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茸在他身上轻轻嗅闻,闻到了那熟悉的、伴随着自己幼年时的味道。
“茸茸,你长大了。”王图带着哽咽,语不成调。
卢茸低下头,用脑袋在他胸膛上轻轻蹭了两下,闭上了眼睛。水珠顺着眼眶滑下,瞬间坠入虚空。
沈季泽终于放松下来,只沉默地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一人一鹿拥抱着。
片刻后,王图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他抹了把眼睛站起身,看向身旁另一个蛋壳,道:“师兄还在里面,我得把他放出来。”
他走上前,将右手按在那个蛋壳上,蛋壳瞬间放出金光,壳身上亮起一片符文。接着咔哒一声启开成两半,露出里面沉睡着的陈叔来。
王图在陈叔头顶拍了下,唤道:“师兄,醒醒。”
陈叔眼皮颤了颤,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咂巴着嘴睁开了眼睛。
他从蛋壳里一跃而起,刚要和面前的王图对话,就看到一旁的卢茸。愣怔两秒后,露出和王图刚见到卢茸时一般的惊讶表情,接着就要跪地行礼。
王图一把将他扯住:“师兄,他是茸茸,不是卢泓大人。”
“茸茸?”陈叔震惊地睁大了眼,失口出声道:“茸茸怎么长成这么大了?”
卢茸赶紧小跑步上前,将自己的样子展示给陈叔看,着重是那对已经分了岔的银角。
陈叔看着眼前这初长成的白鹿,一脸欣慰且高兴:“果然是茸茸,茸茸都长这么大了,好啊,真好啊。”
接着就反应过来,怔怔问道:“茸茸都长大了,那咱们,咱们这是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可能……”王图看向卢茸,神情复杂。
陈叔微张着嘴,也不做声了。
卢茸有很多的话想和他们说,便想变回来,他刚解下脖子上的包袱,一旁站着的沈季泽就冲过来挡在身前。
“不好意思,两位叔……哥……茸茸要变回来,请你们转过身回避下。”他转头对着王图和陈叔说。
因为两人都还保持着年轻的外貌,就算陈叔也才三十出头的模样,沈季泽口里的称呼从叔变成了哥。
变回来为什么还要转身回避?王图和陈叔都愣了下。还是陈叔先反应过来,立即背过身,还对王图挤眉弄眼:“茸茸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快转过来。”
王图这才注意到沈季泽,眉头微微拧起,语气不是太好地问道:“你是谁?”
沈季泽礼貌地回道:“我是茸茸的哥哥。”
“哥哥?茸茸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王图眉头皱得更深,“你为什么也在幻境里?”
沈季泽不知为什么,顿时生出一种被未来大舅哥审讯的紧张,回道:“我俩小时候就认识了,也一起经历过好几次幻境,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王图上下打量着他,目光狐疑,沈季泽挺直腰板站得笔直。
卢茸歪着脑袋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寻常,连忙挤前去,直起身用前蹄抱住沈季泽,一副亲昵的模样。又转头朝向王图,脸上表情明显写着你放心,他是自己人。
陈叔若有所悟地拍拍王图:“师弟,茸茸大了,你盯着他会不好意思的,转过去转过去。”
“那这人为什么不转?”
“哎呀师弟,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呢?他马上就转行不行?”
王图瞧着对面紧紧抱着的一人一鹿,沉着脸转过身,心里涌起股自家小孩儿追着别人喊哥哥的心酸。
卢茸赶紧站到沈季泽身后,变回人形穿好衣服。
“图哥哥,陈叔。”
片刻后,一道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清亮嗓音响起,因为激动,还微微发着颤。
王图转过身,看着对面那位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漂亮男孩,再一次红了眼眶。
他强压着内心翻腾的情绪,一边细细打量对面的人,一边哑声道:“茸茸,你都这么大了……”
。
因为进入幻境的地点不同,出去后也就不在同一个地方。几人干脆就在这虚空里席地而坐,开始讲述这些年来各自的遭遇。
王图和陈叔那年进入幻境后,和对手在里面大战一场,虽然重创了对方,但两人也没有力气应付剩余的魑魅鬼怪。干脆用上师门的护体铠,也就是那个蛋壳,像是冬眠般沉睡在里面,等着别人前来搭救。
卢茸脸上还有残余的泪痕,问道:“图哥哥,到底是谁要和我们作对?又是谁创造了这个幻境?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是烛照。”王图沉吟片刻后答道。
“烛照?”
王图道:“上古神在远古时就已纷纷陨落,包括伏羲神,而他的坐骑烛照也跟着沉入了深眠。因为怕烛照醒来便是天地倾覆之时,伏羲神便安排了夫诸和白泽两位大人守着它的陵寝。夫诸和白泽归落于尘后,便由继承他们血脉的后人继续看守,作为守陵人一代代传了下去。”
“烛照果然在二十多年前苏醒了,没有了伏羲神的压制,他便要尽情作恶,将这世界变成人间炼狱,让天地间的生灵都沦为听从号令的恶鬼,他要做这世上唯一的神。”
“白泽大人的后裔白之是我师父,也就是你的白叔叔。他和夫诸大人的后裔卢泓一起,和烛照进行了生死决战。在那场惨烈的战斗里,卢泓大人不幸陨故了……”
卢茸虽然从未见过他口里的卢泓大人,但听到这里时,胸口不知怎的溢上了强烈的难过,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坐在他身旁的沈季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夫诸的能力会在血脉中传承下去,所以烛照必须将他那一支斩断。卢泓大人虽然陨故,但卢夫人刚生了孩子不久,烛照便要去找到那个孩子斩草除根。”
“幸好烛照在之前的那场战斗里受了重伤,所以师父和卢夫人联手,让他没能杀死孩子,反而受了更重的伤,只能逃到无人寻到的地方疗伤。”王图黯然道:“可是卢夫人为了护住孩子,背心遭受了重击,终究回天乏术……”
“我师父白之也受了伤,但还是拼死将卢泓大人的血脉保了下来,交给我和师兄,让我们带他藏起来,好好抚养长大。”
王图眼睛泛红,有着一层淡淡的水光。他看着卢茸比划道:“那时他才生下来几个月,就这么一点大,像只小猫崽子似的躺在毯子里,哭声都细细的。我和师兄疑心会养不活,便整夜整夜的轮流抱着,生怕他哭得厉害了就一口气接不上。我们东躲西藏,摆脱那些尾随报信的鬼伺,终于在京城里落下了脚。”
卢茸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咬紧了衣袖,哭得不发出一点声音。沈季泽将他头按到自己胸膛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卢茸瘦削的背一起一伏,喉咙溢出抑制不住的呜咽,他听到王图继续对自己说:“可是最终还是被烛照知道了咱们藏身的地点,不过他疗伤的地方也被我师父找着了。他们一直在斗法,烛照深怕你长大后会和我师父汇合,那以他现在的情况肯定对付不了,所以他一边和我师父战斗,一边分出部分灵识造出幻境,想将你困死在里面。”
“我师父这些年一直拖着他,可惜我和师兄能力太浅薄,没能保护好你,反而自身深陷在幻境中。要不是师父赐下的护身铠,我俩也早死在里面了。”
王图声音颤抖起来:“茸茸,图哥哥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
讲述完曾经的往事,等到卢茸消化掉所有信息,情绪也平静下来后,王图和陈叔要去寻找白之的踪迹,现在就要离开幻境,启程奔赴千里外的一处山峰。
他将卢茸拉到一旁,严肃道:“茸茸,我去找师父。但是师父一个人对付不了烛照,只有你俩的力量融汇在一起才行。到时候你得和他协力,将烛照彻底封印。你已经长大成人,就要担负起夫诸一族的责任,明白吗?”
卢茸郑重道:“图哥哥放心,我都明白。”
王图拍拍他的头,看着他单薄的身板,既难过又欣慰道:“如果你父亲还在的话……”
“图哥哥,我一样可以的。”卢茸打断道。
“行,那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卢茸转过头,见沈季泽正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他,在两人视线相接时,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虚空前方浮着出去的通道光团,等王图和陈叔消失在通道口后,卢茸问沈季泽:“哥哥,我们也出去吗?”
沈季泽想了想,说:“你先出去,我等会儿再出来。”
见卢茸仰头不解地看着自己,他解释道:“别忘了那调料瓶里还关了个人,咱们出去了,他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幻境崩塌后他应该也在里面,要把他找着,免得身体还躺在我家里,死不死活不活的怎么办?你先出去找着他,这家伙刚才从玄关钻出来的,现在身体肯定就在大门口。你用绳子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的,等我们出去后再将人交给警察。”
“那好吧,你可得小心。”
“明白。”
卢茸一步三回头地走向通道,钻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早晨,晨曦透过窗帘,洒落在屋中央的大床上。躺在床上的卢茸突然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睛。
在幻境里遇见王图,并听他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卢茸现在还有些恍惚。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床。
他打开卧室门走向客厅,并顺手从衣架上扯下一根浴袍带子,在手里抻了抻。
玄关鞋柜处果然倒着一个人,正是那名伪装成清洁工的疯子。卢茸蹲下身,用浴袍带子将人捆了个结实,又在他嘴里塞了块布,再让他继续躺在地板上。
他又去到沈季泽卧室,推开门。
卧室里的陈设就和他在幻境中见到的一样,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家具,墙角放着个摊开的皮箱。
卢茸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盯着床上沉睡的人。
因为知道沈季泽不会醒来,他便用目光肆意描摹着那张脸庞的轮廓。
哥哥的脸棱角好分明,和小时候区别还挺大的……唔,鼻梁还是一样高,睫毛也一样长……
卢茸犹豫着伸出手指,在他额角上点了点。又顺着他眉毛往下,轻轻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在那张薄薄的唇上。
哥哥的唇好软……
沈季泽面色沉静,就如同睡着了般,任他手指在脸上划来划去也没有反应。
卢茸知道他还在幻境中,胆子也就更大了。他不自觉吞了下口水,盯着那线条完美的唇瓣,一点点俯下了头,将自己唇印上去,和他的唇贴在了一起。
本来只想着碰一碰就分开,但和沈季泽亲密接触的感觉如此美好,让他心里起了一阵幸福的战栗,忍不住碰一下,接着再碰一下。
……唔……
最后干脆贴着不分开,只轻轻研磨着。
两人鼻息相融,安静的卧室内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卢茸不再满足于这样的触碰,试探地伸出舌尖,在沉睡的人唇上轻轻舔舐……直到客厅玄关处传来几声扑腾。
卢茸迷乱的神志陡然清醒,反应过来是那个被绑住的清洁工醒了。
他急忙直起身要去看那人的情况,可腰上瞬间环上了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给禁锢住。
卢茸一怔,低头去看身下的沈季泽,发现他正睁开眼和自己对视着。
眼底一片清明。
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对调了个位置,他被沈季泽放倒在了床上。
沈季泽俯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哑声问:“亲够了没有?”
“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卢茸的手被他撑在头边,只能结结巴巴地问。
沈季泽半眯着眼,片刻后才似笑非笑道:“从你用手指头摸我眉毛的时候。”
卢茸呆了一瞬,回忆起刚才的那幕,整个人臊得只想要钻进被子蜷起来。可沈季泽却压着他的手不放,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卢茸挣了两下没挣掉,面红耳赤道:“坏哥哥。”
沈季泽满脸正经地回道:“色弟弟。”
第56章
卢茸只觉得浑身都冒着热气, 似乎就要烧起来,他想逃走,沈季泽却一直按着他手不放, 还低声追问:“我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呢, 刚才亲够了没有?”
他离得很近,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脸上, 卢茸徒劳地挣动着双手, 细声细气地央求:“你, 你先放开我。”
“你回答了我就放开你。”沈季泽却不为所动。
卢茸看向他, 那双黑眼睛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气,眼尾也泛着红晕。
“好像没亲够……”他声如蚊蚋地说了句。
沈季泽呼吸滞了下,没做声也没有松手, 就那么悬在卢茸上方注视着他。
卢茸看见他眼眸愈加深沉, 像是一只凶悍的豹子盯着猎物, 突然脑内警铃大作, 察觉到一丝危险。
“哥哥~”他也顾不上开始的羞耻,赶紧讨好地撒娇。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一声巨响,应该是那名被捆住的人在挣扎,把什么东西给碰翻了。
沈季泽闭上眼,缓缓出了口气,然后猛地从卢茸身上翻起来, 大步走向卫生间。
“茸茸,你先报警,我去洗个澡。”
那被捆住的假清洁工, 正像一条离开水的鲶鱼般在地上扑腾, 鞋柜下面的皮凳都被他撞翻了。因为嘴被堵住, 看见卢茸后,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实点,不然我就把你眼睛蒙上,耳朵也塞住。”卢茸做出恶狠狠的样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