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来为五年前的案子,道歉的。”
苏格穿一件深蓝色的审判官长袍,镜头里他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情凝重而肃穆,细看的话眼底还有一层积淀下来的哀伤。
他身为代理审判长,除了已经不在上审判台的威尔逊老先生,他可以说是整个审判庭最具权威的存在。秦斯注意到,他的审判官长袍边缘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似乎是被特地加进去了银线。
而此时这位审判长先生,一向以诚恳温和为名的最高司法审判官,在无数星网观众的面前,在审判还没正式开始前,对着镜头,深深地弯下了腰。
全网哗然。
而当他直起身来说出有关此次案件的第一句话时,整个星网在经历了数秒的死寂后,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油锅,沸腾了!
苏格一字一顿,“关于新星历434年审判实验体Qin为杀虫犯的案子,由于新证据的出现,在此次审判结果之前的所有结论及罪责皆被推翻,对其的一切指控——全、部、无、效。”
回音在空旷的审判庭回荡。
“咔哒!”这是穆溪将终端轻轻地放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
安静在无声蔓延,穆溪不敢说话,他用余光往旁边瞟去,只看见自己身旁的少年雄虫背脊挺直道僵硬的程度,一动也不动,侧脸线条已经坚硬,嘴唇还是紧紧抿着。
他一时心惊,指间却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低头,看到少年的手指以近乎慌乱的姿态寻觅着他的手指,然后缠绕了上去。
“你听到了吗?”他此时才微微转头,目光流离失所。他说话的声音微哑,像是一个历经了沧桑的老者,又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童在向虫撒娇。
“你听到了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穆溪心头像被细小的刺扎了一下生疼。他赶紧点头,“听到了。也看到了。”
少年的视线终于缓慢聚焦,定格在亚雌凌厉而俊美的脸上,亚雌双眼紧闭,眼角泛出泪光。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化作虚无的风,呼啸远去。他的一只手被穆溪两只手握着,紧紧地捧在胸前,似乎是要将全部的温度传递给他。
秦斯的手一寸寸抚过他的脸颊。
“明明是我沉冤得雪。”他轻声笑,呼吸暖融融地喷洒在亚雌白皙的侧脸上,“你的眼梢这里——”他手指轻轻地点在眼尾的海棠上。“为什么这么红?”
话说到最后,化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缓缓将他揽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陷阱[二合一]
“其实说起来,很多期待已久的事情真的发生后,相比起来开心、激动等情绪,更多的是落寞吧。”
“好像是长期以来追寻着的一个目标忽然消失掉了,这种有些惶惶然的感觉,像是在夜里走路一脚踏空。”
穆溪偏头注视着雄主,轻声说,“你有这种感受吗?”
然而半天却没能等到回答,他凑近看过去,却发现雄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的黑发揉在柔软的沙发垫子上,或许是因为外面的阳光过于顽强,打在眼皮上太明亮了,因此他的一只手的手背搭在鼻梁上,遮挡住眼睛,湿润的睫毛拧成一缕一缕,妥帖地蛰伏在眼睑下方。
他这几天虽然在外虫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什么差别,但也只有穆溪知道他的神经绷得有多么紧张。
他既期待,又害怕着这样的一场审判。
或许对于星网上那些无聊的吃瓜虫虫士来说,这件事再怎么令虫惊愕,也不过是生活中的小小消遣。
对于那些审判庭的审判者来说,虽然对于审判的错误进行了反思,承担了应有的责任,但在他们眼中实验体Qin已经冤死,谁也想不到他其实就在距离如此之近的地方,在伪装的新身份之下,注视着他们。
秦斯目前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的想法。
他不稀罕审判庭对他做出什么补偿,因为他也清楚当时参与这场谋算与暗杀的虫都有谁。
那些虫大多都在穆溪制造的“清洗”中接受了应有的惩罚,林同也已经死去。
他和审判庭的仇,已经报的差不多了。
他是一个恩怨分明的虫,审判庭之前对不起他,他进入审判庭的目的和动机也不单纯,一报还一报,算是勉强扯平了。
如今无论是威尔逊、苏格还是平时相处的同事都对他善待有加,他也会在带着自己的秘密离开这里前,尽可能地履行身为一名审判员的职责。
穆溪了解他。
他的身体没有前世那般强悍,但心却是更加强大。
亚雌起身去拉上窗帘,折回来俯身拿开秦斯的手,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吻了吻,然后一条胳膊垫到他的膝弯处,一条胳膊揽着他的后背,将他抱了起来。
两只虫的体型差不多,秦斯甚至比穆溪稍微高一些,但却并不重。可能还是跟他常年以来不要命地提升身体状态来追求高武力值的原因。
穆溪的手臂在他站起身时抖了一下,穿过沙发往卧室里走的时候也踉跄了一下——不是因为抱不动,而是因为情绪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
确定关系后,秦斯作为一只身心发育健康的成年雄虫,两只虫的X生活十分和谐,秦斯力气大,随手抱起他跟玩一样,他也慢慢习惯于在“运动后”被雄主抱着去浴室,乖巧得可以列入雌虫模范表。
但他其实并非生性柔弱娇气的类型,有时候性格恶劣得一塌糊涂。偏执疯狂的情况在秦斯认出他之后已经几乎不怎么出现了,但又是还是会隐隐约约地展现出来。
他慢慢收紧手臂,感受少年的骨骼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他们的骨架碰撞在一起,身体隔着衣服紧紧相贴。这让他有种想把雄主揉进骨血当中,藏在身体里的欲.望。
他费尽心机得来的、只属于他的小雄主,只能在他面前素白着脸,眼圈一点点泛红,对他诉说他的委屈。只能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只能信任他、依赖他一虫。
———[(读者请忽视)拜托看清楚上下文!!!没、有、任、何、色、情、倾、向!!!再锁我都要哭了嘤]———
*
秦斯醒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透过窗帘的缝隙能够看到艳丽的晚霞时,微微有些错愕。
他翻身下床,走出卧室。穆溪正站在窗边打电话,语气有些不耐。
“什么跟什么啊?就那么点钱接什么接?SPIDER穷的吃不起饭啦?”
他的身形被余晖涂抹上了一层蜜色的绒边,发色被覆盖成了华丽的金棕,有点像郁涉之前给他看过的一张金毛狮王的卡通画。
只不过“金毛狮王”的脸色有些阴沉不定,原本俊美的脸眉毛压得有些低,碧色的瞳孔显出几分阴鸷。
不知道那端说了什么,他沉默了两秒,用最轻柔的声音道,“如果他们非要如此的话……那就杀了吧。”
“你说杀谁?当然是……我们蛮横不讲理的雇主大人啦。”
他说完干脆利落结束了通讯,转身看见了秦斯。
秦斯跟他点了点头,见他收了线,才走近茶几,收拾起今天中午在桌上摆的乱七八糟一大片的案件资料。
穆溪站在他旁边,原本有些烦闷的脸色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晴朗。
因为之前吃过苦头,所以他跟秦斯之间的事情从不隐瞒,甚至他还巴不得雄主对他的事情感兴趣。
奈何秦斯觉得需要尊重穆溪的一切,从来都是他说他听,一般不主动插手,尤其是有关SPIDER的事情,他认为穆溪是首领,一切他说了算这个原则没有毛病。
果真是天下最好欺负的雄主了。穆溪心想,谁知道他这么软呢?除了我?
他走过来跟秦斯一起收拾,头也不抬道,“SPIDER最近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虫给缠上了,非要我们开价,他宁愿掏出十倍于市价的星币,去暗杀一只虫。”
“哦?”秦斯有了点兴趣,“这么有钱?相比他要杀的虫也是个大虫物。”
穆溪:“大虫物算不上,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权贵罢了,不过他的雄父,倒还挺不一般。”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说起来也算有缘,被暗杀那虫的雄父,是那天和戴尔见面的议会大臣。”
“你说巧不巧?”
“……”
“不能接。”秦斯难得地脸色一变,抓住了穆溪的小臂。
“当然。”穆溪悠悠道,朝他戏谑地一笑,“这个圈套……假如说我们没有查到戴尔,说不定就傻了吧唧地往陷阱里跳了,但已经知道了两只虫的关联,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一旦我们接了这个单子,对大臣的雄子下手,这头雇主再反水,两相夹击,不说SPIDER会不会葬送在里面,单是没完没了的追击和审查就够咱们喝一壶了。”
“到时候他们在把我的真实身份抖搂出来,再牵连到你……你、我都得完蛋。到时候唯一一个保命的法子就是给那虫卖命,替他研制他想要的重生术。不得不说,还真的是打了一手的好牌!只可惜被咱们提前识破了。”
“这些事情并非SPIDER里所有的虫都知道,只是核心的几个有所了解。刚才不过就是SPIDER里一帮没见过世面的虫,不懂其中关窍,才非嚷嚷着动手。”
“我都说了咱们是有格调的杀手公司,怎么一个个还是跟钻钱眼里一样没出息呢?为了提升公司逼格,我明明已经自掏腰包给他们每只虫都卖了一本精装版《谋杀的艺术》,但为什么一点用也没有……”
眼看着穆溪越说越跑偏,秦斯不得不打断他关于“如何通过提升一个三流杀手公司的格调从而使其一跃成为业内领袖行务标杆”的一千字高谈阔论。
秦斯:“那这个申请业务的虫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你有调查吗?万一咱们没有接单,他反倒怀疑咱们了怎么办?”
秦斯这种性格的虫,一般很少会问别的虫“怎么办”,他习惯于自己做出决定,承担责任,所以偶尔这么一问,穆溪的小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了一阵。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那什么鸟,尾羽翘起来膨胀成了一团一团的棉花。
“查了。”他说,“那个雇主倒的的确确是个大富翁,经营星际运输的,之前在业务方面还跟SPIDER有所合作——你知道地下组织要是光靠那几个好吃懒做的杀手赚外快的话,早就饿死了。”
“他本虫是个老奸巨猾的油条,这次找上门来说要暗杀一个还没成年的雄虫崽子,原因是这个纨绔子弟玩弄了他家小亚雌的感情,对他家宝贝的心灵造成了一万点伤害。”
“那个小亚雌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前几天刚刚瞒着家里虫去小诊所做了安乐死,一缕芳魂随风去。”
“他雄父痛失爱子,哭的呼天抢地,发誓要让这虫付出代价。不过也没说一定要他的命。”
“?”这都不要命?
穆溪懒洋洋道,“这位雄父说了,把那小崽子的‘那活儿’给割掉送给他也成,他要拿来泡酒喝,然后让着小崽子长长久久地忍受痛苦。不过我私心认为,如果这个业务要接下来的话,还是直接杀了比较方便。”
“毕竟SPIDER的每一个杀手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虫物,去扒掉人家的裤子干这种事情着实有些侮辱他们了。”
秦斯:“……”
看来他之前剜掉心脏杀虫的手段,真的是太仁慈了呢。
“不过。”穆溪的神色稍稍正经了些,他坐直了身子,将光屏里的东西调出来给秦斯看,“这虫说的如此声泪俱下,又是拿钱砸又是吆喝着如果我们不帮他他就举报SPIDER跟我们同归于尽,显得好像已经被仇恨给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一般。”
“但我们调查他发现的东西,可不是这么说的。”
*
有些事情,不去查就永远不会清楚。不亲历亲为,就总会错过些什么。
——穆·哲学理论家·溪如是说。
今天的风有些大,吹到脸上并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001号蒋阳潜伏在外墙,第一百零八次怀疑自己又被穆溪给针对了。
这是一栋隐蔽性极好的私虫住宅,坐落于靠近帝都的一颗小行星上,因为风景优美成了一大旅游胜地,像陈先生这样直接为自己打造一个“休闲别墅”专供调节情绪时住的有钱虫也不在少数。
外墙周围被精心种植了藤蔓类植物,在温和湿润的气候下绿的耀眼,几乎爬满了全部墙壁。
透过别墅高高的窗户往里面看,可以看到里面的客厅几只虫正相对而坐,中间摆放着一些饮品和茶点。
姿态看上去像是有客虫来访,正在与主虫相谈甚欢,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客厅里的气氛几近于凝滞。
主座上坐着的,正是不久前秦斯刚和穆溪讨论过的虫——掌握着星际运输大半命脉的陈先生。
而对面坐着的雌虫穿着得体,面容清秀,气质优雅平和,举手投足令虫如沐春风,正是段泽。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然后微微欠身,好像是十分抱歉地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陈先生。还是得请您谅解,我们实在是无法接这个单子。”
对面的虫还没说话,他身后站着的一个貌似保镖的寸头雌侍就不干了,语气十分不友好,还带了点鄙夷,“没法接又不说明理由算什么?”
“连自己亲生雄父的科研所都能下得了手,区区毛都没长全的幼虫不敢杀?怕不是故意针对陈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