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池知对方是在安慰他,不再多言,放下杯子:“走吧。”
“师弟你再——”
“不必了,走吧,师兄。”
“……好。”
闵行远不着痕迹的从旁边站到孟云池身侧,“我带师尊吧。”
宋将离眯眼回头:“什么”
“我带师尊,师伯你还要在前面带路。”
孟云池揉了揉额头,“也好。”
宋将离:“……”
闵行远控剑离地,低声道:“师尊小心些。”
“嗯。”
长剑如弦般飞射出去,闵行远站得稳稳当当,单手揽着孟云池微微摇晃的腰身,唇边抿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你这御剑术怎的四十年了还没点长进”孟云池下意识的用手肘抵住对方的手臂稳下身形。
“还是因为闭关太久了没得出去御剑的机会”
“是啊,”闵行远道:“四十年不出来我都在石室里闷成个葫芦了,要不等回去了师尊教我”
孟云池拍了拍这兔崽子的手臂,示意他御剑慢点,在心里暗自思忖等回去了请雲骅在紫虞峰里设个剑阵,把闵行远放进去关个一年两年,到时莫说御剑飞行,直接上天都可以。
主角攻怎么可能不会御剑呢
孩子长大了,小心思也多起来了,孟云池惆怅的想,是不是该放他远走高飞和主角受卿卿我我去了。
先行一步的凤玉楼御剑途中打了个喷嚏。
……美人连打个喷嚏都是优雅的。
他捏了个诀调头,跟随队伍将脚下长剑收起,一行人落在码头上,面前停着好几艘繁丽巨大的海船,长杆笔直指天,巨帆收束,在冽冽海风中壮丽不已。
一身青白衣宗服的人迎上来,领头的是个年轻的玉面公子,丰神俊朗:“敢问可是成华宗的长老与道友”
葛长老捋着胡须上前答道:“正是。”
这里只属他的辈分最高,但若是宋将离在这儿,恐怕还轮不上这人说话。
青年环视一番,笑道:“宋峰主可在几十年前舍妹病危,还多亏了宋峰主及时施救,妙手回春,彼时我尚在外出,没有当面与宋峰主言谢,今日得一机会,定要好好答谢宋峰主。”
“宋峰主还未到,可能得劳烦少宗主多等一会儿,我们一行人分成了两拨,尚有几人未到。”
“哦可是出什么事了”
“并未,”凤玉楼声音清越,“只是一点小情况,不会太久,只是麻烦少宗主了。”
“这倒不麻烦,但诸位刚到不久,想必赶路舟车劳顿,还请诸位上船歇一歇,里边备了茶水与点心,休憩消遣,也好等等宋峰主几位,如何”
众人应声,纷纷到船上去,一睹这南海仙船独有的奇观。
海船巨大至极,包厢雅间书房偏厅应有尽有,其间有配备的侍从和弟子往来,青白相间的仙门宗服淡雅清素,给人的第一印象极是不错。
凤玉楼于廊间拾级而上,在甲板上眺望海面,海鸥在视野里穿梭,扑面迎来一股咸湿之气。
天边之际有淡淡的霞光。
他视野微转,瞥见远处御剑而来的几个身影。
人来了。
阮常山时时刻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自然也看到了来人。
“敢问阁下可是宋峰主”
宋将离落地,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正是。”
阮常山连忙拱手,“在下阮常山,莱仙门少宗主,前来接应宋前辈与各位道友们。”
莱仙门与其它宗派不大相同,是个整一体的修仙世族,宗主既族长,相应的,身为宗主的嫡长子,阮常山从出生起便是少宗主,被当成继位者培养长大。其制度与人界无异。
“多谢。”宋将离颔首,没再同他说话,转身去看身后跟过来的一道流光。
流光落地,闵行远慢慢将怀里的孟云池松开,手掌不经意间抚过对方的后腰,背在自己身后轻轻摩挲。
阮常山抬头:“这几位是——”
他的话音顿了顿,脸色明显的愣了一下。
“少宗主,在下成华宗孟云池,”孟云池侧身,继续道:“吾徒闵行远。”
传言中成华宗那个被关了两百多年的仙尊座下关门弟子么?
阮常山并未怠慢,忙拿出了对长辈的礼数道:“文熹长老。”
这相传九州的第一美人,几乎从未出过成华宗,甚少人识得他的面容,今日得见……果然不负虚名,甚至比传言更甚……
对方身后的人上前两步,阮常山这才看到孟云池身后的闵行远,投过来算不上友善却挑不出错处的视线,沉沉的,叫人不自觉的想回避那道目光,有些迫人。
阮常山不再多看,将一行人领入海船里,整装待发。
壮观宏大的海船底下震荡,在海面上荡开繁复的符文阵法,运转着驱动海船向前,像只深海巨兽,破开海浪沉沉前行。
玉兰堂里的客人言笑晏晏,把酒言欢,气氛十分不错。
孟云池身前小几上的酒水被宋将离叫人唤了清茶,他端起青花瓷杯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阮常山在上首招待来客,与众人相谈甚欢,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正统世家培育出来的端正气质,为人温和可靠。
孟云池一眼带过,垂眸看着杯盏中随船只移动而荡荡悠悠的茶水,他的右手边是闵行远,并不碰小几上的杯酒,只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孟云池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看我做甚”
闵行远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压得极低,孟云池凝神去听,只听他道:“我在看师尊有没有偷偷喝酒。”
孟云池:“……”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百无聊赖,心道还不如回房去看看杂记,也比在这里干坐着好。
对面的凤玉楼正危端坐,后股压着足跟,广袖展开垂在两侧,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似乎正侧耳听大堂里的人说话,又像是在走神。
神情里带着两分旁人看不懂的暗色。
“师尊。”
“嗯”孟云池回神。
“师尊累了吗?先回雅间休息吧,这里酒气太盛。”
“……好。”他敛起袖袍起身告退,与闵行远一并出了门。
当那月白色的一角衣袂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凤玉楼神色微动,视线却并未追逐而去,只是看了看上首一身青白衣宗服的阮常山,将指尖按在木制板面上,隔着一层软滑衣料,重重碾了几下。
“莱仙门……”他用无人可闻的声音低语,没人知道那里面藏着怎样的情绪。
第36章 莱仙门
海船航行将近四天,每每在看到陆地之时,船只都会避开行驶,因为那幻象之后藏着的是不可预测的危机。
全是海市蜃楼。
除了蜃楼,海面经常起雾,迷迷蒙蒙之时往外望去,总会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些雾中轮廓,不甚清晰,但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怪异轮廓却能勾起人心底的恐惧,仿佛雾中藏着什么无法辩知的东西,睁着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午后迷雾散去,斜阳红日,碧波万顷,孟云池倚在窗边支颐看海,被海面反射的一众夕阳橘光晃了眼,抬手盖住眼睛昏昏欲睡。
有脚步声从门外进来,踱步到他身后,随即一双手按上肩膀,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方才出去了”
“嗯,出去透透气。”那声音继续道:“师尊若是觉得累便躺下来睡会儿吧。”
“我刚刚起来不久。”
那双手捋起他身后的长发,露出底下半个红印,指尖不着痕迹的划过指纹标记般的红印,闵行远的手往上,按住了孟云池的太阳穴,轻轻用力。
“但师尊脸上还有倦容,也可能是未休息好,您闭着眼睛假寐一会儿,养养精神。”
孟云池不说话了,听脑子里的三个小系统哔哔赖赖的讲相声。
四天过后海船着陆,莱仙门不愧是仙门大宗,古香古色的危楼建筑高起,城下的桃花林间云雾缭绕,乍看之下只令人觉得惊叹。
好一派仙境景象。
众人陆陆续续的下船登录,阮常山高声道:“诸位前辈道友,此境为我南洲莱仙门,桃花林众多,桃花酿最是远闻其名,若是有道友想自行观瞻,想休憩时可回我派千重楼,已为各位引备枕席,随时回来都可。”
“若道友觉得长途劳累,现随我前去千重楼,我派已为各位安排好雅间。”
有的随阮常山走了,有的自己出去逛逛这桃花林,还有的抬脚进了市街大门,没入远处人群里。
“长途跋涉,想必诸位早已身具疲感,在下这便带诸位去休息,请这边来。”
孟云池下了船后兴致不错,精神也好了些,跟着众人走,放眼皆是桃花林,目不暇接。他伸指捻了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直将一众过往的路人看傻了去。
阮常山瞥见了,犹豫半响,途中走得稍微近一些,在孟云池身边低声提示:“长老若进了千重楼,还是戴一副幕篱为好。”
“为何”
阮常山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摇摇头,道:“长老样貌出色,只怕招人惦记,还是借副幕篱掩一掩也好。”
孟云池并未放在心上,只应他一句“少宗主多虑了”,便随着众人踱步进了那层层叠叠拔地而起的千重高楼,仿若登上了楼去,便可徒手摘星辰。
千重楼并非只有一座,而是一大群的建筑群,楼间距离错落有致,且有高桥连通纵横。飞檐翘角,红墙青瓦,精致的雕花长桥供人观瞻瞰俯这南洲的桃源美景,别有一番特色。
“师尊看起来兴致不错。”
“是,”孟云池在桥上含笑回眸,“与我一同下去逛一逛下岛的街景如何”
闵行远心跳快了两分,“好,我听师尊的。”
南洲分上岛和下岛,上岛为莱仙门所在,是为岛中岛,大片陆地悬浮而起,千重楼有几乎一半都埋身于云雾间,加上岛上常年不败的桃花,几乎就是世外仙境的写实。
下岛是低阶修士和凡人的驻所与商城,繁华至极,人潮往来络绎不绝,身上具穿着看起来不错的衣料。
这座岛很富有,尽管与外界甚少联通。
灵气充裕,矿产丰富,居民住所的二里地外遍地是灵草,虽说品阶并不高,但能长了这么一大片,对于外界来说也是少见的景象。
闵行远将人带到下岛,给他罩了一方幕篱。
“嗯”
“师尊可别把少宗主的话不当话,毕竟师尊生得可是招摇得很。”
身为一个男人却总是被或褒或贬的暗指样貌长得太过招摇的孟云池:……并不怎么开心。
他乖乖戴上幕篱,“走罢。”
连背影都透露着几分不开心。
可爱,想……
——想得美。
广阔的街边摊道上什么都有卖,灵植、符箓、小型灵兽……应有尽有。
孟云池在琳琅满目的摊贩间穿梭而过,步入一间玉石店铺,背着手在店铺仔细的端详着里面的玉件。
店内熏了香,丝丝缕缕的烟丝从香炉中渗出,互相缠绕着消散开来。他在满是檀香的店铺内转了片刻,看上了多宝格架上的一块巴掌大的墨玉原石。
“老板。”
“哎,这边。”
玉石铺的老板是个执着折扇的中年人,他步行过来,“啪”的一下打开折扇,“公子想要什么”
“那个。”孟云池指了指墨玉原石。
老板的折扇又“啪”的一声合上,“公子好眼光。”
“只是这块玉石是非卖品。”
“非卖品”
“是,”老板意味深长道:“可遇而不可求。”
“我拿东西与你换。”
“哈哈,小公子真会说笑,这原石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过来,甚至觉得没有玉石匠能将之雕刻好,这才放着迟迟不舍得动工,我这——”
老板的声音一顿,看见孟云池从纳戒里拿出来的玉佩,两眼发直。
奉溪送的玉佩太多了,他实在不怎么戴,放着也是积灰,这会儿却体现出了妙用。
成华宗奉溪尊者给的玉佩,哪样不是一等一的极品玉,这老板不会认不出好玉。
“换吗?”
“换!”中年脸上顿时露出个不同于之前的笑,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位仙长。”他招呼店小二将那块原石包装好,提给孟云池,“仙长那块玉贵重,在这儿与我这墨玉相换了,届时若想寻个雕工好的师傅,可以来联系小店。”
孟云池将那用布包起来的锦盒掂了掂,“不必了,我自己来。”
店主眉毛一跳,暗中可惜那块玉要遭殃,但吃人嘴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笑脸拱手相送。
待两人出了门,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的闵行远忽然开口:“师尊要这玉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听见了么?”孟云池漫不经心道:“拿回去加工。”
“师尊这般用心,是要拿来送人的么?”
“嗯。”
“师尊要送给谁”闵行远忽然酸了。
“问题恁多。”孟云池皱皱眉。
闵行远:“……”更酸了。
行至最热闹的地方,有摊贩招呼吆喝着,孟云池被吸引去了视线,踱步到摊子前,执起一个小拨浪鼓,转了转。
弹丸敲在鼓面是发出富有节奏的响声。
“师尊”
“我记得……”孟云池思索片刻,“这东西,我是不是买过一个给你……”
闵行远:“……”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