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学生宿舍,因为一些节日或是一些别的因素,和这旅馆一样长条形布局的楼道里,每间屋子的门前都贴着一副对联,看起来像是宿舍美化大赛的基本操作。
但离开那一个环境,这样的装饰却隐隐透出奇怪的味道。
古人贴对联是为了驱邪保平安,他们常常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写在上面,希望可以保佑来年平平安安。
这家旅店的每一个房间前,贴着的对联全是保平安的。满满全是“平安”字眼,而且每一副,都是一模一样,一字不差的。
陆探在下楼遇见慕新觉之前,还特意转了一圈,除了每副对联刻意扭着的变形的字、造成视觉上的不同以外,本意其实都是一样的。
之前还想问问前台,但现在,既然怀疑旅店有问题,问还是不问,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在夜晚来临之前,陆探并不打算出门,这样也正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交流。
他点了一份外卖,定位定在酒店。
不过在接到外卖前,慕新觉敲了他的门。来人在没有认出他的情况下,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提醒他晚上要注意安全,不要随意走动。
并且还从他身上拿走了之前从唐卡那拿的玉石娃娃。
陆探表示无辜:“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就这样,娃娃被收走了。陆探一脸心有余悸地关上门,而后转身就给慕新觉点了个赞。
那娃娃本身没有多少怨气,但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丢也不好丢,竟然还能被慕新觉给发现拿走了。
果然是一阵好的后浪。
总能帮别人解决一些棘手的事。
.
是夜。
隔壁住着的人早已离开,陆探终于收拾妥当,推开门走了出去。
“既然提到了寺庙,”陆探道,“那就先去寺庙那里看看吧。”
旅店十分安静,不过偶尔还是有游戏的声音传来。今天除过他和慕新觉,入住的还有一对旅游途径此处的情侣。
离开旅店前,他顺便给对面那对小情侣的房间门口贴了保护符。
一路顺畅。陆探靠着背在脑子里的地图,顺利地找到了寺庙在的那一条街。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神灵自然也是保护着一方的人。
陆探拿出一张符箓,贴在自己身上,目的是掩饰住他身上过多的生气。
眼前的寺庙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破败的茅草屋。破了的板子依旧是破的,稀稀拉拉地搭在棚子上。寺庙周围的味道是混杂着泥土味道的腥味,像是血的味道,隐隐中夹杂着香火味。
——这里的村民,没有修庙。
这里说是村子,但这也是一副小康社会的样子。村里的楼房都是三层左右,连用的油漆都是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光的质地,路边还停着几辆六位数的车。
破败的寺庙没有得到妥善的维修,除过没钱这一个因素以外,只剩下一个。
那就是被供奉的这尊神,不再受信徒的膜拜了。
修道家法术,陆探倒也是认得一些神仙样子。儿时总是将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然后认认真真地把名字记住,甚至无聊的时候还写“我与观音菩萨的游乐场一日游”这样的日记。
为了防止深夜叨扰,陆探也没正面迎上,只是默默走到一旁,然后抬抬眼皮,想要从侧面看清这被村民厌弃的神仙是哪位。
——呵!
好大的一尊长满了脓疮的神像!
第15章 帕子 那位女子温婉又美丽
村子名叫易平村,地址尾号带了个404,名字也没见的往吉利了起。陆探在走到寺庙之前,路上倒是没有遇见一个人。
如果说神像被雕刻的都是慈悲为怀、一脸普度众生的样子是信徒带着虔诚的心雕刻的,那么易平村里供着的这尊神像——满脸脓疮,目光浑浊,身形肥胖,虽还是一脸兼济天下的样子,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刻的。
或者说这尊神像受到了诅咒。
虽然那脓疮是石头的做的,但被磨的干净的凸起处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油光发亮,造成的视觉冲击和图片上的没多大区别。
陆探甚至觉得,这尊神像会活过来。
——得找线索。
敌在暗,他在明。陆探没有轻举妄动,绕着神像走了一圈。这神像周围早已布满灰尘,烛台也东倒西歪,唯一还留着的贡品馒头,看上去已经变成能够砸出声响的武器。
如果前台小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么那冲了寺庙的雨水,一定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么长一段时间,村里出了这种事,外界也没有消息,甚至村子里的人也不离开。就像是只要固地自封,外界不知道,他们就安全了一般。
也可能,这诅咒只诅咒外地人?
陆探翻上贡台,保持一定距离的看着周围的摆设。他四处查看了一番,甚至找到了一根小孩玩的拨浪鼓,除此之外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除了能够感受到了有怨气存在以外,关于怨气最多的地方在哪、怨气是从哪里发散出来的这些问题都没有找到答案。
又随意绕了一圈。
被油腻包裹住的香炉下压着一张求来的符,上面写着的“大吉”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中显得极为讽刺。
弯路走多了会很累。
陆探跳下贡台,正着身子,眼神轻佻,拂去拨浪鼓上的灰尘后,慢慢地摇了几下。
“我说,你这么好脾气的吗?我这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次,也不见你主动攻击我一下?”
拨浪鼓被砸出一阵急促的鼓点,衬得这灰暗潮湿的破败之地更加诡异。
也足够挑衅。
陆探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念着这玩意儿还挺受的住刺激,正打算组织一下语言继续刺激,庙的后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哪里跑!”
——是慕新觉。
陆探无奈扶额,原来是被外面那位灵气充沛的“食物”引出去了。
将围巾在脖子上多转了两圈,戴上帽子后,陆探召出“降魔剑”,破窗而出。
慕新觉现在很难。
在他进行调查时,途径这座寺庙。寺庙从外面看起来都极为诡异,慕新觉并不想来的第一晚就直接冒险进入。但为了达成目的,他还是抽出背后的桃木剑握在手里,在庙外设置陷阱,以求安慰。
他的资质很好,但是面对一群张家人都难以抗衡的地,心里多少还是会害怕。
但……
想到他偷偷跑去见张玉双,却见到了她满脸脓疮,哭着喊疼的样子,精神受到冲击之余,心下多少是带点心疼的。
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受如此可怖的罪!
恰好表哥收到了探子的信,得到了这件事的部分资料和消息,他就趁表哥不注意,拿走了一些重要线索。
如果他不偷偷来的话,表哥一定不会让他来的,这样只会拖延张玉双的治疗时间,会造不可挽救的后果!
想到这里,慕新觉心下鼓舞了许多,他将桃木剑重新背回背上,气及丹田,抽出黄符就往结界的四个角贴去。
……他把自己锁在自己设置的陷阱里面了。
——和身边的这个女人。
女人自称自己是易平村里的人,和家人吵架后晚上出来走路散心,没想到一脚踩进陷阱里。
女人名叫阿织,长相十分温婉,身上带着江南女子般的柔情,一双眼干净清澈。她手上握着一块丝帕,像是怕极了,攥的丝帕已经褶皱不堪起来。
阿织哭道:“对不起先生,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也被困在这里面了。”
慕新觉微恼,但因为是自己设置的单向结界,也不至于怪罪到别人身上。之前追着的黑影也消失了,倒还给了自己一些时间解阵。
慕新觉回了一声“没事”后,便开始专心解阵。这阵平时听话极了,好几次把自己关在里面都乖乖放开,这次怎么就死咬着不松口?
慕新觉朝身边的阿织看了一眼。
大半夜的出来散步……的确是有疑点。
但她身上一点鬼气都没有,甚至还很干净,是会容易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的那一类人。
阿织脸上的慌乱掩饰不住,她抱着自己,哽咽道:“我不应该出来的……”
女人的哭声很讨厌,慕新觉心烦意乱,无暇顾及其他,沉声道:“闭嘴。”
缚灵阵迟迟不开,他也被困在里面,任务进度耽搁的太多,无双就危险一分!
之前来的张家人,也不知所踪。
这可真是,怎么办才好!
正当他不理解阵为什么还不开时,一股强大的鬼气扑面而来,气息像风一样无孔不入,然后透过结界,从内部开始侵染。
周围陷入了冷寂,刺骨的寒冷使他回了神,抬眼望去,空中正飘着一个人,衣服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手腕一转,朝着他的方向挥剑。
扑面而来的鬼气让人心悸不已,慕新觉在紧急掏出剑后,抵在胸前,语速十分快的念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金光与黑雾纠结在一起,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璀璨动人。但黑雾从一开始都占据了主导地位,最终在二者的缠绵交织后被一点一滴的吞噬殆尽。
照亮这夜的光,碎了。
阵法从内部被破开,一股抵抗性的力量随之破出,在指引下,直冲上黑夜里的那人。
那人却也不急,
“现在的天师,都喜欢把自己关在自己设的结界里吗?”
语气嘲讽。
慕新觉皱着眉,心下很意外这人竟然选择破阵而不是攻击他。
但这一身邪气的玩意,怎么会有好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慕新觉早已将灵力凝聚在一起,放出攻击后必会伤得邪祟三分,即使他不清楚对面的实力,但对自己清楚的认知,使得他更加自信起来。
“破!”
无数的金光重新汇聚起来,直冲云霄的气势,使人望而生畏。
被混乱挡住身子的阿织,挂着慌乱的神情,见阵已破,连忙跑了出去。
陆探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仅仅发现起初环绕在慕新觉周身的怨气已消失不见。
——这心狠的小子。
敛去身形后,陆探落回寺庙内。屋外还充斥着灵力的味道,天师发出的信号使得方圆几里内的小鬼都纷纷四处而窜。
远在千里外的陆家,终是感到了失去消息的慕新觉的灵力波动。
寺庙周围寂静无声,却比之前的气氛更加阴凉,神像的表情从慈爱变成痛苦。
陆探再次踩上贡台,意外的发现了挂在神像耳边的、之前并不存在的布料。
淡淡的香气昭示着主人离开时间并不久,陆探想到刚刚那阵的异样,怀疑的种子悄悄埋下。
慕新觉……刚刚遇上什么事了。
翌日。
在返回旅店后,慕新觉休息了一会,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睡梦中他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是阿织。
和昨晚的狼狈不同,今天的阿织收拾的整整齐齐,衣服上绣着的荷花图案衬得她皮肤细腻。她身子单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却依旧遮不住她的美丽。
昨晚在他处理完那不知底细的邪祟后,有了喘气的机会,才发现身边的阿织早已消失不见。
慕新觉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问:“怎么了?”
阿织将手上的手帕递了出去。
手帕是淡红色的,四周被金边点缀,中间一个鲜艳的“囍”字绣的极为好看,在最右边还有一只喜鹊,逼真到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这是我的谢礼,先生,”阿织脸上浮现出小女人一般的娇羞,“我要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送我帕子做什么?
慕新觉刚想质问出声,就见对门的那情侣里的男生出来,看了阿织的后背一眼后还吹了个口哨。
“艳福不浅啊兄弟。”
“……”
阿织还是堵在门口,大有他不收帕子就不走的道理。那帕子他看了,没什么多大问题,他不小心摔碎的那个玉石娃娃的怨气都比它大好几倍。
在外面礼物不能乱收,但对面的女人看起来楚楚可怜,似乎是怕她瞧不上这帕子:“先生,您嫌弃吗?”
鬼迷了心窍,慕新觉收下了。两两道别之后,他就站在原地,将帕子展开。
——一会丢哪吧,回去让双双看见了也不好。
正转身准备进门,住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脸上还是围着围巾,一整张脸就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来。
在这个长脓疮的地方,慕新觉觉得这人很可怕,不会是长脓疮了不好意思见人吧。
但那人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了死人。
被盯得浑身发凉,慕新觉面露难色。
陆探沉着脸,大步走到他面前,食指与大指拇一蜷,弹在慕新觉的脑门上。
声音干净清脆。
慕新觉觉得自己的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
陆探冷哼一声。
——难怪昨晚一无所获,他现在倒是明白了,原来是已经盯上猎物了。
他声音凉凉:“你自己看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慕新觉下意识低头,一低头,肩膀猛地一抖。
这哪里还是一张干净的帕子!帕子上的囍字线条已经被破坏的十分严重,一节一节的线条靠着帕子上湿黏的血迹连接起来。图案上之前是一只喜鹊样子的地方,早已被一个小人的样子代替。那小人的脸上长满了脓疮,但依旧能感觉到五官还是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