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太没头没尾了,陆锦森从来无法推测出谢之棠的逻辑线条, 于是他直接而干脆地问:“爷爷和你聊了什么?为什么想给我讲睡前故事?”
“爷爷给我讲了你小时候的故事。”谢之棠忍不住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委婉提醒陆锦森:“小小的时候。”
陆锦森的睡意忽然就消散了,尘封在脑后的记忆逐渐开闸。
谢之棠还是笑,歪着头对着眨了眨眼。
陆锦森就知道陆老爷子和谢之棠聊了什么了。
并不是他们已经到了可以用眼神传递脑电波的程度,而是陆锦森自懂事以来,可以供给谈资的话题虽多,但能让谢之棠这样笑,又提醒他‘小小的时候’的,就只有他刚进入校园时的故事了。
陆锦森小时候并没有上过幼儿园,是雇的家庭教师教他启蒙,一直长到了八岁,江海潮被送出国外时,他们俩才被一起送进学校。
江海潮从小就讨喜话多会来事儿,再加上他一直是在学校里学习,即便换了个国家换了个语言,也一点儿没有不适应,虽然外语说的不如陆锦森好,融入集体却比陆锦森快多了。
陆锦森第一次进入学校学习,虽然许多地方不太适应,但也算相安无事。
他们上学的时间不太凑巧,正好是期末前一个月,但是毕竟年级小课程轻,就混着读了。每天早上两只小alpha开开心心上学去,下午开开心心回家来,就这么上了一个月,到了期末。
江海潮照例开开心心回来,陆锦森却神情恍惚地低头丧气走进家门,接着立刻躲进了房间。
陆老爷子给谢之棠倒了杯茶对他笑道:“那可是他第一次遭遇挫折。”
谢之棠对小时候的陆锦森充满好奇,乖巧地捧着茶杯听陆老爷子继续讲陆锦森的故事。
“陆锦森还小的时候,他上的课程是安排好的,目的性极强,就是为了他将来继承公司做准备。”陆老爷子说:“但是学校里的课程不一样。学校里除了主科之外,还学一些艺术类的科目,陆锦森实在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学的时间又短,于是仅拿到了及格的评分。”
陆老爷子忍俊不禁道:“虽然已经及格了,但他们年级低,又是艺术科,打分普遍高。班级了大多数人都在B+以上,而淼淼的艺术科更是全部拿到了A+,这样一对比,陆锦森的评分就显得额外低了。”
谢之棠听得愣了愣,但又觉得应该如此。
毕竟陆锦森可是能对着被谢之棠夸赞不已的近代大家的油画,张嘴就问画值多少钱的alpha。
“其实我也有些意外,”陆老爷子忽然话锋一转,仍旧和蔼的笑着对谢之棠道:“没想到像陆锦森那样缺乏艺术细胞的alpha,竟然能和你这样的小艺术家在一起。”
谢之棠闻言放下杯子,脸上的表情真诚又柔和,他说:“能和哥哥在一起,我也很意外,意外之喜。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我们倾盖如故,迅速的相识相知相爱……”
陆老爷子重重地看了他一眼。
谢之棠仿佛没有察觉,微微低头像是羞涩的轻笑了一下继续说:“总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但静下来想一想才会意识到,其实我们年初才认识呢。偶尔也会有些疑惑…”
“我喜欢他,我也相信他喜欢我,但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呢?”谢之棠拿食指戳了戳杯壁,低着头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我偶尔会这样想,但是很快我就能脱离这个思维陷阱。”
谢之棠抬起头,迎着陆老爷子的目光勾了勾嘴角笑道:“因为我能感受到哥哥的爱。”
谢之棠玩着戒指的手依旧没有停,他说:“我知道哥哥想要的爱是什么样的,我也愿意尽我所能地给他,他想要的爱,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谢之棠说:“我爱他。”
他用柔软的话将自己锋利的思维包裹,一边期望自己能够达到目的,另一边又期望陆老爷子能够看穿他的想法,对他怒目而视,向他露出破绽。
但陆老爷子连脸上和蔼的神情都没有变化,仍旧笑着对谢之棠说:“小朋友的爱情总是让人惊讶。”
他没有任何表态,仿佛没有看到谢之棠手上蔚蓝硕大的宝石戒指,也没有看出谢之棠甜蜜语气下昭彰的近乎示威的态度。
老爷子只是轻飘飘地给谢之棠续了杯茶,接着对他说:“陆锦森现在的性格和小时候差得很远,几乎是往相反的方向长的。”
“陆锦森小时候的照片——”陆老爷子钓鱼似的拉长音,慢悠悠地问:“棠棠想不想看?”
谢之棠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才冒出头的那点儿挑衅的心思塞回心底,重新眉毛一舒换回那副无辜且单纯的神情,语气兴奋地对陆老爷子说:“哥哥小时候吗?我想看!”
“是哥哥和江哥在一起的那个年纪吗?”谢之棠兴致冲冲地问。
“还要再小一些。”陆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拿出终端来给谢之棠看:“他有一个专门存照片的系统。”
谢之棠凑近了看屏幕上陆锦森的照片。系统按时间轴排列,前边是陆锦森的婴儿时期,接着逐渐抽条。
陆锦森从小长得就好,还未长开之前,比起alpha更像是个omega。皮肤白皙,眼眸蔚蓝,五官精致,是能令大多数omega羡慕的长相。
“小时候我还有些担心,一个alpha长得这么漂亮该怎么办。”陆老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怀念:“小时候他太乖了,听话又懂事。”
随着时间线的下滑,照片里的陆锦森逐渐长大,眉目也逐渐长开。神情从乖巧懵懂慢慢变成了矜贵疏离。
谢之棠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为什么哥哥长大了就不笑了?”
陆老爷子闻言一怔,接着才道:“他小时候以为拍照是必须要笑的,所以小时候一看见镜头他就笑。即便他在哭,只要拿镜头对着他他就立即不哭了。”
“那…”谢之棠才刚开了口说了一个字就立即停住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但陆老爷子却很温和的注视着他,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神情、这个行为,和陆锦森如出一辙。
谢之棠忽然从陆老爷子身上看到了陆锦森的影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爷爷,我真的很喜欢陆锦森。”
谢之棠重新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陆老爷子身上那点儿陆锦森的既视感,让谢之棠没由来地觉得陆老爷子亲近起来——不是为了和谁拉近距离,为了讨谁喜欢而故意说的套话。
谢之棠突然有了这样的意识,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陆老爷子是陆锦森的爷爷,是陆锦森最亲的亲人。
这概念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忽然爱屋及乌起来,对着陆老爷子的那些暗刺就逐渐软化了,他原本的打算也被全盘拨乱。
谢之棠又叹了口气,想,为什么喜欢陆锦森还要连带着喜欢他爷爷啊?
谢之棠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一边想:幸好陆锦森只有一个爷爷,一边压抑着心里的不自在对陆老爷子剖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不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陆锦森是他的例外,不算在‘别人’这个行列里,但对陆老爷子剖白就委实有些艰难。
不过好在他只需要告诉陆老爷子他对陆锦森的喜爱。
他对陆锦森的爱可以算是他所有的思想里最纯洁干净的部分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谢之棠望着陆老爷子和陆锦森相似的轮廓,慢慢将他的爱意与规划一一述说。
在他没有发现的角落,陆老爷子也终于缓慢地点了头。
“哥哥,爷爷说你进了房间之后,他敲门你没有开。你是不是偷偷躲起来哭了?”谢之棠很轻松似的笑了笑,眉目弯弯地揶揄道:“我和爷爷打了个赌。爷爷赌你哭了半个小时,我赌你哭了一个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迈入结尾了。
看到了有人问下一本什么时候开。
应该得等等。
没存个十万八万不敢开。
感谢在2020-11-05 18:32:05~2020-11-18 21: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没有。”陆锦森立即否认。
他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 口吻也坚定不移。
但?谢之棠还是对此表示了怀疑:“真的没有吗?因为学习失利而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哭,听起来真的很像八岁的时候会做出的事情。”
“真的没有。”陆锦森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当时的想法告诉了谢之棠:“期末收到了成绩单之?外还收到了老师和同?学的赠言。我当时只是在想, 我是什么样的人。”
“嗯?”谢之棠收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不由微微偏头表示疑问:“你这么小就开始思考‘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到哪里去’这样的哲学终极三问了?”
陆锦森伸手在谢之?棠脑后揉了揉他扎起的小发团,笑道:“不是。只是因为我第一次得到了那么多人对我的评价,第一次拿到了及格的评分,所以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我看过李哲的课本, 他的课本里有这样一句话,大意是:我的妻子认为我美丽, 是因为她偏爱我。我的妾室夸我美丽, 是因为他畏惧我。而客人夸我美丽,是因为他有事情要求我。”
话?说到这个程度,谢之棠就明白了。
谢之棠没由来的, 忽然心底一软, 觉得面前的陆锦森实?在太可爱了。
太可爱了。
在上学之前, 接触的全是正面的评价, 但?上了学之后, 众口难调,难免会有人给予他负面的评价。
而陆锦森本就对艺术不感兴趣,学习艺术科目的时候又短,难免跟不上其他同?学,在大多数同学都能获得b+的情况下获得了及格的评分。
于是陆锦森就在这双面的评价里摇摆,试图找到自己的定位。
谢之棠几乎可以在脑内模拟出来小陆锦森迷茫的表情,他坐在书桌前对着空白的本子发呆。
太可爱了, 谢之棠几乎不能细想。
谢之棠不喜欢小孩,也没有什?么母爱,对待小孩几乎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但?,如果那个小孩是陆锦森…
即便是不喜欢的小孩,加上了陆锦森的滤镜,谢之棠也就奇异地,不仅不觉得难以接受,还认为这样的陆锦森十分可爱。
谢之棠忍不住弯起眉眼,扑到了陆锦森怀里,揽着他的腰说:“哥哥,你太可爱了。”
陆锦森早已经习惯了谢之棠这样没头没尾的感慨,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只把谢之棠塞进?被窝,捻好了被角之?后摸了摸他的脸颊,最后陆锦森轻声说:“好了,快睡吧。”
谢之棠就在陆锦森掌心里又蹭了一阵,紧紧贴着陆锦森慢慢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三个小时,等陆锦森再次醒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遮光性极强的窗帘将屋外的阳光遮的严严实?实?,只有床边昏暗的小灯给屋内盖上了一层暧昧的暖光。
陆锦森比谢之棠醒的早,见谢之棠没有要醒的迹象就干脆先下了楼。
江海潮已经成功抵达,正和许初一起,躲在湖边的大伞下钓鱼。
说的是钓鱼,其实江海潮只是把杆抛进?了水里,摆了两把椅子放在了伞下,一边悠悠闲闲吃着小桌子上的点心,一边望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许初安安静静地坐在江海潮身边,江海潮默默看着湖,他就默默看着江海潮。
为了不惊动鱼,陆锦森悄悄走近,立在江海潮身边轻声问:“钓了多久了?”
江海潮仰起头,忽然笑了一下很甜的喊了陆锦森一声:“哥。”
陆锦森立刻被江海潮撒娇似的语气惊着了,不动声色地扫了许初一眼,见他没有丝毫反应才又低头应了江海潮一声。
“你在这儿钓了多久了?”陆锦森问。
江海潮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才来呢。”
陆锦森这才发现江海潮身上穿的是和陆老爷子如出一辙的丝绸花衬衫,太热带了。但?江海潮身高腿长,长得又好,披着麻袋都能走秀,即便穿着花衬衫也丝毫不输阵。
“爷爷的衬衫是你送的?”陆锦森用没什?么疑问的语气道。
“帅吗?”江海潮咧嘴一笑,“品牌商送的,送了一打。你要不要?来换上,我们一起穿亲子装啊。”
“不要。”陆锦森拒绝的毫不犹豫。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聊了会儿天,许初存在感极低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鱼杆上的铃铛也始终没有响过。
“湖里有鱼吗?”陆锦森问。
江海潮毫无笑意地轻轻瞥了许初一眼,接着才重新抬起脸朝笑道:“姜太公钓鱼嘛。”
还没等陆锦森有所反应,许岸就从一楼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来,罩着件围裙朝他们大喊:“快来准备材料!!!别钓了!老爷子说湖里的鱼被捞光啦,你们钓不上来的!”
江海潮被许岸的阔音大嗓冲击的一怔,也丝毫不服输的朝她吼了回去:“我就钓!我就要!”
“那晚餐就没有你的份!”许岸继续和他隔空对喊:“不干活就别想吃饭!”
这是聚餐的传统,大家都要忙起来,为晚餐做准备,这样吃饭时才有收获的喜悦——
江海潮只好气呼呼地跟着陆锦森回了厨房,许初则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江海潮身后,老老实?实?的围起围裙帮着江海潮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