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你方才……是在做什么?”游潇心中卷起万丈狂澜,难以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
齐棠手中以叶为形的长鞭,随手挥就的海棠香粉,还有那不合常理的微光,自行修复的物件……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一个答案——齐棠不是凡人。
游潇背上冒出一身冷汗,看向这个朝夕相处,此时却又熟悉又陌生的齐棠,一股寒气从脚底钻上来,将他冻结在了原地。
齐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是垂着头和游潇相对而立,像两尊沉默的塑像。
迟钝如游哥终于发现了棠棠的身份??老母亲气他不如一根木头??
第102章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回了家,分坐在餐桌两边,谁都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齐棠拧着衣角,耷拉着脑袋,忐忑不安地偷偷抬眼看着游潇。
游潇捏着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拿茶壶的手有些发抖,泼泼洒洒地倒了几次,才斟满浅浅的一小杯。
最后还是齐棠先沉不住气,一只小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想去牵住游潇微微颤抖的手指,然而肌肤相触的短短一瞬就被避开了去。齐棠觉着委屈,抽回手来背着身后,咬着嘴唇,悄悄红了眼圈。
此时游潇心乱如麻,他一直就觉得齐棠不过是个不谙世事骄纵任性的落魄小少爷,自己宠着他护着他就怕他受了一点点委屈,谁知今日齐棠轻轻松松就撂倒了七八个人,脸上一副狠厉决绝的冷艳神色,半点没有平日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懒模样。
游潇心里茫然迷惑,与齐棠朝夕相伴一载有余,直到刚才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到底哪个才是真的齐棠?或者说齐棠到底是谁?
他企图喝杯水冷静一下,平复自己不宁的心绪,但手因为震惊而不住地发抖。齐棠伸手过来想拉他的手,他竟然下意识就缩了回去。
“……你讨厌我了吗?”齐棠委委屈屈地开口,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听得游潇心一抖。
游潇一声“没有”几乎脱口而出,但是看着齐棠水气氤氲的眼睛却又犹豫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齐棠见游潇低头不语的样子,心里的失落直接写在了脸上,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往下掉。游潇心不落忍,咬了咬牙,总算把话说出了口:“阿棠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你……能和我说说吗?”
齐棠抬起头,因为憋着声音哭而通通红的小脸泪痕斑驳,打着哭嗝小声说:“我……我不是钱员外家里的人,我,我是……”齐棠缓缓伸出手指着院中的海棠树,海棠树无风自摇了几下,像是给齐棠一个回应。
游潇也不是没想到这个结果,齐棠生得这般好看,不是凡人也无可厚非。只是自己胡乱猜想和齐棠亲口承认总是不一样的,游潇气他瞒了自己这么久,又气自己怎么从来没发现过齐棠的不同之处。
从前他还自认对齐棠关怀备至,如今却连自己枕边人是人是妖都分不清楚,这么想来简直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只是……只是怕我说了,你就不要我了……”齐棠见游潇不声不响地垂眸沉思,脸色越来越凝重,连忙开口解释,但越说越心虚,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我修为不够,不能搬动我的本命树。我以为自己就要没了本体,从此就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没想到你会突然进来,我就……我就用了点小法术,让你把我带了回来。”
齐棠不说游潇还真忘了,当时自己鬼迷心窍一样花光所有盘缠带了棵树回来,思来想去都不知道为什么,原来也是因为齐棠的小心思。
“还有……你那时候问我愿不愿和你在一起,我也是犹豫过的,我就怕……我就怕有一天你知道了,你会不要我了。倒时候我又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孤孤单单一个妖,没亲没故地流浪一世。”齐棠见游潇神情似乎有些松动,趁热打铁地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都交代了。
他跪在游潇身前,手搭在他的膝盖上,眨着眼睛看着他:“我是个好妖精,从不干坏事的,做的最坏最坏的事也就是和胡陵打架,但是我发誓我肯定不会伤害你的。你别不要我,别扔下我不管,好不好?”
换作从前,齐棠寂寞惯了,独来独往也没什么关系。但这一年和游潇朝夕相处,早就习惯了被呵护的滋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让齐棠回到从前的日子,他是想也不敢去想的。
游潇待他这般好,一定不会扔下他一个人不管的。他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他总会想明白的。齐棠不停地告诉自己,但紧张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地不停地敲击着齐棠的胸口,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到游潇的手里,让他看看这颗心有多么的真挚炽烈。
游潇沉吟半晌,长叹了一口气,把手从齐棠的手里抽出来,轻声说:“阿棠,这太突然了,我需要冷静一下。这两天我就住在书塾里,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整理好心情,我们再好好聊一聊。”说完便起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齐棠怔怔地看着空落落的双手,把脸埋在掌心里,小声地哭了出来。
棠棠哭唧唧?°(°ˉ??ˉ?°)°?
第103章
游潇这一走就是三天,衣食住行全都在书塾里,一步都没有离开过。齐棠没有来找过他,但并不代表齐棠就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早上从简陋的地铺上醒来的时候,天花板上印着齐棠的纯真睡脸;上课教孩子们读诗,书页上是齐棠的如花笑靥;中午就着水吃着干硬的饼子的时候,水杯里也是齐棠两腮鼓鼓眉眼弯弯的可爱吃相……
游潇叹了口气,双手环胸倚着窗口,看着窗外的腊梅花发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或许是齐棠的身份,或许是齐棠对他的隐瞒,或许也只是他心里那道坎。
从前游潇不信鬼神,知道齐棠是花妖虽有些意外,但也并不感到惊恐和害怕。齐棠的秉性他清楚,就算是妖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然他也不会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就算身怀术法,齐棠也不曾滥用,做过任何一件投机取巧的事。
至于这人妖之别,游潇心里也不是不曾想过。人这一生最多不过百八十的寿命,而妖却长生不老不死不灭。等他老得吃不下饭走不动路,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而齐棠还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那两人之间又该如何相处?
游潇从前不惧生老病死,但是现在,他害怕了。他承诺的一辈子,对于齐棠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光阴,自己也不过是他漫长的生命长河中一朵稍纵即逝的浪花。
游潇觉得不公平,但他无能为力。
齐棠现在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也在想着我呢?游潇望着琥珀色的腊梅花,眼前浮现出齐棠那一双琥珀色的欲语还休的眼睛。
被游潇心心念念的齐棠,此时正在家里拿着小竹棍撵鸡。
鸡群年里头跟着主人一起大吃大喝,肥硕了不少,常常趁着主人不注意就飞出低矮的小栅栏,冲进小菜园里去一顿啄食。
齐棠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游潇回来,也不敢自己贸然去找他,就怕把人逼得急了就真的不见他了。本就心烦意乱,谁知道家里的鸡还要给他添堵,齐棠气得跳脚,抄起小竹棍把鸡撵得满院子到处飞。
齐棠看着一地鸡毛,丧气地甩了棍子,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两手托着下巴,鼓着腮嘟着嘴,盯着紧闭的大门,慢慢地就红了眼圈。
“臭教书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齐棠赌气骂了一句,但句尾的转音明显带着哭腔,湿润的眼睛里滚出来一颗晶莹的泪珠。
“哟,怎么一个人坐着哭鼻子啊?”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齐棠抬头一看,阔别许久的胡陵支着头趴在墙头上,正微笑着看着他。
齐棠惊喜地跳起来,拼命地招着手招呼他过来。胡陵从墙头上跳下,推开门,仰着头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齐棠拽着胡陵一起坐在门槛上,一肚子的话连珠炮似的打了出来:“这么多天你跑哪儿去了?你和柳扶风现在怎么样了?还回来住在后山吗?还是要一起走啊?容斐之前的事儿你知道了吗?我跟你说……”
“停停停……”胡陵被他吵得耳朵嗡嗡作响,赶紧拦住了他,“虽然我知道你想小爷我想得紧,但是话总要一句句说。你慢点说,别这么着急,我又不会跑了。”
齐棠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你和柳扶风和好了?”
胡陵咬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他追到了青丘,跟我爹去提亲,说就算入赘也没关系,把我爹差点气晕过去。我爹把他打得半死不活扔到水牢里关了好几天,他也不松口。我娘心软,劝了我爹好几天,总算把他说通了。”
齐棠听着打了个寒战,撇嘴道:“把你娶到手还真不容易,柳扶风也是遭了大罪。”
“谁叫他那时候说出那种话,小爷我也是要面子的,那受得住那种气。一气之下答应我爹回家成亲了,他突然又出现非要我跟他回来,我爹不打断他的腿都算便宜他了。”胡陵叉着腰大声嚷着,就算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气不打一出来,连“嫁”“娶”这些小细节都懒得纠正。
齐棠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胡陵的肩膀:“还好还好,你这只臭狐狸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也不枉你一往情深这么多年。”
胡陵把两条长腿舒展开来,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惬意的长叹:“哎,我这个干舅舅也是个木头,不逼他一把怕是这几百年都要跟我躲下去。诶对了,这穷教书的哪儿去了?好久没吃上他做的饭了,快叫他出来烧两个菜吃。”
胡陵哪壶不开提哪壶,齐棠本来灿若艳阳的笑脸一下子就凝固住了,然后笑意一丝丝退去,整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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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虽然已经算是个有了“家室”的青丘少主,胡陵的暴脾气却一点都没变。听说齐棠暴露身份后游潇离家出走的事儿,立刻站起身拔腿就要往书塾冲过去,要把游潇五花大绑捆回来。齐棠好不容易把他拦了下来,胡陵还不停地嚷嚷:“穷教书的活腻歪了,你还不嫌他又穷又短寿,他倒还先挑起来了。还离家出走,真是天王老子给了他一身的狗胆了!”
“你别这么说他!”纵使齐棠对游潇也是埋怨颇深,但胡陵骂得这么难听,齐棠还是忍不住要为游潇说话。
胡陵看他一副护短的模样就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用食指戳着齐棠的脑门:“你个小花妖,还没怎么的呢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这穷教书的不要你了老子再给你讨公道呢!你倒好,拦着老子不让去。那行,我看你一个人守在这儿能不能把人给哭回来。”说完,便抱着手转过身去,不理齐棠了。
齐棠见这位胡大当家又生气了,也懒得去哄,就这么晾着他,一个人回堂屋里扒花生吃。
胡陵一个人生着闷气自讨没趣,啧了一声,讪讪地自己进了屋,拉了板凳自己坐了下去。
齐棠把剥出来的花生仁塞了胡陵一把,胡陵拿起一颗,抛出一个弧线,准确地张口接住,睨了齐棠一眼:“那你待如何?就这么蹲在家里干等着盼他回心转意?”
齐棠神色淡然,但胡陵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里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伤。胡陵就见不得他丧气的样子,拽着齐棠站起身来,豪气干云地说:“你在这里守着那臭小子也不会回来,走走走,爷带你去玉竹楼好好散散心。”
齐棠皱眉,甩开他的手:“你可算了吧,容斐都出去避祸了,真当玉竹楼还是个世外桃源呢。”胡陵一愣,瞪大眼睛看着齐棠:“什么?容斐去哪儿了?”
齐棠被他这一脸疑惑的样子弄懵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他问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胡陵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齐棠叹了口气,将袁福星欺男霸女骚扰容斐和游潇的事儿都说了。胡陵没想到自己走了这么些天发生了这些事,一向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的容斐竟也被逼得离开玉竹楼,可见袁福星是个多么胡搅蛮缠的纨绔子弟。
胡陵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按在地上打一顿。突然胡陵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转身抓住齐棠的胳膊:“不对,你说那蠢货纠缠过游潇,那他这几天一个人手无寸铁地待在书塾,岂不是羊入虎口?”
齐棠拍拍他的手,颇为得意地扬起了头:“你放心,那日他们去书塾撒野被我教训了一顿,我将他们那一日的记忆都抹去了,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的。”
胡陵点点头“哦”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回头对着齐棠厉声喝道:“蠢货!你光光抹去了那些人那一天的记忆有什么用!他们不记得你了但还是记得游潇啊!”
齐棠这才反应过来,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胡陵摇摇头,紧随其后出了门。
啾啾最近卡文卡的飞起??……本来想这个暑假完结的不知道还来不得及了呜呜??随缘吧……
第105章
游潇一个人凭窗眺望,没等来齐棠,倒是等来了来势汹汹的袁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