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不知道，他也忍不住会去想，秦栯挑选这一张照片作为屏保时是什么心情。
　　一想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圈子里人都说林淮心冷、像一块冰，却极少有人知道，有一个人，光是听见名字都能激起他心底最深处那根弦的颤动。
　　被这样一个人喜欢着的他，不是赛场上的小淮神，只是秦栯的小家伙。
　　林淮取好票去检票口找秦栯，这人身高手长，这时候却显得有些局促，一大桶爆米花夹在肘弯处，比刚刚那个红袄子小屁孩手里的要大上两个号，另一只手拎了两听可乐。
　　周围人或交流或低头玩手机，就他一个人，站在人群里比大家都高出一个头，却像是失物招领台上等人领回去的大熊玩偶一样。
　　有些另类的反差萌，又让人觉得软软的。
　　林淮笑了一声，捏着票正要走过去，突然看见一个男人从别的地方走了过来，有些惊讶和欣喜混杂地拍了一下秦栯肩膀。
　　秦栯转过头，林淮看见他表情一瞬间变了。
　　那是久别重逢瞬间的怅然迷惘。
　　他没在秦栯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第70章 小嫂子
　　秦栯刚进MGT的那一年, 其实才17岁。
　　跟家里的矛盾由来已久，终于在那一年彻底爆发。
　　好好的耳朵上顺着一溜了一排三个耳洞，放着重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去, 一个人坐车从南京到了上海。
　　老爸老妈不是没来找过他，只是每次都被他噎回去、冷回去、甚至顶回去。
　　那些独属于秦栯的年少轻狂，连林淮都只能猜测三两分而窥不见全貌。
　　从头到尾见证着的，是当年朝夕相处、又一个个分散离开直到活成朋友圈一行行文字描绘的黑白汉字构成的队友。
　　Ghost有多嚣张多狂妄, 这三四年下来，已经没多少人会去议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他有资格啊。
　　有资格嚣张，有资格骄纵，有资格站在金字塔顶端施施然地席地坐下睡一个懒觉。
　　因为是秦栯, 所以他坐什么都在他的可允许范围之内。
　　因为是Ghost, 所以奇迹两个字到了他身上就成为了还没被发现的常识。
　　可是庞尤、Rang、Tduang, 甚至燕明, 都经历过那些年贵少爷叛离家族，一个人孤身无畏闯荡的时光。
　　徐海曾说秦栯在MGT初期帮了队里很多，可同样的故事落进他们嘴里, 必然只会是一阵啧啧，然后说“小秦啊, 狂的很哦, 要是当初进的不是电竞训练营而是部队，第一个被调.教收拾的刺头就得是他。”
　　循规蹈矩地活了十七年，一旦野起来，那疯劲儿不是一般人能制得住的。
　　如果说现在的电竞圈TOP1Ghost像是一块被打磨被包浆被时光染上柔光的玉，那当时的青训生秦栯就是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
　　因为知道怎么撞也不过就是重新碎裂风化埋入泥土, 所以他从来不惧于横冲直撞，硬是要将以前没体验过的鲁莽轻狂全部使出来。
　　但要真说这段日子持续了多久，其实也不过就一个冬天。
　　过了那个冬天，Winder出国，只差最后一步就组起来的战队一下子少了个人。
　　起初不过是不适应与烦躁，却在某一个时间，他们突然看见队里那个还未成年的小孩眼神都变得深邃，好似一夜之间成长了一样。
　　喝醉了酒连庞哥这种老好人都会骂两句Winder，哪怕在很久之后，MGT已经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战队打到了世界赛上，MGT首发阵容成了国内电竞迷的白月光，大家想起当年，也总是对Winder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情绪是对的他人，还是对的当初一碗泡面抢着吃、忘了交电费去网吧包夜的少年时期，谁都说不清。
　　只有Ghost，情绪一直是内敛的。
　　Winder走，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每隔几天就说自己转了职；庞哥退役他也没什么反应，甚至Rang、Tduang，一个个离队，离开之前留下的话不论多么诛心多么难听，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哪怕是发现燕明被卖去了国外，真要问秦栯有多难过，也问不出来一星半点。
　　可是林淮记得，Ghost最开始是抽烟的。
　　然后自己进了MGT，因为在夜里逮着一次，秦栯在全队定了戒烟规矩。
　　所以至少在那段时间里，林淮清楚地记得，秦栯戒了烟。
　　只是时光倥偬两年，再相遇之后，这人身上偶尔会戴上浅薄的烟草香味。
　　不重也不难闻，甚至平添了几分惑人的魅力与成熟。
　　可总该是有些东西变了，才会让这个人又开始抽起了烟。
　　而这两年里，变得东西有哪些呢？
　　自己的不告而别？
　　手伤不时发作？
　　还是那段时间来，队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林淮自认自己对秦栯很重要，重要到敢断言哪怕在他心里比较出一个一二三四，他也该是排在最前面的。
　　可是比较这些东西，难免有些愚蠢。
　　就算秦栯再不喜欢林淮对野火表现的信赖，也只会暗搓搓地跟他说自己吃醋了，不会去较劲一定要个排序前后。
　　所以林淮特别清楚，队友这种存在，对自己队长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无论之后过了多少年、打过多少场比赛、站过多少次的顶点山巅，最开始的那几个相伴并肩的人，终归是漫长岁月里浓墨重彩的画作。
　　就像这种时候，人群中相见，林淮愣了一秒，便自发地走到有些怔愣的那个人身边。
　　从来没见过秦栯这个样子，第一次见到，他居然特别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
　　小淮神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秦栯肘间的爆米花，低声对他说：“哥，票取好了。”
　　然后未等秦栯回应，他便冲眼前人笑了笑，“庞哥，好久不见，嫂子跟你一起来的吗？”
　　小淮神何时这么懂得人情世故过？不过是因为跟秦栯有关，所以他愿意努力去学，去克服心理疾病而已。
　　甚至于他叫庞尤一声哥也有些莫名。
　　往前推两年，庞哥对他的印象也不过只是队里一个天赋不错的青训生，自家队长偶尔会双排带他一下而已。
　　叫他哥还不如叫前辈。
　　可是下一秒秦栯回过神来，又将已经到了林淮手中的爆米花拿走，不太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有人伺候你还非要自己动手？”
　　林淮一噎，秦栯转过了头，跟庞尤打了声招呼，“庞哥。”
　　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让庞尤有些发愣。
　　他眨了眨眼睛，点点头又突然摇头，“啊不是，我跟老燕一起的。”
　　他冲后指了指，林淮看见那边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正仰着头看电影排片单，似乎察觉到这边视线，看了这一眼，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林淮突然意识到，秦栯刚刚的怅然迷惘是因为谁。
　　庞哥对秦栯说：“老燕年前刚回的国，在我家过的年，你嫂子说今天大年初一不想下厨，把我们俩赶出来买菜来着。顺便我就拖他上来看看有什么电影好看，下次带我家囡囡来看。”
　　秦栯笑了笑，“你家囡囡满周岁了吗，看什么电影。”
　　“满了满了，怎么说话呢！”庞哥瞪他，“周岁酒请你来你都不来，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满！”
　　秦栯：“那我不是给你发红包了么。”
　　“那你还问个锤子问！憨批东西！”庞哥怼他。
　　秦栯也不恼，安安静静地站那站着，跟他插科打诨，聊的下一秒就像得在这吵起来一样，又突然相当默契地笑了出声。
　　庞尤懒得再跟他说话，转向林淮，“Land对吧，我看你比赛了，打的真不错啊，我当初就说要把你留队里，你秦哥非不让。”
　　“嘿，挑拨离间来了？”秦栯调子懒懒的，手里都拿着东西，索性抬脚踹了他一下。
　　庞尤躲开，“就你这臭脾气还用得着我挑拨？人小孩也就是现在对你有滤镜，你再过半年试试？”
　　他嫌火烧的不够旺似的，朝着林淮就说：“我记你记得特别清楚，我们当时还特意开了个会讨论你去留，你知道秦栯个狗逼玩意怎么说的吗？”
　　林淮摇摇头：“什么？”
　　“他说——”庞哥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打职业有什么前途啊。”
　　林淮一下愣住了。
　　秦栯没这么明确地跟他说过这句话，情商这么高的人，也不应该会在自己队友面前说打职业没有前途。
　　他侧过脸看向秦栯，带着几分犹疑，可偏偏秦某人没反驳。
　　庞哥说：“我看他就是怕你打的太好了以后得篡他位，小心眼着呢这人，你小心点。”
　　林淮还在怀疑前面那句话的真实性，闻言下意识反驳，“不会。”
　　庞尤：“你年纪小，别给他骗了，这狗逼一肚子坏水。”
　　暮色说这话的时候都会装个样子出来，野火说到累了懒得说了。到庞尤这，字都是那个字，出口却带着笑，话音怎么听意思都不对。
　　活像是大人在骗小孩。
　　……
　　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淮的确是一小孩。
　　庞尤刚想重复一下，秦栯长臂一揽，将爆米花桶直接挡在了林淮眼前，然后看向庞尤，“你知道你在跟谁挑拨我俩关系吗？”
　　眼前倏然多了一个奶黄色的爆米花桶，庞哥本能地朝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显得不那么逼仄，“你队友啊。”
　　秦栯轻笑出声，“哥，你也就比我大几岁。”
　　他留了个气口停顿，庞尤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憋的不行，主动给他捧哏，“不然？”
　　秦栯：“不然你得喊他嫂子。”
　　林淮在这一刹那突然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在他眼门前儿挡桶爆米花了，原本有些抗拒想从他胳膊下钻出来的动作一瞬间停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眼前包装桶上一颗炸开的爆米花图案。
　　他觉得自己脑子也有点炸。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第一个出柜的人，居然是秦栯前队友，
　　这情况有些始料不及，他有点懵。
　　而且他们不远处就站着燕明，庞哥再不回去，明爹怕不是该过来了。
　　那这就一出柜出俩。
　　……刺激。
　　林淮一动不敢动，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靶子，庞尤眼神如果有实质，该直接穿过这个桶刺到他脸上了。
　　可是他等了几秒钟，只等到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啊——”
　　庞哥说：“怪不得呢，觉得我们都没出息，所以不想你小心上人也来这一行蹚浑水呗，你怎么不直接买箱柠檬水过来酸死我啊？”
　　秦栯笑得大方：“一会电影开场我进去就给你网购，初三快递开始发货，初四就能寄到你家，地址没变吧？”
　　“做个人吧你。”庞哥说，然后就要伸手拨开挡在林淮眼前的东西，一拨二拨发现他居然拨不动，“害？看一眼能掉块肉？”
　　秦栯：“小家伙害羞，已经跟我生气了，你要是现在看他，我今晚得被赶出门。”
　　庞尤：“……我他妈一个已婚人士都没你能秀。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初三有空吗，来我家吃饭，把小……嫂子带着一起。”
　　“小嫂子是个什么称呼……”秦栯失笑，“你先回吧，有空我就去。”
　　“请你也太难了。”庞哥抱怨，“反正你自己看吧，初四老燕就回老家了，你到时候别说我没跟你讲。”
　　林淮感觉秦栯似乎停顿了一下，才轻轻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还是没给个准确答复。
　　他正胡思乱想着，右边光线突然暗了一下。
　　庞尤那张一眼看过去就是婚后幸福人士特有的大脸放大在眼前，冲他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贼兮兮地轻声道：“那小嫂子初三见啊，记得来。”
　　林淮：“……”
　　这不好，你前面还当我是小孩。
　　这不ok。


第71章 我听你的
　　被这插曲一打断, 直到进了影厅落了座，林淮还觉得身上热热的。
　　影厅空调开的又足，在那待一会就觉得衬衣贴着肉、热度蒸的都有些高。
　　林淮终于反应过来, 一个扭头瞪向自己左边。
　　电影还没开场，荧幕上放着各个贺岁片的预告，灯光也没全关掉，他这一瞪眼, 秦栯看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顺手就将爆米花桶放在了两人中间座椅扶手上，“吃吗？”
　　“不吃。”林淮呛他。
　　秦栯便从袋子里抽出一听可乐，“喝东西？”
　　“不喝。”林淮继续呛他。
　　秦栯点了下头，将可乐放在扶手圆格里，都没往周围看，直接张口就问：“那要接吻吗？”
　　“……”
　　林淮不太清楚这人到底什么时候订的票, 也不知道这家电影院座椅这样安排能不能赚到钱。
　　一整个厅只有三四十个座位, 细看过去每一个位置观影效果都很好, 哪怕秦栯跟他几乎都快坐到角落了, 也丝毫不觉得看屏幕需要扭着脖子。
　　这就跟吃饭之前听到路人的交谈重合了，林淮没来得及给他问臊，反而很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定的票？”
　　秦栯顿了一会, 声音突然有些闷，“昨晚。”
　　林淮想了想, “我睡着前睡着后？”
　　这下换秦某人被噎住了。
　　这小孩这话问出口是在挑衅谁啊？
　　他睡着前他们俩不都在做？他哪偷来的时间去定第二天吃饭约会看电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