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看上她脑袋清楚有主见,是新时代女性,才延揽她到地府为我效力。
白判也真的一直对我很不客气,比之孟婆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婆以前到底怎么一次应付那么多人的啊……”
乌判在旁边感慨,白判又叹了口气。
“孟婆是很能干没错,但你们也太依赖他了。特别是王爷,孟婆好不容易休个假,你就让他好好放假吧,反正最多就是玩死自己回来上班而已,这样整天盯着他看,像跟踪狂似的,孟婆不恶心你,我都想吐了。”
她一如往常言语犀利,我冷哼了一声。
“那小子,不盯着他看的话,保不定就玩疯了,找到心爱的女人,搞不好还不愿意回来我身边呢!”
白判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瞧着我。
“王爷,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孟婆是为了什么,才决定投胎到阳世的啊?”
我愣住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要跟阳世的女人恋爱吗,还有生小孩什么的?”
我看白判气息窒了下,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话到一半梗住。
“……算了,这是你跟孟婆之间的事,我插手也很奇怪。”
她拍了拍案上的纸。
“总之,你赶快批阅这些陈情,至少让那些人知道,他们的遗愿有上达天听,才会赶快甘心去投胎。否则一堆亡魂卡在醧忘台,阳世会大乱的。”
她说着,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我虽然在意她提到孟婆的事情,白判和孟婆感情一直不错,如果说孟婆和乌判像是兄弟,和白判就像是姊妹,两人经常凑在一起咬耳朵,谈地府的八卦。
但比起孟婆,现在黎夫人的事更让我在意,我望向乌判。
“乌判,你帮我拟个公文,给孟婆所在的城隍庙。”
我思忖着,“就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位“陈诗雨”,如果有她数据的话,请城隍尽快给我。”
乌判面露讶异之色。“城隍?但是城隍那里只有小孩的数据不是吗?陈诗雨应该是成年后才过世……”
“少啰唆,照办就对了。记得用急件,然后记得别让白判知道。”我说。
乌判虽然疑惑,但他一向听我的话,也没多问什么,径自领命去了。
我刚想再打开孽镜台,阳世和阴间有时差,方才他们这一打断,孟婆在阳世又是光阴飞逝。
我看孟婆离开了医院。他手上的伤看来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无法自由活动,但气色好转了不少。
我看他独自一人下了司机的车,身后没有阿蓝,也没跟着黎日翔。自从车祸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单独出门。
我正疑惑他到底去哪里,孽镜台里出现了熟悉的庙宇。之前孟婆重伤初愈,回到公司上班时,老总裁还有领着全公司到这间庙拜拜。
那是祭拜东岳大帝的庙宇,简而言之,是拜我的庙。
我有点心慌。
孽镜台正对着孟婆的脸,只见孟婆紧抿着唇,笔直地走进东岳神庙的穿堂。
他神情坚定,那表情,活像之前我不小心偷吃了他冰箱里的布丁,他跑来我房间找我兴师问罪时一样。
孟婆进了神殿,直接走到我的神像前。庙里的主管听到风声,赶忙过来迎接,据说黎家背后为这间庙出资不少,庙公看见黎家少爷,就像狗见了主人一样,几乎是贴地出来迎接的。
“黎少爷怎么会忽然过来?也没有通知一声……”庙公惶恐地站到孟婆身边。
我看孟婆眯起眼,望着远远的泰山府君神像,表情有点迷惘。
他问庙祝:“东岳大帝、泰山府君……和阎罗王,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嘛,各地有不同说法,有人说是相同的,也有人说同样是管理阴曹地府,但有层级上的区别。东岳大帝是咱们道教对阴间统治者的称法。”
庙公如数家珍。
“至于阎罗王则是来自印度教的称呼,后来被民间广泛使用来称呼地狱的主宰,可以说是像爱称一样。”
“爱称……吗?”孟婆喃喃着。我看他伸手抓着脖子上的护符,正是阿蓝在病房里送给他的那个。
孟婆指着主龛旁边的两尊神像,又问:“那是什么神?”
庙嗡忙答:“那是黑白无常,两人是兄弟,在某些说法里,也有人将他们跟范、谢将军视作同样的人。他们长随阎罗王左右,是阎罗王最忠诚的得力助手。”
我要更正一下,白判和乌判确实是很得力没错,但是否忠诚还有待质疑。至少这两人每年天庭的匿名评鉴,都写了长达数十页的陈情函抱怨我。
孟婆又指着右下方一个小神像,“那个神像是……?”
“啊,那是孟婆神。”
庙公笑着,和孟婆一起望向那个白发皤皤、佝偻身形的老妇人。
“黎少爷应该听过孟婆汤吧?地府的亡魂在投胎前,都要从孟婆手里接过那碗孟婆汤,喝了才能忘却前尘往事,安心前往彼岸。”
孟婆支开庙公,请他暂时别让其他信徒进来,顺手塞了个红包给他,庙公当然满口答应。
孟婆一个人站在神殿中央,仰头看着我的神像,默然良久。我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兴起,想来庙里瞻仰我,只觉呼吸有点不稳。
我往后贴着椅背,虽然明知孟婆现在凡夫肉胎不可能看见我,也记不得我,但不知为何就觉得紧张。
第16章
“……王爷。”
孟婆出了声,一出口就是这样令人熟悉的称呼。
我心脏紧缩,一瞬间几乎要以为孟婆想起了我,孟婆汤失效了。
但孟婆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作梦梦到阎罗王您,梦里的阎罗王还是个长得挺帅的大叔,真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我本来就是。
“然后我在梦里就这样叫您,还叫得挺亲昵。真的是死太多次,所以死到您都来托梦,叫我别再去了吗?”
我看孟婆看我的神像看了许久,跟着慢慢屈膝,在跪垫上五体投地,给我行了三巡跪拜礼。
他就这样跪着,抬起头来继续看着我。孟婆自幼聪慧,不单是脑子好使方面的,孟婆对于人、对于自身,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敏感度,能凭借很细微的事物 知道人与人间真正的关系。
比如他知道白判虽然每天凶我、罚我跪算盘,但其实却是最操心我的人。乌判虽然一见诚实可欺,但遇到大事时却是最能把持得定的人。
所以孟婆和乌判拜把,常向白判探问我的八卦。
黎家的人也是,孟婆才来不到三年,就把过去黎日雄二十六年来搞得阿撒布鲁的人际关系,梳理的服服贴贴。端看黎日翔从单纯把哥哥视作玩物,到现在简直比阿蓝还要忠犬,就知道孟婆的厉害之处。
我想孟婆大约从什么地方隐约查知到,他与我之间存在某种牵系。
虽然这对凡人而言近乎痴人说梦,孟婆也没能向旁人提起,会被当成神经病,只能像这样支身一人来庙里。
“王爷……可以这样叫你吗?王爷真的托梦给我过吗?如果托梦给我,又是要向我传达什么呢?”
孟婆喃喃看着我问。他似乎意识到这样没有意义,单手从供桌上拿了杯筊,抓在手上。
“王爷托梦给我过吗?”他问,掷了手上的筊。
我有点紧张,虽然我没托梦给他,多半是孟婆的灵魂残存有地府的记忆,毕竟孟婆至少有二分之一神仙血统,孟婆汤对他的效力有限。
但我现在否定他,他可能就会拍拍屁股走人,把那些当作是自己的妄想。
从孟婆搬出我房间以来,我和他已经很少有机会单独相处、更别说好好聊天。虽然形式有点奇怪,但我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翻了圣筊。
见是圣筊,孟婆自己反而吓了一跳。他是个谨慎的人,按照掷筊规则又掷了两次,当然都是圣筊。
这下孟婆也不得不信邪,我看他跪直起身。
“所以……王爷真的知道我?知道黎日雄这个人?”孟婆凝紧眉头,又掷了一次筊。
圣筊。
孟婆想了一下。“所以……两年多前我从车祸死而复生,是王爷帮我的吗?”
不愧是孟婆,问的问题切中肯磬。圣筊。
“黎日雄以前是王爷你的信徒吗?所以王爷才帮他?”
阴筊。
第一次出现否定的答案,孟婆愣了一下。我看他跪在地上,看着我的神像思考。
“不是因为黎日雄,而是因为我?我从在医院里醒来就有这种感觉,虽然日翔也好、阿蓝也好、大姊也是,他们跟我说了很多我以前的事,但我都没有实感,好像那是跟我没有关系的事情一样。”
孟婆忽然福至心灵。
“……我和黎日雄,其实不同人,是我借用了黎日雄的肉身。是这样吗,王爷?”
圣筊。我为了嘉奖他才思敏捷,还特意让杯筊多跳了两下。
“但……为什么我得借用黎日雄的身体?我自己死了吗?”孟婆又问。
阴筊。
“……所以我没死?那我干嘛没事要借用别人的身体?”
笑筊。那要问你自己啊!之前白判跟我说的那番话,我到现在没搞清楚是什么意思。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咧,可恶的孟婆。
孟婆似乎遇上瓶颈,我看他思忖良久。
“为什么……王爷要这样帮我呢?”
他换了个问法。
“我和王爷,有什么交换条件吗?比如等我阳寿尽了,要出卖灵魂之类的。”
阴筊。韩剧看太多了孩子。
“如果不是交换条件,那是什么?”孟婆歪了下头:“……我和王爷,以前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圣筊。
孟婆怔了怔。“我是王爷的信徒?”
阴筊。
“我是王爷的学生?像学法术的师傅和徒弟那样?”
阴筊。虽然这么说也无不可,但因为不是重点,我还是没给过。
“我是王爷的亲戚?”
我想了下,我跟孟婆没有血缘关系。阴筊。
“我是王爷的朋友……?”
阴筊。
孟婆抿紧了唇,我看他跪在那里拚了命的思考,有种幸灾乐祸感。他一定在想,到底什么样的关系,才会既非师生、又非亲人、更不是朋友。
我见孟婆启了唇,用玩笑似的语气说:“……总不成、是恋人吧?”
他掷了筊。我一瞬间有些慌乱,这筊掷得力道也很强,其中一筊打到供桌,先停了下来,另外一筊则弹跳得老远,滚过了供桌,弹到月洞门的门坎下,骨溜溜地转了两圈。
我见孟婆瞪大眼睛,然而那个杯筊还没停下,中途便被人拦截了下来。
阿蓝气喘吁吁地进了神殿,他一脚踢飞了那个弹起的筊,冲向跪地的孟婆,神色还有点惊惶。
“少爷!原来您跑到这里来了!为什么没有跟大家说一声?我问二少爷,他说你还没吃早餐就一个人溜出医院,好在我打电话问了您叫车的车行,他们才说您叫出租车到庙里来了。”
我见孟婆忙起身迎向阿蓝,他笑着说没事,和阿蓝道歉,解释了好一阵。
我看着那个被阿蓝踢飞的筊,他撞到墙边,旋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供桌旁的筊是阳面。
而墙边的筊,我没有操控它,却停在了阴面,成了个圣筊。
“白姊,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什么,小孟?”
“你曾经喜欢上什么人吗?”
“……你问错人了。我生前很宅,几乎都躲在房间里读书,而且我讨厌男人。”
“女人……一般来讲都会喜欢上男人吗?”
“什么意思?”
“就是……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这果然才是正常的吗?”
“喔,这个啊,也不一定哪。我出生那个年代可能是吧,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每个人都有自由喜欢上什么人的权利,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下次我把从阳世带来的书借你,现在阳世这种理论正夯。”
“所以男人喜欢男人,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当然,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啊?”
“就算对男人产生欲/望,也是正常的吗?”
“你是指什么?”
“就是……看到一个男性,会想要亲吻他、想要摸他、抱他,想要看他的身体各种部位,想要……对他做很多过份的事情之类的。”
“你说的那个男性,我认识他吗?”
“不,我只是举例。”
“单纯就理论上来说,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会对他有欲/望,这很正常。”
“那,如果说那个男性,对什么事都无欲无求,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对人也没有欲/望,还觉得人世间的感情和欲/望都是虚妄、都是无聊的玩意儿,连接触都不想接触,那该如何是好?”
“……所以你说的那个男性,我认识他吗?”
“只是举例,没有指涉特定的人。”
“这我也没有办法。单纯就理论上来说,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得尊重他的想法、他的价值观,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不来电的话也强求不来。”
“这样啊……”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说的那个男性,有谈过恋爱吗?”
“我不知道,就我所知的没有。”
“那不如这样吧?你去谈恋爱给他看如何?你不是说他觉得恋爱很无聊、觉得不切实际吗?那搞不好是他自己没谈过,才在那边讲风凉话,你就找个人恋爱给他看,说不定他看了你的情况,就会觉得谈恋爱也挺有意思的,因而改观也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