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因为那阮文也的问题导致两人冲突重伤,这又该怎么算”
阮常山开不了口。
他那弟弟的德行如何他自然知道。
僵坐片刻,阮常山实在坐不下去了,呐呐起身告辞。
凤玉楼从门外进来,面间含着忧虑急色。
“可有消息”
凤玉楼摇头:“没有。”
宋将离的手锤上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待他收回手后桌子应声而碎。
“那阮家的小子,要真是他,我绝不会放过!”
是啊。
凤玉楼揉着指尖,垂下眼眸。
当然不会放过。
泥土带着些微潮湿腥气,粉嫩的桃花瓣在微风中颤动,满树窸窸窣窣的飘落下来。有一瓣落在孟云池的眼睫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沿着脸侧滑了下去。
“师尊累吗?”
孟云池背着小徒弟在桃林间穿梭。
“不累。”
“那就好。”
闵行远继续安然的小憩起来。
他身量修长偏瘦,与孟云池相近,身后长发几乎将两人的身形都盖住了。
“你那时如何将我找到的。”
“嗯”闵行远喉间逸出一声轻哼,闭着眼笑道:“秘密,这个不能与师尊说。”
孟云池微微偏头,只看见他一张轮廓深邃的俊气的脸。
他再往前一步,甫一进入宋将离的神识覆盖范围,立马被对方察觉了。
“师弟!”
青色衣衫身影几乎是瞬息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宋将离深深蹙着眉,几乎就差上前将他的衣服扒开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了。
“师兄。”孟云池面色平淡。
“可有哪里受伤师弟怎会忽然消失这么久是不是那阮家小子……”
“师兄,”孟云池轻叹一声,示意了他一下自己背上正闭眼的闵行远,“回去再说吧。”
宋将离戛然而止闭上嘴,“好。”
待事情全过程被一五一十的告知宋将离,对方险些将千重楼给拆了。
“什么!那竖子竟敢伤你至此”
孟云池垂眸看着桌上在杯子里晃荡的茶水,淡淡道:“他做的事令人费解,我也不知他到底图什么。”但确实过份。
宋将离胸口起伏几下,被气得不轻。
“我这便去找那胆大竖子对峙!”
“不必,师兄。”
有仇他当场就报回去了,若两方再因他而起什么冲突,成华宗和莱仙门势必要结下愁怨来。
他们此番来是庆寿的,不是来给自己拉仇家的。
“那阮宗主身为东道主,膝下子嗣这番冒犯来客,怎能不受惩戒还容得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庇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儿子”
来参宴参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是谁都不会心情太好。
“不行!”宋将离愤怒异常,“我誓必要讨个说法。”
“师兄……”孟云池扶额。
他性子稳平,多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大的情绪,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与事物,自然也不会因为什么事而去恨谁。
这些修仙讲究道心澄澈的人倒是比他更容易激动。
“真的不必……”
宋将离早已风一般席卷着拂袖出门而去。
孟云池怔然片刻,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去了闵行远房间。
他隔着纱质屏风看见床上伏着个身影。
孟云池执起烛台放在床边桌上,烛影摇红。床上的人静静躺着,面色不大好。
他皱着眉将手覆在对方的额头上探了片刻。
闵行远果然在发热。
是因为内丹离体过久的缘故么?还是有其它原因
“最近受了伤么?”孟云池的声音压得很低。
闵行远的眼睛挣开一条缝,将脸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声音干哑:“没有。”
孟云池见他姿态亲昵依赖,眼睫微微颤了几下。
“师尊在这里陪我躺一会儿,好么?”下一秒闵行远得寸进尺的如是说。
“……”
闵行远见他不答,声音压了压,又唤一声,竟像是带了几分哀求委屈。
“陪我一会儿……好么师尊”
“……好。”孟云池败下阵来。
他合衣躺在对方让出来的位置上,一具高热的身体立马靠过来。闵行远似乎觉得他身上凉,凑得愈发的近。
孟云池:“……”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自在,便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躲了一点,没想到竟被对方发觉了。
闵行远靠过来的动作一顿,窸窸窣窣一会儿,委委屈屈的缩了回去。
孟云池不忍起来,侧过身去哄他,“好了,我不躲你,过来吧,你莫睡出去了。”
闵行远又转过身来,虽面无表情,但孟云池莫名觉得他似乎委屈得都要皱成一团了:“师尊是不是很讨厌我,是因为那件事吗?”
“没有,”孟云池轻声道:“那次是……意外,是为师对不住你。”
闵行远不说话。
孟云池再退一步,低头道:“好了好了,过来吧,是师尊不好,”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不躲你,来这边。”
闵行远方才扒拉过去,靠在他身边安然的闭上眼。
孟云池躺了片刻,渐渐觉得不对,有种被安排了的感觉,他看了看身边小徒弟的脸,只觉得满脑子剪不断理还乱。
正常师徒会躺到同一张床上去吗?
虽然因为那次意外他们的关系早就逾越了正常师徒的界限。
当时的他就像个吃完抹嘴然后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渣男孟云池头疼不已。
第43章 擒(三章合一)
阮文也摸了摸脖间的纱布, 想起那日孟云池躺在地上唇间带血的一番艳色,嗬嗬笑起来。
这传言中人人畏惧的魔尊啊,果然传言不可信。
他追逐那紫衣人的踪迹不小心发现的这万年秘辛, 到底有多少个人知道呢。
他慢慢爬下床, 身体尽管被阮宗主用灵丹妙药温养着,但伤重程度还是有些难免愈合缓慢。
身为阮宗主最受宠的儿子,他从不担忧自己的身体会在愈合途中出现什么问题, 毕竟阮宗主对他从不吝于任何珍贵丹药。
阮文也伸手去够桌上的烛台, 火影忽灭,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消失:“谁!”
黑暗中传来一声哼笑,宋将离走出来, 右手执着一柄折扇, “倒是挺敏锐。”
阮文也看了看他,作恍然状:“哦~是宋峰主啊~”他的脸换上那副令人讨厌的笑容:“宋峰主这么晚过来, 有何贵干啊”
“难道是……”阮文也眼睛意味深长的转了转,笑嘻嘻的放下烛台, “这种时候,要是宋峰主不介意, 我也……”
他解开衣襟微微扬颈,脖子上的伤口撕裂渗血, 他毫不在意,“要是宋峰主不介意, 我也可以的呀。”
宋将离为他的口无遮拦皱起眉, “聒噪。”
他执扇,扇面蓦地散开,柄间出现一把把利刃,抬手便攻, 身形潇洒利落。
阮文也狼狈躲过,就地一滚,脑袋撞到桌角,晕乎乎的嚷道:“唉呀,宋峰主,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呢,我不就是开了句玩笑嘛。”
宋将离冷笑一声,“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对你出手。”
阮文也状似思考片刻,悟道:“啊~是因为孟长老啊~”
“哈哈,孟云池还好吗?”他神情暧昧,好似在回味什么,“长老不愧为一绝,那滋味真是销魂蚀骨,让在下夜不能忘啊。”
阮文也啧啧啧。
宋将离被他激起怒火,“竖子尔敢!”
他手中利扇翻折,带着万钧利风呼啸着横扫过来,途中桌椅都被劲风瞬间绞碎。
他这是真的想杀了阮文也。
阮文也连叫一声的空隙都没有,那劲风已霎那间扫到眼前。
两相交锋的余波荡开,那屋舍被毁得向四周炸开。
“宋将离!”
阮文也终于等到人来了,尽管他在一刻也不停的激怒宋将离。
阮宗主满脸怒色,身上散发着强劲的威压。合道期大能的威压将闻声赶来的一众修士压得抬不起头来。
“三更半夜来取我儿的性命,原来成华宗的长老都是这番偷鸡摸狗的暗袭之辈。”
这阮宗主确实冲动。
一句话激怒所有成华宗来客。
“阮明!”宋将离怒道:“两派相对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阮明召出长剑,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好,好,好。”
宋将离怒气上头,执扇揉身而上,两人瞬间交锋在一起。
周围顿时飞沙走石,雷虐风号,周围看客皆慌里慌张的跑远了,不敢再伸长了脖子去看这场年度大戏,生怕被两人的攻击余波波及。
阮文也被阮明设下一结界护在里面,在旁边看两人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看得起劲儿。
两人几乎旗鼓相当,许久不见高下。
阮明右手接住攻击,左手捏诀,随后在虚空中伸手一抓,下一刻左手已经掐住了一个人的脖颈。
孟云池只觉得场景一转一换,上一刻还在床上躺着,下一刻已经在半空中被人掐着脖子提起来。
他只来得及看见满地废墟。
床上的闵行远猝然睁眼:“师尊”
身边空荡荡的,还留有另一个人的余温。
他坐起身来,嘴里的两颗尖锐獠牙慢慢变长,“师……尊”
孟云池抠不开脖颈上坚如磐石的手,面前的一张脸很是熟悉。
阮明
他将近窒息,头目眩晕起来,连带着面前的脸也染上重影。
绕是宋将离也没想到堂堂一代宗主会使出这种手段,他脸上有急切怒色,“阮明,你住手!”
“你不是要杀我儿吗那我便先杀了你这小师弟,叫你尝一尝这是什么味道。”
他的指骨蓦地收紧,孟云池嘴巴微微张开,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眼前开始一寸寸的黑下来。
无人看得见他右手手背青筋微突,指尖渗出一丝丝黑气,下方从地里有道黑影一点点的钻出来。
“混账东西。”
啪的一声巨响,阮明被一巴掌打懵了,他蓄着胡子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扭头去看打他的人。
承阳收回手,直视他,“还不放开。”
“曾祖!”
“我叫你放开!”
阮明第一次被这番严词历喝,下意识松开左手,孟云池的身影从半空中坠落,宋将离连忙上前将人接住。
那从地里钻出的黑影早在阮明松手时便消失无踪,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阮明转过头来,问他的曾祖:“为什么!”
承阳并不说话,望向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失望神色。
阮明被那眼神看得慌了神,急忙道:“曾祖,曾祖,您听我说……”
“你越来越叫我失望了。”
阮明霎时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的,曾祖,”他喃喃,“我只是想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你看看他那模样,像是需要你为他讨公道的样子么?”承阳目光微冷。
阮明转头,恰巧对上阮文也津津有味投过来的视线,阮文也嬉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嘴唇微动做了个口型。
阮明看懂了,他是在说:父亲……
他从未叫过他父亲。
他只叫他宗主。
阮明一时失言。
宋将离将孟云池接住了,冷冷睨他们一眼,转身便抱着人离去。
没人知道承阳掴的那一巴掌其实救了阮明的命。
远处看不见的角落里的一双冷黄色竖瞳慢慢阖上,收起獠牙,隐匿在了黑暗里。
孟云池意识尚且清醒,半道让宋将离将他放下,宋将离的掌心贴着他的脖颈用灵力替他治疗,孟云池挥挥手示意不必了,哑着声音道:“不用了师兄,搽点药就好,不碍事的。”
宋将离仔细端详了下他的脖子,上面被掐得通红,不久后红色散去那里就会留有大片大片的淤青,他满脸愧色:“对不起,是师兄没将你护好。”
“这事怎么能归在师兄身上,”孟云池不自觉的揉了揉额角,“这阮宗主会突然使这么一招确实叫人防不胜防,师兄也不必介怀。”
他理了理衣袖,咳嗽几声,“无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再多的事明天再商议吧,今日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宋将离张了张口,半响才道:“……好。”
孟云池沿小路回了千重楼,抬手在脖颈上布了个障眼法,推门而进,那床上的身影依然在床上安睡。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敛起衣袖上床,躺在对方身侧,原想躺到对方天亮醒来就好,却不想自己渐渐陷入了深眠里。
原本熟睡的闵行远转了个身,破了他的障眼法,看见那上面一片片青紫指印。
尚未完全收回去的尖牙咬破了下唇,闵行远无知无觉,伸着手指轻轻摩挲那淤青片刻,将人搂过来埋头下去,一下又一下的舔着那些淤青痕迹。
孟云池梦到自己养了只大狗,那只狗特别喜欢舔人。
伸着大舌头在他的脖子上舔个不行,很痒。
孟云池往旁边躲了躲,那狗舌头追上来继续舔。
弄得他整晚都睡得不太轻松。
第二日醒来,他发现脖子上的淤青消了。
孟云池把闵行远攥在手里的头发□□,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人,翻身下床。
盆栽里的文竹在窗棂外吹进来的风里摆动,姿态妙曼优雅,夕阳余晖透过网格状的窗棂,在墙上印出一栏栏的橘黄色小格子,衬得旁边阴影处阮明神色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