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有座城[玄幻科幻]——BY:语笑阑珊
语笑阑珊  发于:2021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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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雀帝君到的要更早一些,此时正负手站在最高处,静静看着破军城。城中炊烟袅袅人声喧嚣,他像是极享受这种静谧悠闲的气氛,神情也极其罕见地放松下来。
  谢刃落在他身后,没一起看破军城,视线先被左侧的主峰吸引走。墨家仙筑师们建屋的速度极快,反正肯定比谢小公子修习的速度要快,前几日还是圆木瓦片四处堆,现在已然有了墙的雏形,看着顶多再有个把月就能建成。
  曜雀帝君道:“你来早了半个时辰,有事?”
  “是。”谢刃上前,“昨晚我似乎听到山中有野兽怒咆,极短,只是一瞬。”
  “并非野兽,而是凶禽枭凤。”曜雀帝君道,“它此时就被囚禁在你的脚下。”
  谢刃不解:“我的脚下?”
  “你怎么不先问本座一句,何为枭凤?”
  “我曾在书中看过。”谢刃解释,“枭凤是一种很大的鸟,外形像浴火的凤凰,却极嗜杀戮,有它在的地方,往往是百丈烈火焚枯骨,所以被归为凶禽,不过似乎已经消失许多年了。”
  “寒山有一半的山体为中空,关押着世间最后一只枭凤。”曜雀帝君掌心按向地面,果然又带出一声嘶哑长鸣,“你既听过枭凤,想来也听过幽萤,说说看,世间人是如何评价幽萤的?”
  “……幽萤,关于它的消息很少。”谢刃道,“只有街头话本的零星提及,说幽萤有邪灵,不肯斩妖,反而掉头杀了无数修士,于是便被投入火海,焚为灰烬。”
  “我曾对它给予厚望。”曜雀帝君道,“但后来却不得不亲手将它送到枭凤口中。”
  谢刃惊讶:“就是这只被关押寒山的枭凤吞没了幽萤?”
  “寻常烈焰难以焚毁幽萤,而烛照那时又尚未淬出灵魄,恰好天地间还剩下一只枭凤。”
  曜雀帝君还记得数千年前的那一幕,周身烈焰的巨鸟凌空飞起,将剔透长弓吞入腹中,却被阴寒凉意绞得每一根羽毛都挂上冰晶,火光与雪光此消彼长,四野水汽翻涌,如同一个巨大的笼屉,再往后,草叶树木皆被点燃,引出一片熊熊红海,烈焰舔噬着残雪,最终艰难地占据了上风。
  谢刃问:“那帝君为何没有杀了枭凤,反而要将它囚禁在寒山?”
  曜雀帝君道:“因为我那时并不确定幽萤是否已被彻底熔毁,而枭凤只要不死,哪怕只留有一口气,腹内火焰也会千年百年地燃烧下去,足以继续制住幽萤。”
  谢刃吃惊:“所以它就一直被关到了现在?”
  “我先以咒术禁锢枭凤,使它终日昏睡,又封住了整座山。”曜雀帝君回忆,“后来烛照淬出了足以与幽萤对抗的灵魄,我那时理应持剑折返寒山,斩杀枭凤破腹验看,但世间妖邪实在太多,斩之不尽,直拖到了最后一日,也未能达成心愿。”
  谢刃暗想,所以幽萤极有可能还活着?或许是因为长剑与弓同体共生,在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中并没有一丝对邪灵应有的警惕,反而有些莫名的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就前往寒山深处一探究竟。
  曜雀帝君道:“在你离开寒山的前一日,我会撤去咒术,令枭凤苏醒,若斩不得它,你也不必走了,继续留在山中修习。”
  谢刃握紧逍遥剑柄:“是。”
  这一天,待曜雀帝君离开后,谢刃又独自在山巅待了许久,他将掌心与地面贴合,想要感知来自千年前的回应,结果当然是徒劳,这回连枭凤的叫声都没了,更遑论是少年幻想中的冰霜寒意。
  若是阿雪在就好了。谢刃仰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他那么喜欢漂亮的长弓,倘若真的还在枭凤腹内,至少能看一眼真正的幽萤。
  一阵清风拂过面颊,带来阵阵花木香气。
  “咦?”谢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四周环顾,却无人影。
  难不成是出了幻觉,方才那味道,好像颇为熟悉,在哪儿闻过一样。
  木逢春一路御剑,回了青霭仙府。
  云雾深深,草木重重。
  风缱雪正疾步向外走。
  “小雪!”月映野在身后问,“你要去哪里?”
  风缱雪答:“寒山。”
  “去什么寒山。”月映野拦住他,颜色不悦,“帝君教导谢刃,不喜旁人打扰,而且你既怕他,又何必要自己往刀刃上撞。”
  风缱雪扬起手中书信。
  月映野依旧不放人:“璃焕与墨驰二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去过寒山,甚至都没去过破军城。九婴自从现世后,屠戮无数横行无道,这一切你都是看在眼中的,鸾羽殿的前任殿主既与他扯上关系,此时被严查严惩亦在情理之中,虽说严苛,却也合理。”
  风缱雪坚持:“我只去看一眼。”
  月映野长袖一挥,降下幽蓝结界,将整座仙府罩得密不透风。
  风缱雪与他对视。
  “不是师兄不让你去,但最近只要一提到曜雀帝君,你便情绪反常,焦躁不安,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月映野皱眉,“若再如此任性,便去后山思过!”
  结界外传来一声惨呼。
  “啊,这是什么玩意!”
  月映野没好气地打开一道裂缝,将人放了进来。
  “不是,你好端端的,放什么结界。”木逢春捂着被撞痛的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小雪,怎么了?”
  风缱雪没说话,神情依旧冷冰冰的,又倔,眼眶却染上一层红。
  木逢春被吓了一跳,伸手指着月映野,你又做什么了?
  月映野道:“他要去寒山。”
  “搞了半天,就为这点事在吵?”木逢春连连摆手:“不必去了,二师兄已经替你看过了。”
  月映野:“?”
  风缱雪也扭头看他。
  木逢春道:“我刚从寒山回来,那小崽子正躺在山顶晒太阳呢,叼着一根草,昏昏欲睡翘起腿,颇有几分谢员外嘬茶壶的地主风采,看起来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风缱雪:“……”
  月映野瞥来一眼:“听见了?放心了?”
  风缱雪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木逢春示意周围的仙侍赶紧跟上去,直到一行人背影消失,方才埋怨:“小雪既然喜欢,你我也管不着,他要看就让他去看,弄这蓝幽幽的鬼玩意做什么,真要当棒打鸳鸯的法海不成。”
  “我是担心他。”月映野并未撤去结界,“你没发现吗?他最近整个人都神思恍惚,瘦了一圈。”
  “我发现了,但我以为这算相思病的一种,所以今天才会替他去寒山。”
  月映野道:“我虽说不清理由,但还是让小雪离曜雀帝君远一些吧,或许前世当真有什么纠葛,他最近实在太反常了。”
  木逢春听得忧心忡忡:“但谢刃已拜入曜雀帝君门下,哪怕将来学成出师,也免不了会常常见面,甚至还极有可能终日相伴巡视三界,这……小雪要怎么离远一些?”
  月映野:“不知。”
  木逢春:“不,你是大师兄,你得知一下。”
  月映野:“那就棒打鸳鸯。”
  木逢春:“好主意,你去打。”
  师兄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仙侍匆匆跑来,说琼玉上仙独自去了后山思过室。
  木逢春莫名其妙:“他去那里做什么?”
  月映野:“我让他去的。”
  木逢春心想,你是不是闲得慌。
  晚些时候,青云仙尊亲自前往思过室。
  众所周知,青霭仙府里一共也没几个人,思过室的使用次数并不多,所以难免破败。风缱雪在刚进来时,原本想寻个地方坐,结果石凳缺个腿,摔了一跤不算,手还被砸肿了,此时正自暴自弃坐在一团乱糟糟的稻草中“思过”。
  “来,随师父出去。”青云仙尊道,“让你大师兄进来跪。”
  风缱雪道:“师兄罚我没错。”
  青云仙尊走到他面前,弯腰想坐。
  风缱雪提醒:“凳子是坏——”
  “啊呀。”
  “……的。”
  师徒二人一起坐在草堆中。
  风缱雪将头埋在膝盖里笑。
  青云仙尊也便不起来了,伸手拍拍他的脊背:“心里都在想什么,说给师父听听。”
  “在想曜雀帝君。”风缱雪收拢笑容,道,“世人都爱他尊他敬他,唯有我怕他,那八成不是帝君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青云仙尊道:“但你绝非妖邪,这一点师父还是能保证的。”
  “连师父也窥不破我是因何而生吗?”
  青云仙尊摇头:“窥不破,也不必窥,你魂魄清透,没必要再去纠结前尘往事。”
  “的确,没必要。”风缱雪想了一阵,“师父回去吧,我这段时日萎靡不振,的确像是吃错了药,是该好好静静心。”
  “你要思过,在自己的房中也能——”
  “师……父……”
  “好好,我走。”青云仙尊看了眼他红肿的手,“先出来,把药敷了。”
  “不敷。”
  门外的木逢春闻言,揣着手瞥一眼月映野,你看看,我就说肯定还在生气,药都不愿上了,快点去哄。


第83章
  秋日的青云巅总是落雨。
  夜深时分,风缱雪靠坐在墙边,微微侧头睡着。几缕微凉的细风溜进思过室,却很快就被一道飞花截断。木逢春溜进来,先将漏风的窗户给补上了,而后又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大床,稳稳当当放在房屋正中央,再铺上三四条松软的棉锦,直到弄出一个舒服温暖的窝来,方才轻手轻脚地将小师弟塞进去。
  风缱雪依旧睡得呼吸绵长。
  月映野取出一罐伤药,到床边仔细处理肿伤。他实在太高了,所以半蹲下干活时就比较费劲,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老父亲式感人。木逢春在旁边悄声催了两三回,见月映野还在慢条斯理地吹,实在忍不住:“你动作能不能稍微快一点,没看小雪已经快装不下去了?”
  风缱雪表情一僵,绷着没醒。
  哪怕已经在闷笑了,也还是没醒。
  月映野将他的手放回被窝:“往后每隔三日,我就替你去看一眼那小崽子。”
  风缱雪将眼睛挑开一条细缝:“好。”
  这阵倒是不装了,月映野哭笑不得,看着他睡下后,便与木逢春一道离开思过室。
  雨溅得四处都是残花香气,院中竹影婆娑,祥和静谧。
  木逢春走着走着,突然就开始感慨,天赋太高也不算好事,就比如谢刃,倘若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不必与守护苍生扯上关系,那现在八成正在和小雪一道游历玩乐,不比这两地分隔要快活许多。
  月映野却问,同样是地里的白菜,被绝世高手偷和被隔壁只会干饭的李二狗偷,你选哪个?
  木逢春凝重答曰,那还是绝世高手,只会干饭的李二狗,光是这几个字就够窒息了,我收回方才的话。
  对于这段早恋……不怎么早但大家都觉得很早的恋,全仙府都纵着惯着,愿意帮忙去护住谢刃,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习惯了宠着风缱雪,也因为谢小公子本人当真不差,天纵英才潇洒挺拔,如肆意燃烧在天地间的一场火。
  所以二位师兄在丝丝缕缕酸溜溜的不甘里,也勉强能承认,白菜的眼光也还可以吧。
  风缱雪熄灭灯烛,在黑暗中看着这间被临时布置起来的、一半奢华一半破烂的思过室,打算在谢刃出山之前,都不再离开了。就如师父所说,即便真有纠葛,那也是前尘过往,与其多思多烦,倒不如潜心闭关。
  他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兜头裹了起来,
  寒山也在下雨,蒙蒙似雾。
  谢刃懒懒靠坐在回廊围栏下,掌心托起一簇灵焰,指尖轻晃,灵焰跟着轻晃。斜风细雨掠过他的发梢,在睫毛处也挂上一层湿意,越发显得少年俊秀清灵,不似凡品,像春日里新破土的嫩笋一般,只等过了这场雨,就能蓬勃茁壮地抽出枝节。
  在与曜雀帝君共同修习的这段时日里,他不仅对灵焰掌控得越发纯熟,修为也有了极大提高,神魂已然进入一片更为广阔的领域,只要稍微凝住心神,便能感知到周围万物的生与衰,御剑而行时,身体亦是从未有过的轻盈,闭目细听,连天边云卷都有了声音。
  连曜雀帝君也对此大为赞赏,若说在刚刚离开凛冬城时,他还曾犹豫过是否要去太仓取剑,那么现在便已经全然决定了,要让烛照永远留在谢刃的灵脉内。千年难遇的天才少年,万妖淬火而成的剑魄,若这二者能完美地合为一体,当属天下之幸。
  “或许我很快就能回凛冬城了。”他曾对谢刃说。
  回凛冬城,就意味着下一场永无尽头的长眠。谢刃觉得这怎么想都不算好事,便没有接话,曜雀帝君却道:“我此番重回世间,全为镇压邪祟,邪祟若除,我再拖延不归,有违天道。”
  谢刃道:“可这世间还有许多妖邪。”
  “杀不尽的,便留给你去杀。”曜雀帝君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卸去金甲威严,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属于长辈的神态,“你只需记得,逢妖必除,莫要辜负烛照与苍生,也莫要辜负本座。”
  谢刃点头称是,并未将“逢妖必除”四个字看得太严肃,照他自己的理解,这里的“妖”应当只指为非作歹的凶妖,至于能教化的妖,比如那只时常嘤嘤哭泣的水妖,就不该在“必除”的范围内。
  惊雷滚过天,雨霎时下得更大了。谢刃跳下围栏,跑回屋去给风缱雪写信。须知谢小公子平日里是懒得抓笔的,但自打进了寒山,倒是成了拥有绵绵相思的半吊子才子,三不五时就要以诗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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