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大步离开。
章咸一阵阵震撼,站长郑重其事的嘱托,让他肩头和心里都沉甸甸的,有一种庄严神圣的使命感。
听到站长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章咸也不敢去睡了,他要听站长的话,做好交接准备……
忽然章咸跳起来,紧握双拳大叫一声:“被骗了!”
——他完全可以留下信件啊!基地就在这里,证据都在这里,根本不需要留下谁做解说啊!
——他们调查过这里,把所有看起来危险的实验室全都封存了,还能有什么危险呢?
站长这是在糊弄他!
自己太年轻。
后知后觉醒悟过来的章咸,忍不住捶了一把睡袋。
——他怎么就这么糊涂!
“噶呀——”
肩膀上承受了一双爪子。
兀鹫扑腾翅膀,拍拍章咸脑袋。
就好像是母鸡把小鸡笼在羽翼下一样,它把章咸也笼在了翅膀下:
“噶呀……”
兀鹫尽量小声叫着,可惜本身是野生大型猛禽的设定,声音自然没有宠物喵汪那般软萌可爱。
章咸迟疑片刻,抬手,梳了梳兀鹫的毛。
很温暖。
章咸眼睛里的愤怒和不甘,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既然让我做好准备,我就做准备吧。”
他打开录音笔,把自己从出发到现在,遇到的所有情况,都仔细说了一遍,把自己的疑点和众人的表现,也都说了一遍。
务求客观,不做任何评判,防止误导后来者。
同时还留了个字条做为备份。
等这些完成,已经是早上六点半。
不知不觉,外面的风雪小了许多,章咸不打算等下去。
这么久了,一个回来的人都没有,这不是好事。
站长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他可以出去找人了。
头还有些晕眩。低烧没退,一直熬夜,精神紧张,但和眼前的情况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
重新梳理前因后果的时候,他发现了一点异常,必须出去验证。
在冷静下来,并讲述事实之际,他察觉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小姑娘是怎么跑到外面去的?她怎么瞒得过经验丰富的队长和大林?
当时站长忙着找人,匆匆离开,自己情急之下也没仔细问原因。
难道基地里真有什么不可名状的危险?可是自己呆了这么久,一点异常也没有……除了低烧。
别人也没有发烧啊。
章咸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起来,站在门后,深吸一口气,走进漫天风雪……头顶一沉。
缩着脖子的兀鹫落在他脑袋上,充当一顶毡帽。
章咸:“……”真是个傻鸟。
这种天气,是个正常的野生动物,都知道躲吧。
所以这只半大兀鹫,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撕下来,粗暴而且随便地丢进一个房间。
兀鹫:“???”
好心当成驴肝肺!
自己这是被用过即丢了!!
就,非常生气!!!
章咸艰难地行走在雪地之上,平时强光手电的有效距离可达五百米,现在有五十米就谢天谢地。
积雪都快没过了膝盖,寒风卷着雪花扑打在人身上,几乎难以保持平衡。
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这还幸亏自身没有任何减肥计划,要是体重不够,妥妥被卷走的节奏。
自然之力,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不管地上有什么,都一视同仁。在面对一个小小的人类时,也不会因为生病找人等理由而有半点怜惜。
“傻乎乎的。”
雪堆里,时不时有鼠类、兔类冒出头,悄悄张望蹒跚的人影,在心里点评着。
“在基地里不好吗?站长都要你在基地里呆着!有吃有喝,还暖和,还有本统作伴,非得出来自讨苦吃!哼,早晚后悔!”
“啊,不对,这个世界就是他的意识深处的记忆啊。该不会那几个人多年前都已经死在暴风雪里了吧?”
记忆是真实的经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虽然现在有自己这个变数掺和,但,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改动而已。
找到基地,遇见怪物,在暴风雪搜寻,以及接下来很多很多事情,都是章咸曾经的人生。
自己,唉,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等等,为什么想改变?把这个男人留在记忆海深处,好好撸它不就得了!
系统觉得自己有点矛盾,但矛盾感一闪而逝,它为这个男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章咸自然听不见那些小动物的心声,他围着基地,采用螺旋式画圈法寻找,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肢体末端是冰冷的,呼吸之间带出的水汽,在鼻尖、下巴、眉毛等处凝结成了冰柱。
头隐隐作痛,低烧还在持续。
章咸觉得肺里有一把火在烧,病情很可能加重了。
“最后十分钟,再找十分钟……”
他不断地吹着救生哨,时不时侧耳倾听周围动静。
视线被阻隔的时候,声音能发挥更大作用。
姜远等人的脚步痕迹已经被雪盖得半点不剩,章咸能确保自己出得来又回得去就很不容易了。
明知自己出来可能是白费力气,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很傻很天真。
队长是这样,站长也是这样。
但是就因为这么傻这么天真,人类才有希望,人类才能抱团活下去。
所以章咸也选择这么傻下去。
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是……太阳光吗?
不,那是……那是两道光束!
章咸抖了个机灵,鼓起腮帮子,继续吹起有节奏的哨音。
隐隐约约,他听见了喇叭的声音……没错,没错!他没听错!
章咸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快向着声音和光线的来源而去。
“——找到了!”
找到了一辆车。
车体埋在雪里,只有两个车灯的地方,被粗暴地擦了出来。
车里的男人,一看见有人走近,跟见到救星一样拼命按喇叭。
章咸艰难地打开车门,看对方打扮,不是章咸熟悉的任何一个。
“你是……”
“大哥太好了,我车走不了,快冻死了,帮帮我啊!”对方声音带着哭腔。
“跟我走。”
章咸一直紧绷的心弦,不由松了松,随即被喜悦和温暖填满。
他没有白白傻这么一回,至少他成功救出一个人。
这一刻,脑海中浮现了队长、大林和站长的笑脸。
他们做的事,他也能做到了。
“太好了……”
忽然,感觉脸上的风雪,都减弱了许多。
暴风雪,渐渐停了。
双方回到基地,艰难地摘了帽子风镜,这才认出了彼此。
“你是那个自驾游的?”章咸记得对方的长相,虽然现在看起来比昨天憔悴很多。
“是我是我。你是那个救助站的……”对方脸色顿时变了,紧紧抓住章咸的手,嘴唇直打哆嗦,“你、你们救助站出事了,你千万别回去!”
章咸闻言一惊。
“其他人呢?”男人看了看四周,问。
章咸心情沉重:“他们都失联了——救助站到底什么情况?”
萧志华是个摄影师,带着妻子冯棋棋出来采风,车子坏在路上,被周叔捡回救助站。
冯棋棋因为逗兔狲,还挨了一咬。
两个人早早就睡下了,谁知到了九点左右,他被惨叫惊醒,发现电源被切断,站里一片漆黑。
有人惨叫,有巨大的动物的咆哮声,还有枪声。
萧志华不知所措,不敢出门,冯棋棋建议出去看看,结果……
“不知道什么野兽冲进了救助站,它们把人全咬死了!咬死了!”
幸亏萧志华自己记得车子的位置。
他开车拼命逃窜,过了不知多久,等他发现自己迷路,已经晚了。
停在原地肯定是个死,冒着暴风雪行进,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这不……车子开不动,我不敢下车,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醒过来一看半截车都埋了,心也跟着凉了。幸亏有你啊小兄弟!”
萧志华连声道谢,他的状态不佳,也是又渴又饿,看见桌上有一碗粥,赶紧拿起来猛灌。
章咸的精神,恍恍惚惚。
——一群野兽毁了救助站,把人全咬死了?
怎、么、可、能!
救助站有围栏,有值班,还有枪,怎么可能突然发生全军覆没的事情?
“我得回去。”
这是章咸下意识的反应。
“别去!”萧志华说,“那里……很惨。”
“我会报警的。”章咸说。
“报警?”萧志华一愣。
“救助站有卫星电话,信号恢复了,就能立刻报警,直升机赶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章咸解释,站长走得急,没留下——留下也没有什么用。
“这样啊……”萧志华喝完粥,忍不住揉了揉腹部,打了个嗝。
章咸一怔。
他记得萧志华的体型高瘦,现在看,怎么多了一个小肚腩?
“你胃不舒服吗?”他问。
萧志华回答:“是有点胀气。”
章咸偷眼观察萧志华的神态。
做出了“回去报警”的决定后,他奇异地平静下来。
第一,眼见为实。
第二,相信队友和军方。
一旦不再焦虑,脑子就清醒多了。他发现了萧志华有些不对劲。
因为昨天他旁观了一场小骚动,所以记得很清楚:萧志华很爱冯棋棋。
注射疫苗过后,围着冯棋棋嘘寒问暖,端茶倒水,连走路都恨不得扶着。
就算没有爱到极致,现在也不应该对妻子的情况只字不语啊。
难道冯棋棋已经……
想到这里,章咸发问:“你们同住,你太太没一起逃出来吗?”
萧志华一怔,痛苦地捂住脸:“她……她……我们被野兽追赶,她最后推了我一把,推我上车,自己……被野兽拖走了。我、我不敢听她的名字,眼前全是血……”
他呜咽着,身体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没有话要说,大家要吃好喝好多拿压岁钱口牙~
第28章 你不对劲
问出疑问时,章咸有些内疚,因为这个问题有点残酷。
萧志华可能不去救别人,但不可能不去救自己的妻子。
虽然问题很残酷,但他还是要问。不能因为顾虑,就忽略了其他可能。
他已经成年了,他要进行成熟的思考和判断,像姜远和站长那样,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对大家、对每一个人负责。
看着萧志华哀伤哭泣,章咸更内疚。
起初他担心萧志华受刺激大了,把妻子忘记了——章咸听说过这种案例,经历群体恶□□故后,幸存者记得当时全部细节,唯独忘记了自己亲人也在事故中罹难。
但现在萧志华的反应,并不是忘记,而是压抑吧。
他正要宽慰几句,忽然隔壁传来咣咣撞门声。
萧志华的呜咽声一顿,惊惧不定地看着章咸:“这里有其他人?”
“糟糕,兀鹫。”章咸一拍脑袋,“我去开门。”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惊慌自萧志华眼中一闪而过。
“噶呀啊啊啊——”
硬硬的翅膀在脸上胡乱地拍。
兀鹫小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章咸:“……”
章咸给兀鹫顺毛,并真诚地问:“那你继续一个人……一只鹫在房里冷静冷静?”
兀鹫:“噶呀……”
萧志华的眼睛都瞪圆了:“这是……”
“高山兀鹫。”
萧志华:“我还以为兀鹫是谁的绰号。”
章咸心里一动,手上停下顺毛,叹口气说:“其实,站长他们也出事了,我已经和他们失联很久了……”
萧志华的眼睛里,杀意时隐时现,似在挣扎。
“幸好你来了,我一直没机会休息,能帮我守一会儿吗?”章咸问。
“行,你睡吧。”
章咸倒了下去,拉起一条毯子把自己盖上,呼吸在三分钟后变得平稳悠长。
兀鹫……再次被关到隔壁并投喂一块肉的兀鹫:“……”
“这傻孩子有完没完了!那个人一看就有问题啊快逃——欸我怎么知道的?”
它继续撞门,可惜章咸早有准备地……戴上了一副隔音耳塞。
——真是,气死鹫了!
兀鹫抬头看看天花板的换气窗,眼珠子骨碌了几下。
萧志华的脸庞,隐藏在房间的阴暗处。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要这个小子死了,就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更找不着他的踪迹……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感谢你救我一命,可惜,我不能留你。”
萧志华转动眼珠,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簧|刀。
他一手握刀,背在身后,放轻了步子走到正在酣睡的章咸跟前,目光在章咸的脖子上逡巡。
割断颈动脉的话,用不了一分钟,人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只要他扎下去——
萧志华缓缓举起了刀。
与此同时,一只小小的兔形目动物,正在把自己肥嘟嘟的身体,从换气窗缝隙里,艰难往屋里挤。
它全身灰褐色,身长不过十公分,没有尾巴,像兔子,又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