼!”
顾黎戈:“……”
他冷着脸关上酒店卧室的门,把吵闹的醉鬼留在里面,自己退了出去。
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仍然能听到他撒泼打滚要吃鱼的声音,异常响亮,吼了这么久气都不喘。
……怎么可以这么活泼?
顾黎戈诡异的生出了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太吵了。
从来没有见到过像他一样胆大包天的人。
顾黎戈在小客厅待了半小时,醉鬼终于嚎累了,力气也没了,焉焉的打开房门出来。
他在沙发旁的地上坐下,开始碎碎念。
“我要吃鱼嘛,我想吃鱼,你都不给我吃鱼……为什么不给我吃鱼?我想吃小鱼干、炸小鱼、烤鱼、煎鱼、清蒸鱼、红烧鱼、青椒鱼、鱼头汤……”
顾黎戈忍无可忍,“啪”的关上笔记本,起身出去了。
小醉鬼抱着枕头委屈巴巴的坐在原地,嚎的口渴,去倒了杯水喝。
眼前的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走路也颠三倒四,光怪陆离的影交错成片,隐约幻化成了大鱼的模样。
是……大鱼。
好大的鱼!
余扶寒歪了歪头,大鱼尾部走出一个身影,手上还端着盘子。
接着那人把盘子在他面前放下,餐刀触碰瓷盘,发出轻轻的响,脆生生的,却像道警钟,又或是什么信号。
“你的鱼。”
有声音说。
余扶寒嗅了嗅,闻到了被炙烤熟的鱼香,还有烧焦的味道。
他用锋利的餐刀划开鱼肉,挑了尾部的肉吃下去。
入口的肉和他想象中一样,不怎么脆,被热汽熏腾的软了,鱼皮烤的有点焦,像某种膨化食品。
嗯……好像没放盐?
余扶寒又咬了第二口,尝到了满嘴的齤咸。
是这个味道。
小铲屎官啊……怎么这么多年了做鱼还是这么难吃?
要是没他在,这人该怎么活下来?
余扶寒抬眼往周围看了看,没有铲屎官小小一只的身影,只有个男人靠坐在沙发上。
……铲屎官不在。
余扶寒安静下来,一口口吃掉了这条“黑暗料理”。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其实不那么喜欢吃鱼的。大概是种族天性使然,他更加喜欢吃昆虫,生的熟的都喜欢。
但是小铲屎官抓不到昆虫。
他每次抓昆虫都要花好久的时间,抓出来的也不是昆虫。是爬虫。
后来余扶寒就开始吃鱼。
鱼比较好抓,他可以自己在鱼缸里捞,反正鱼没了,还会有佣人补充进去,他们又不在乎鱼是因为什么死的,到底是被谁吃了。
顾黎戈处理完公务,才发现余扶寒安静的过了头。
他砖头一看,某人已经睡着了,面前餐盘上空荡荡,只有煎鱼用的油和刀叉。
余扶寒背靠着沙发背,盘腿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那个极具海滨风格的四方枕头,头往前颂耸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和在飞机上一样的睡姿,只不过这回没有了猫咪眼罩。
似乎是光太亮了,他侧头,纤长的眼睫在白瓷似的下眼睑上投扇形的阴影,睡得安宁又沉稳。
安静下来,他这张脸又真的很诱人。
给人一种,不论现在做什么,他都不会醒过来的感觉。
顾黎戈突然觉得这灯光很亮,哪里不太对。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去开门,不该把人放进来,更不应该借了酒店的厨房做了一道煎鱼,端过来。
现在错误应该被纠正。
顾黎戈给荣涅发了消息。
两分钟后,他把睡着的余扶寒搀回去了。
门重新关上。
余扶寒毫无反应,被荣涅扶到了自己房间的床上,打了个滚,舒服的耳朵尾巴都出来了。
他这晚上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很久以前,那间窄小的黑屋子,他看了眼屋子里面,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去,跑到了鱼缸边。
有只橘的胖猫在那里等着他。
他对着胖橘猫咪呜了几声,后者开开心心的给他捞了条最大的鱼出来,对比了下余扶寒的身形,沉默一下,换了条小点的给他。
他千辛万苦,叼着那条鱼,从窗户进到了黑屋子里,把被他一口咬死的鱼放在桌子上,咪呜几声。
角落里有人走出来。
小猫咪张嘴说:“吃鱼!”
那人用过分瘦削的手把他抱起来,抚了抚他的脑袋,有些无奈,嗓音带了点笑意。
“乖猫猫,我吃过了,别再去找胖橘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我舍不得。”
那人带着他去了很简陋的厨房,剖干净鱼腹,煎了条味道不怎么样的鱼出来,和他一起吃了。
余扶寒啃掉头尾,把肥嫩的鱼肚皮留给那人。
随后他乖乖趴在那人怀里,苦恼的想,这恐怕不行,没他去捞鱼,小铲屎官恐怕要饿死。
他得快快长大,这样才能养小铲屎官呀。
半夜。
睡得迷迷糊糊的余扶寒“砰”一声变小了,他从一堆衣服里爬出来,顺着窗户到了顾黎戈的房间。
顾黎戈已经睡了。
余猫猫爬到他枕头上,发现这里果然比自己的床要柔软得多,于是心满意足的躺下。
他可真是只机智聪明的猫。
就算喝醉了也不忘守护好自己的马甲,不被人发现他是妖怪!
顾黎戈一觉睡醒,猫从天降,骨碌碌从枕头上,滚到了他的怀里。
手上毛毛的触感柔软极了,顾黎戈唇角漾开丝丝缕缕的笑意,又躺回去,抱着小猫。
“什么时候跑来的?”
小猫咪睡得毫无防备,平时捂得紧紧,只能诱哄着轻轻摸一下的肚皮和小肉垫都露出来。
仗着他还没睡醒,顾黎戈揉遍他全身上下,小肉球圆滚滚的,猫爪爪看着可爱,摸起来更可爱,有点橡胶的质感,软绵绵。
一直压着的小肚皮也被摸了,像热水袋,软乎乎热绒绒的,简直会让人上瘾。
放在平时,小猫咪根本不给碰这些地方,一碰就炸毛。
现在睡熟了,被摸遍全身都没反应。
顾黎戈揉够了小猫咪的全身,才点点他的鼻尖,拿出炸小鱼,在他鼻子前面晃晃。
小馋猫果不其然上钩,明明还在睡梦中,第一时间就张大嘴往前咬。
吃着吃着他就醒了,打了个哈欠继续吃,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顾黎戈摸着他的小耳朵,心情颇好的看他用尾巴把自己的手甩开。
吃完小鱼,余扶寒才有空搭理他。
他全然忘记了昨天自己都做过什么,一喝酒就断片,现在清醒了也只是觉得有点头疼,打了个哈欠,软绵绵的趴倒下来。
一只手及时把他接住了。
顾黎戈看着他眼睛半眯上的样子,用指腹蹭蹭他眼角打哈欠沁出的泪水,“不舒服?”
小猫咪迷迷糊糊的点头,好像在回答他。
顾黎戈原定今天带他出海,现在一看,打消了这个念头,眸光里尽是柔和,下意识道:“怎么跟你主人一样,总也睡不醒?”
余猫猫用爪爪拍他。
他才没有总睡不醒,他只是现在有点困!
顾黎戈顺势握住他的小肉垫,玩似的捏了捏。
他把小猫咪抱起来。
余扶寒一开始只以为他要带自己出去,结果等到他停在自己房间门口,慢条斯理的敲了敲门,他才回过神,身子一下立直了。
顾黎戈又想干什么?
第18章
眼睁睁看着顾黎戈敲响了自己的房门,余扶寒愣了愣,随即开始挣扎,跳到地毯上一溜烟的跑了。
他从窗户进来,换上衣服,装成刚睡醒的样子,去开了房门。
门外的顾黎戈还有些愣,眉心微蹙在一起,似是不明白猫怎么又跑了。
余扶寒:“顾总,有事吗?”
顾黎戈收回视线,“你昨天喝醉了。”
余扶寒顿了顿,脊背一瞬间弓了起来,差点以为他是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过来的。
谁知顾黎戈只是随口一说,话音一转,问他今天有没有空,出海转转。
余扶寒什么都没听清,胡乱点头答应了下来。
海上的风景是在陆地上看不到的。
周遭的海洋波浪起伏层叠,正当头的日光把海面映射的波光粼粼,侧耳倾听不止能听到海浪声,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某种鱼类划破洋流的水声流动声。
余扶寒在游艇的甲班上晒太阳。
荣涅在船舱里面烤鱼,顾黎戈在另一头。
即使是出来旅游,他也是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的,一刻不停的看邮件,处理公务,忙极了,和在家一样,几乎全天都在工作。
余扶寒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他。
阳光有点刺眼,他戴上了副墨镜,从微微睁开的眼缝里往外看,便能看见顾黎戈的身影。
船舱内响起一阵乐声,荣涅拿着手机出来,递给他:“电话,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稍微管点事,手机在我这儿放两天了。”
顾忌不远处的顾黎戈,他这话压低了声音。
余扶寒边把还在响的手机接过去,边问:“充电了没?”
荣涅无语:“……充了,快接电话。”
余扶寒划开绿色的接通按键。
“喂。”
“你好,余先生,您之前托我能找的人有眉目了。”
听着对面沙哑的男声,余扶寒一下来了劲,说了句“稍等”,便从躺椅上起来,独自一人走到安静处。
余扶寒道:“你继续。”
那人说:“据调查,他今年十五岁,就读于S市的一所贵族学校,母亲早逝,父亲再娶,上面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他的处境很艰难。”
余扶寒的瞳孔有一瞬间闪出了兽类独有的竖瞳,“叫什么名字?”声音里有隐约的期待。
“姓单,单承,他很喜欢狗一类的小动物。”
余扶寒的瞳孔又恢复了愿原样,希望再一次落空,恹恹道:“不是他,资助一笔资金,继续找吧。”
他挂了电话。
荣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又没找到?你到底在找谁,神神秘秘的,怎么问你都不肯说。”
余扶寒随口“嗯”了声,态度敷衍至极。
他当然……是在找小铲屎官。
可是一直都没找到。
余扶寒记忆出了点问题,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住哪儿、什么性格……
他甚至不记得对方叫什么名字。
可他总觉得,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就能认出来。
余扶寒小气的本性在这件事上格外严重,只告诉他们要找人,又不肯说为什么,就连荣涅都一头雾水。
他得快点找到小铲屎官。
人类这么脆弱,没他照顾着,万一对方生病了,冷了饿了怎么办?
顾黎戈的手在键盘上停了有半分钟了了。
肆意徜徉的海风朝他这边吹过来,里头带着点喧嚣的人声,他隐约听见了余扶寒在说什么,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的情绪,驱使着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结果什么都没听清,还耽误了时间。
他看了眼余扶寒,对方躺在躺椅上,还是和之前一样安静,侧着身子看手机,却是不怎么高兴。
余扶寒正在看微博。
一条信息从通知栏跳出来。
[秋冬:您好,余先生,请问我可以……]
后面的消息被长度限制了没显示出来。
余扶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秋冬是谁。
是他之前资助的小朋友,名字叫什么来着?唯一记得的就是对方很乖,有一点粘人,加了他的微信,却不怎么找他,聊天框寥寥的几条消息都是问好的。
对方突然找他干什么?
余扶寒停下刷微博的手,点进去看了全篇。
——您好,余先生,请问我可以去找您吗?我已经考完试了,不会太打扰您的,只要一点点时间,我有东西想给您看,如果您很忙,请忽略我的这条消息,给您带来不便的困扰,抱歉,请谅解。
字里行间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他拒绝,也害怕打扰到他。
——可以,我后天下午三点有空,你直接去这。
——[地址分享]
发完这条消息,他准备退出去,对面的答复来的飞快。
——好!我去找您!
顿了顿,对面的人似乎觉得这条消息有些冲动了,想撤回又下不去手,纠结半晌发过来一句询问。
——我可以叫您余哥吗?余先生有些太客气了,不可以也没关系。
余扶寒戳了个可以过去,对面没再发消息过来。
他用脚尖踢了下荣涅的鞋跟,把屏幕朝向他:“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荣涅忙着给这小祖宗烤鱼,抽空看了眼,说:“谢皆林。”
余扶寒把备注打上去。
明天再玩一天,后天刚好坐飞机回去,下午两点见完这个“秋冬”小朋友,然后他的行程就要开始忙了,准备进组拍戏。
两天后的飞机上,余扶寒依旧睡睡了一路,他拖着行李箱和临时买来做伪装的宠物箱,坐车回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