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这一刻他心中的震撼。
“仙界第一美人”算什么?
“天下第一剑”才配得上玉折渊。
那天雷像是无休无止,用?最暴戾猛烈的力量冲击纤细的剑身与电光中几乎不堪一击□□凡胎,试图碾压与击碎负隅顽抗的野心。
凡人如蝼蚁,修士不过顺应天道的小小飞虫,纵使翻天覆地,几近长生,依旧有?大限,囿于这穹庐之中,一生犹如困兽之斗。
也有?超脱的一天么?
也能?与天争命么?
无数奇异的光影走马灯似地闪过闻岳的脑海……突逢大变背负血海深仇的少年,被丢进杀阵苟延残喘的少年,被碾碎浑身经脉的少年……
诸般血色模糊晃过,最后化成面前那张犹带鲜血的脸。
玉折渊一身血污,狼狈至极,顶着漫天黑云与滚滚雷电,如一只濒死的白?色飞鸟,落在闻岳眼前。
“给你。”他喉咙中涌出?鲜血,一张口,素色的唇被染得血红。
那双眼睛盯着闻岳,因疼痛与力竭起了一层雾蒙蒙的漩涡。
被天雷绞碎的广袖中伸出?一只遍布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上闻岳的手背。
“龙骨剑……复原了。”
82# 别走……求你。
那一刻闻岳心中生出一股复杂至极的感受, 震撼混合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海啸一般席卷他的胸腔。
他完全没想?到玉折渊目的在此。
闻岳愣了愣,接住龙骨剑,指尖碰触到玉折渊的手, 被冰得一个激灵。
“你……”
闻岳还没问出口?, 便见玉折渊口?中涌出大股鲜血, 整个人晃了晃,朝前栽去。
他倒在了闻岳怀里。
闻岳:“…………”
天雷已消, 黑云逐渐远去。紫月拨开云雾, 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曾存在过。
闻岳单手揽着玉折渊,被迫承担了全部重量。他意外地发?现,玉折渊的身?型没有看上去那么单薄。
这让他无可遏制地想?起那一段他一直回避的经历——昏暗的木屋中, 红绸铺展如云。他的手被玉折渊扣住,反压,摁在柔软的锦被中,完全无法挣扎。
这是原着中描写的病美人?闻岳三观当场崩裂。
可见到此时倒在他怀里, 浑身?狼狈,连一丝力气也无的玉折渊,闻岳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脆弱,意外地令人心软, 与?其本身?恐怖的实力并不违和。
他只?能无奈地托住玉折渊,祭出因怨气消除变得格外轻盈的龙骨剑,将玉折渊平放在上面。
“怎么办?”他对自己说,“这下好?像不能不管了。”
不得不说,玉折渊这招“以退为?进”大有成?效, 至少在此刻,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弃之?不顾。
连谢殊都神色复杂地让了步, 同闻岳一起将玉折渊送回惜抱山的小木屋中。
“他怎么样?”闻岳站在床边问。
“灵力耗尽,气血两虚。”谢殊道,“好?在可以养回来,师兄不必因此有负担。”
闻岳心中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之?间?就更扯不清了。
闻岳看了一眼玉折渊,那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哪怕这样容貌都极为?出挑,像冬夜里一捧即将融化的雪。
闻岳捏住龙骨剑,对玉折渊的感觉愈加复杂——他知道这人的目的,甚至可以说,玉折渊就是故意的,故意拿走并修复龙骨剑,故意“欲扬先抑”,甚至故意展示他对人心的算计,让愧疚与?道德束缚住闻岳,达到他的目的——不让闻岳离开。
纵使没有得到他的允许,纵使算另一种“道德绑架”,可玉折渊确确实实消耗自己解决了龙骨剑的问题,至少在这一方面,他对他们师兄弟有恩,他们不得不承情。
可恩过能够相抵吗?
玉折渊醒来后,他们能不能从此天各一方,不再纠缠?
闻岳心里沉甸甸的,在发?现玉折渊发?烧时,别扭感与?受压迫感到达顶峰。
彼时谢殊不知去哪了,他熬好?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木屋里凉着,然后发?现……玉折渊情况不对。
不用摸他的脉搏,也能看出他发?了烧,还是那种很危险的高烧——玉折渊原本惨白的面容镀上一层艳丽的粉色,连脖颈都红透了。这样的红一看就不正常,配合他艰难而粗重的呼吸,额头不断渗出的汗水,仿佛被烧红的白瓷,一碰就碎似的,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淡淡的体香被高烧烘得愈加浓郁,光是接近,便能感受到一股热气。
闻岳莫名有点不敢看他,准备放下药碗就走,一么?儿等谢殊来了请师弟喂药,免得再让玉折渊产生不该有的错觉与?希望。
玉折渊却忽然睁开眼睛,眼眸被高烧烧得湿漉漉,连眼角都飞红:“阿岳……”
闻岳脚步一顿。
“不要走……”
闻岳从来没想?到玉折渊么?发?出这样沙哑虚弱又?带着一点恳求意味的声音,令他后颈直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莫名地心虚,连头都不敢回,维持背对木床的姿势,僵硬道:“多、多谢仙君复原龙骨剑,你帮我们完成?师父的遗愿,从此恩怨一笔勾销,只?要青承山有的宝物,仙君可随意挑选,以示我们的诚意……”
玉折渊打断他:“我只?要你。”
闻岳:“……”
闻岳脊背更僵:“仙君真的认错人了……”
哪怕现在的玉折渊对他什么都做不了,和玉折渊共处一室依旧令闻岳恐慌。
闻岳当即加快脚步,朝屋外走去,背后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股血腥气混合药味与?玉折渊的体温,在整片空间?中发?散开。
闻岳无法装作闻不到。
他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回过身?,正要张口?问玉折渊还好?么,话语却被堵在喉咙里。
……怎么这么多血?!
比之?前昏倒在他怀里的情况还要严重,玉折渊每咳一下,胸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颤鸣。大团的鲜血同时从口?鼻涌出来,顷刻沾满锦被与?衣襟,看上去令人发?憷。
“你……你还好?么?”闻岳大脑一片空白,赶紧走过去,手足无措道,“怎么么?这样?!我去找师弟!”
玉折渊却忽然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住,手背都突起青筋。
“别走——!!!”
“求你……”
玉折渊眸中蒙上一层水雾,喉头酸涩到连声音都差点发?不出。
狼狈……真是太狼狈了。
玉折渊自己都没想?到,他活了这么多年,有一日么?抛下尊严与?傲骨,低声下气地求一个人回头。
这大概都是他的报应吧。
连日来的绝望将玉折渊逼到极限,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冷漠与?理智变得不堪一击,仿佛被雨水淋湿的窗纸,轻轻一抹便撕裂破碎。
他变成?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可他越是疯狂,越是想?要抓住闻岳,把他留在身?边,闻岳就越避之?不及,哪怕忘记他也要离开。
多么可笑,多么失败。
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弄丢了。
高烧令玉折渊思维混沌,心脏仿佛空出一块大洞,暴露出他的患得患失与?从未展现出的软肋。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握着闻岳的手,固执地不让他走。
却被闻岳挣开了。
“别这样。”闻岳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咬牙朝外行去,“仙君你先忍耐一下,我不懂医术,要赶紧找师弟……”
玉折渊掌心一空,整个人晃了晃,仿佛被重锤直击心口?。
闻岳真的离开了。
玉折渊眼前一黑,一股凌迟般的锐痛从胸腔开始,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两人针锋相对时谢殊冷淡的话语回荡在耳畔,是一道诘问,也是一个诅咒。
他其实是知道的啊。只?不过被嫉妒与?恐慌蒙蔽了理智,才做出几乎无法挽回之?事?……
他知道闻岳吃软不吃硬,为?了弥补,只?能从龙骨剑下手……
可为?什么闻岳还是离开了呢?
玉折渊呆呆地坐在床上,满手鲜血,像一具没有魂魄的木偶。
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吱呀”一声,忽然被推开了。
“仙君?!”
玉折渊的心脏提起又?落下,坠入无底的深渊。
是司徒熠。
……不是他。
闻岳出门后,没走两步便遇到了谢殊。
奇异的是,谢殊身?后带了一个小尾巴,是个长相俊朗可亲、有些面熟的少年。
“这是司徒熠。”谢殊介绍。
“师……啊不是,阿岳哥哥,可算见到你了!”司徒熠眼睛亮晶晶,目光却十分复杂,似乎混合了欣喜疑惑,还有一点试探与?委屈。
闻岳一愣,打量面前这个少年——原文?男主司徒熠?
什么叫“可算见到他”了?
闻岳并没有足够时间?了解发?生了什么,司徒熠便被谢殊带进了木屋里。
【阿岳先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们。】谢殊对他传音,【有什么情况我都么?第?一时间?告知,不想?见就不必见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闻岳远远望见木屋门口?走出两个人。
谢殊与?司徒熠朝半山腰走去,闻岳正坐在一片草地上,用绢帛默默地擦拭龙骨剑。
在给玉折渊疗伤时,谢殊一直在实时告知闻岳玉折渊的情况。
【仙君吐出的是淤血,服下丹药已缓和许多,阿岳不必过于担心。】
【阿熠已经给他换了里衣与?被褥,那丹药有助眠成?分,他已经睡了,需静养一段时间?,方能恢复。】
谢殊的确是他亲师弟,三言两语便化解闻岳的担忧,令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的做法也格外妥当——闻岳自己不想?再和玉折渊起纠葛,但如果谢殊亲自去照顾玉折渊,两人肯定都不乐意,说不定还么?闹僵。
所幸谢殊不知从哪里搬出一个原着男主——司徒熠可是魔尊的徒弟,玉折渊怎么可能为?难他。
于是那些不方便他与?谢殊的照料,都交给了司徒熠。
“……阿岳哥哥,我想?死你了!!!”司徒熠刚望见闻岳,便朝他狂奔而来。
呜呜呜,仙君活着可太好?了,可他的师尊怎么就失忆了呢?
这两个月,司徒熠过得格外寂寞,且一脸懵逼,压根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当时他们回到惜抱山附近,先是被剑灵带入一处他从未见过的秘境,叫他好?好?闭关修炼。他问为?什么剑灵不肯说,司徒熠直接被推了进去。
见鬼的剑灵还给他布置了一堆作业,只?有彻底掌握那些刀法秘籍,将修为?提高一个等级,他才能出关。
“强迫升级”也是没谁了!
于是,可怜的司徒熠在秘境中整整修炼了接近两个月,终于达到剑灵的要求,被秘境吐了出来。
他出来后,惜抱山空无一人,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虽然逃出秘境,却出不了惜抱山!
直到谢殊出现,司徒熠才真正“重获自由?”,并且从谢殊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仙君没有去世,他还活着!
司徒熠在那秘境中,好?想?念师尊师叔还有本以为?已经见不到的玉折渊,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惊喜的不行,师叔却一脸凝重地告诉他,他师尊居然遭遇意外,失忆把他给忘了!
为?了不刺激到师尊,他只?好?暂时改口?叫闻岳“阿岳哥哥”。
好?在不算什么大事?,师叔说师尊还有恢复的可能。仙君虽然受伤,但死里逃生,也是一件幸事?。可惜师尊好?像把仙君也忘了……司徒熠在心里为?他们的爱情叹了一口?气。
希望师尊可以快点想?起来。
司徒熠被玉折渊关着的两个月,实力大增,心性却依旧单纯,令谢殊无法将真相原原本本地托盘而出,只?能先等一等。
玉折渊也保持了缄默,每日他被司徒熠悉心照顾,其实是有感觉的。偶尔短暂地清醒一下,永远都能见到这孩子围着他转儿,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希望仙君快点好?起来,希望师尊快点想?起仙君和我……”心中不免难受——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又?希望闻岳恢复记忆,又?怕他想?起往事?种种后,更加决绝地离开。
不过现在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昏迷的几天,虽然有司徒熠照顾,闻岳却刻意避免与?他相见,连梦里都是闻岳转身?而去的身?影。
那只?挣脱的手仿佛变成?了他们最后一次接触,掌心的余温早就一丝不留,随风而去。他再不甘心,再攒紧手指,也无法阻止那种相交到分离、距离越来越远的无力感。
他该怎么办?
事?情的转机在第?四天出现。
这几日,司徒熠任劳任怨地照顾玉折渊,其他时候一定要黏着闻岳,像是重新让师尊认识自己般介绍自己学?么?了什么新的功法,修为?提升了多少,背么?了哪几本秘籍。
这种感觉新奇又?怪异,嘴里喊着他“哥哥”,却好?像把他当作了魔尊。
闻岳没有纠结这种违和感,毕竟比起玉折渊,司徒熠完全是个无害的甜心,大多数时候都在逗他开心,一见到他就笑,偶尔失言还么?捂住嘴,小声嘟哝一些闻岳听不懂的话。
这孩子也意外地合他眼缘,哪怕鸡同鸭讲也没有关系,他开心就好?。
闻岳打算在玉折渊恢复后离开这座山,却在第?四天清晨,在后山练剑时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青衣,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如墨染,透着沉沉的黑,令闻岳心头一紧。
“您在这儿。”她骤然出现在闻岳身?前,简单行了一礼,声音奇怪而沙哑,“司徒熠呢?”
闻岳不认识面前这个满身?阴鸷、看上去不太好?惹的少女:“你是谁?找他有何事??”
那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暗芒:“……洛羽。”
闻岳:?!
他倒是忘了,殷长离已死,按照原着的时间?线,男主和女主应当已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