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心嗯了一声,依然紧闭着唇,只是眼眶红了些。
凌君寒盯着他的小表情,有些后悔跟他说实话。
他伸了伸手臂,装作轻松的样子说:“刚骗你的,根本不疼,都长好了。我现在能给你做一百个俯卧撑,要不要看?”
段无心按着他的手不让人动,微微弯腰,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方,低头轻轻吻了一下。
声音软糯的哄道:“亲一亲,就不痛了。”
凌君寒呼吸顿住,感觉那道伤口像是长出了嫩肉,被垂下的银发扫着,酥酥麻麻的痒。
“心心,”他手掌压着段无心的后颈,低声说:“疼得要死了,再亲一下。”
第45章
段无心鼻尖碰在胸口上, 生怕压着伤,不敢乱动。
后脖颈被按住,他有些愤愤的埋怨道:“你干嘛?”
“再亲一下, 疼着呢。”
“你刚刚都说不疼。”
凌君寒死不要脸,懒散开口:“现在疼了。”
算了, 病人最大。
段无心不跟他计较,垂着眼小心翼翼又在伤口上吻了一下, 动作很轻, 带着怜惜。
凌君寒感觉那块皮肤像是被吻灼烧, 起了热气,烫着胸口。
他指尖穿过细碎的短发, 呢喃道:“心心,你好乖, 我好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 让段无心睫毛颤了一下。
他用鼻尖蹭了蹭伤口边上,一夜长大似的, 语气成熟的教育,“喜欢我就听我的话, 好好养病, 早点儿好起来。”
“嗯, 知道了。”凌君寒指尖从头顶滑到下巴, 轻轻捏了捏。
“除疤的药也要记得涂,不然不好看了。”段无心掀起眼皮,一板一眼嘱咐。
凌君寒捏着他的手心玩儿, 说:“不涂, 这是追你的证据, 多酷。”
段无心白眼一翻, 简直搞不懂这种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大概,这就是铁血军人的迷之执着吧。
他直起身子,帮他一颗一颗把衣服扣好,问:“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凌君寒用单手重新解开,微微抬眼,故意把衣服敞开更多。
“你有病啊?”段无心瞪他。
凌君寒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帮我洗一下澡,这两天我自己动手太艰难了。”
见人不说话,他又说:“洗澡会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感觉很是别扭。
段无心站在原地,搅着手指,犹犹豫豫,“要不,我让护工帮你....”
“你想让其他人看我裸体?我帮你过那么多次,这就是礼尚往来。”凌君寒理直气壮回。
有条有理,无力反驳。
“行,洗吧。”段无心眼睛一闭,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他把人从床上搀起,拖到浴室,命令道:“脱衣服。”
凌君寒背靠在墙边上,艰难抬手把病号服脱到一边,手指勾到内裤边缘,“这个,也得脱。”
“你倒是脱!”段无心盯着他,无比坦然地上下扫视,啧了一声,“又不是没见过。”
人家这么坦荡,倒是显得自己心思龌龊。
凌君寒挑了挑眉,利落脱掉,站在花洒下,嘱咐道:“伤口不能沾水,要注意一下。”
“知道。”段无心含糊应了一声,打开花洒往他背上冲。
淋了一会儿,温度渐渐升高,凌君寒下指令:“涂沐浴液。”
段无心尽职尽责地当一个专业洗澡工,往他身上挤了一些,用手涂开。
掌心下皮肤滚烫,带着灼热的温度。
从脖颈,到肩膀,再到手臂.....
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段无心愣了一下,用力推了他一把,“不对啊,你伤的是胸口,手不能动吗?”
“不能,一抬手就牵着伤口疼。”凌君寒把可怖的伤口凑到他眼前,极尽夸张,“你看,这么长一道口子....”
“行行行,算你可怜。”段无心绕过伤口,手伸向腹部以下,大胆游走。
凌君寒捉住他的手,声音沉下去,“那儿不用洗。”
段无心手指沾着泡沫,茫然看他,“为什么?洗澡不是全身都得搓?”
“反正不用搓,冲一下就行。”凌君寒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这个提议究竟是在折磨谁。
段无心噢了一声,跟消防员救火似的,拿着花洒往身上一阵乱喷。
水花四溅,连带他的白衬衫都被打了个半湿,若隐若现。
凌君寒垂着眼,在心里背着暗号口诀,极力让自己六根清净。
但衬衫太薄,沾着水贴着肉,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勾人。
他喘了口气,终于拎着段无心的脖颈把人推出去,无奈道:“算了,毛手毛脚,我自己来。”
“还嫌弃我,莫名其妙。”段无心抖了抖半湿的衣服,大步走出浴室。
见着推门返回的医生,抬头问:“您怎么又过来了?”
“我拿除疤药过来,你记得提醒他涂。”医生把药膏放在床头小桌子上。
段无心担心凌君寒一个人洗澡搞不定,提出心里的疑惑,“他伤了胸口,手抬不起来吗?”
医生说:“怎么可能,又不是手折了。只要不是剧烈地动,没啥问题。”
段无心拳头捏紧了些。
呵,又被骗了。
医生见他一脸严肃,闷笑了一声,“还有问题吗?”
段无心咬牙启齿回:“没有,再见,慢走。”
等到门关上,他大步冲进浴室,见人动作轻松地举着花洒冲背,拧着拳头冲着里面的人吼:“凌君寒,你又骗我!”
凌君寒从水雾中抬起眼,遗憾道:“哎,被发现了。”
过了好几天,段无心仍然是一脸冷漠,做饭人员换成了小白,说话也爱答不理。
凌君寒这才察觉,这小朋友又开始跟他冷战了。
得哄。
他舔着脸跟段无心搭话,“心心,我快出院了,想去哪里玩?”
段无心头也没抬,转笔做题,“不去。”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吃。”
“那过两天,我带你去训练场。”
“不要。”
三连拒绝。
“你这气是不是生得太久了,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洗个澡。”凌君寒无奈为自己开脱,“好了,下次不逗你了行不行?”
段无心数落道:“你之前答应了不许骗我的,又来。”
“这怎么能叫骗呢,这叫调情。”凌君寒抹了一把脸,拼命往回圆,“我这不是想跟你多亲近一下。”
段无心终于掀起眼皮,凉凉开口,“预备男朋友,扣五十分。”
一边说着,一边扯了张纸,往上面写写画画。
凌君寒半躺在床上,好半天才疑惑出声:“你什么时候还有个打分系统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主考官,当然是我来列打分标准。”段无心轻哼了一声。
“那么请问,我现在多少分?”凌君寒侧头,诚恳发问。
段无心冲他露出无害一笑,一字一顿说,“不、及、格。”
-
第二天临近半夜,凌君寒从床上翻身而起,换完衣服,晃醒陪床上的段无心。
“心心,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你烦不烦,别打扰我睡觉。”段无心翻成侧睡,闭着眼睛嘟囔,“我还没跟你和好。”
凌君寒伸手揉了揉他的脖颈,连拉带拽的把人拉起来,轻声说:“绝对不让你失望。”
段无心不耐烦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见面前站着一身西装的凌君寒,衬衫领带西装扣,一样不落。
他表情错愕,“你疯了?大半夜穿这么正式?”
“到了你就知道了。”凌君寒低声哄他,把人从床上抱起来,变成半坐,“跟我走,行不行?”
段无心懵懵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脸迷茫地跟着他下楼,坐上机甲。
到底还是担心伤势,别扭问道:“你现在能开吗?”
“能,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凌君寒食指搭上领带,从脖子上扯下,侧身把他的眼睛绑住,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眼前骤然变暗,段无心张牙舞爪地伸手想要去扯,“你干什么?”
“惊喜。”凌君寒压住他乱动的手,按在座椅上,说:“别摘下来,听话。”
段无心眨了眨眼,睫毛刷在领带上,感觉怪难受的。
他缩进椅子里,嘟囔道:“你要是又整我,你就死定了。”
“这次真的不会。”凌君寒含笑应他,启动机甲。
段无心索性闭上眼,歪着脑袋,靠在座椅上打了个盹儿。
迷糊之中,感觉机甲停住,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人拦腰抱下去。
他手忙脚乱的勾住脖颈,凶巴巴的吼,“大半夜不睡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凌君寒没说话,只是抱着他大步朝着目的地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段无心左右晃了一下脑袋,领带绑得太紧,挣脱不了。
心里疑问太多,这人偏偏不肯回答,故弄玄虚。
好像是上了楼梯,又推开了一道门,然后自己被稳稳地放在地上。
凌君寒轻声开口:“好了,可以解开了。”
“神神秘秘。”段无心暴躁地扯下领带,适应光线后,环顾四周,一时失语。
他站在堆满了花朵的玻璃花房中间,往外面望过去,地面瞬间亮起了细碎的灯光。
段无心小心翼翼地避开脚边的花,踱步到花房边上,站在整个元帅府最高点,俯瞰地面。
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把黑夜照亮如同白昼,火红的花朵像泼洒的水彩,连绵不断的覆盖了整个地面,蔓延至黑夜的尽头。
无比壮观,又异常绚烂。
夜风吹过来,凌君寒站在花朵之间,瞳孔映着两个小小的倒影,冲他温柔的笑。
“这是....什么花?”段无心张了张嘴,轻声开口,生怕惊醒了美梦。
“蔷薇。”凌君寒走到他身边站住,解释说:“灵感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段无心咬了咬嘴唇,慌张失措,“我听不懂。”
“我心里有你,这样说听懂了吗?”凌君寒含笑看着他,“一共十万朵,赶在你生日当天开出来了,送你的生日礼物。”
段无心眼睛缓慢睁大,胸腔起伏,好半天才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没人知道我生日,就连爸爸都不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是今天?”
“我记得,我想起来了。”凌君寒弯腰把他抱住,唇瓣扫过耳垂,“你出生的时候,我在旁边看着呢。”
小时候的相遇,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段无心抬眼,重新看向那片花海,情绪压不住的往上涌。
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正经的有过生日。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出生自哪一天,黄昏还是傍晚,下雨还是晴天。
没人知道,就索性忽略不计,敷衍了事。
他一直觉得自己心大,不需要这些虚假的仪式感。
可是现在,站在花海之中,却控制不住地眼角泛泪。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段无心低头,声音有些发颤,把润湿的眼角按在宽广的肩膀上,把那股酸涩擦拭干净。
凌君寒声音很轻很温柔,几乎要融进这黑夜里。
“一个月前就让园丁把之前的花全部换掉了。用了培育剂,掐点盛开。”
“品种是野蔷薇,跟你一样,带着锋芒,茂盛又顽强,我觉得很适合你。希望你的未来,一路繁花盛放。”
“心心,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你的生日。对不起错过了之前那些年,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陪你,好不好?”
说得郑重,万般诚恳。
只是一字一句砸在心上,砸得段无心胸口生疼。
原来为了今天,他已经准备了这么久。
原来被人记挂,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段无心鼻尖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猛烈地点了两下头。
凌君寒低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那,我这个不及格的预备男朋友,还有机会转正吗?”
段无心恃宠而骄,吸了吸鼻子,傲娇道:“可是我只想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不行啊。”
凌君寒心想,这次是彻彻底底陷入了名为段无心的爱河。
爱他的天真,爱他的娇嗔。
爱他的不谙世事反应迟钝。
就连现在这副乖张的表情,也爱得要死。
他微微弯腰,低头从脚边折下一朵蔷薇,插在段无心领口里,娇艳的花朵衬得少年更加动人。
指尖拨弄着盛放的花瓣,嘴上有些耍赖的说:“杀死了一朵,现在刚好。这么多蔷薇之中,你最漂亮。”
情话说得动听,段无心听得腿软。
他垂眼看着领口里那一朵蔷薇,脸比花还要红,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
话音刚落,繁星点点的夜空里,烟花一朵一朵的炸开,再如流星般垂落。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蔷薇花,火红成一片。
这是他的十八岁,浓烈壮观,盛大浪漫。
段无心又惊又喜,舍不得眨眼,试图将这片星空和花海更深的刻进脑海里。
内心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这一刻,他读懂了这份怜惜与深爱。
原来情感抵达一定程度之后,喜欢一个人,就变成了无师自通。
“谢谢,我的男朋友。”段无心微微仰头,说得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