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诉清霜
诉清霜  发于:2021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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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华盯了他半晌,冷冷发笑,摔门离去,未留下只字片语。
  母后从亲信口中得知此事,心急如焚,连衣衫也没来得及给他拾辍,就将他差去玄丹躲避风头,说是有云杪为你兜着,你父君纵是天大的怨气,也无处去使。
  确实如此。
  昭岚向来对云弟颇为宽容。想必那点微不足道的宽容中,有大半都掺杂着对已故云姬的愧疚与弥补之意。
  云杪处事妥帖,传信一至,便吩咐手下为他打点好一切。待昭华到来,带路的侍从已静候许久,屈身向他行礼,而后将他领去缀玉阁。
  待进入外庭,侍从顿住步伐,小声惊呼:“这——”
  怎么?
  昭华调转目光看去,几朵寒梅衔霜,琼枝梢红。有人寐在庭间石桌,睡得香沉。
  “实在太不合规矩!少君勿怒,小的、小的这就将他叫醒给您赔罪!”
  侍从正欲向前,却被昭华抬手制止。
  “这是何人?”
  侍从低眉顺目,如实相告:“此人是云族长的贴身侍从,名竹罗。仲冬已至,族内人手不够,故差他为您打扫庭院。怎知他竟如此懒惰成性。若误了少君休憩,纵他有十条命也不够偿!”
  竹罗……
  昭华挑眉。他记性惯来好,上至文王八卦,下至天干地支,通常只需翻阅一眼,便可尽数入心。
  区区姓名,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原来是那日山洞里,饮泪不止的半妖。晃眼百来年岁月过去,却不知他是否有了长进。
  眼里兴味渐浓,昭华淡声称无妨,挥手屏退侍从,撩起衣袍下摆,入座在竹罗身旁,凝目细观。
  皮囊美丑与否,在他眼中皆无甚差别。
  他只看出这是个很蠢的长相。半边面颊枕在摊开的书册,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呓语,涎液自唇角淌下,将字符晕作浅淡墨痕。
  读书无法做到全神贯注,还妄谈什么静心修行……如此不学无术,想得道成仙?尽早断去这个念头罢!
  昭华震袖起身,几乎是立刻想将这半妖踹醒赶出庭院。然心念百转之下,却又起了捉弄的念头。
  凭空抓来只笔,毫尖轻柔拂过竹罗睡颜,逶迤出眼尾,再由额及唇,寥寥数道,勾勒出一副王八冬眠图,栩栩如生。
  待晚间竹罗发现此事,当着他的面跑来找云弟诉苦。他自不怕云弟兴师问罪,心道区区侍从,尚不足以让云弟与他翻脸。
  如此想着,他只铺纸研墨,从容提笔,颇有闲情雅致地作了首王八诗。
  用词通俗易懂,纵是不识风骨的地街乞丐,都能知晓一二。
  竹罗听后,面色涨红,眼睛瞪如铜铃。
  望向他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剥皮生吞,偏碍于云弟颜面,敢怒不敢言。
  昭华心道稀奇。
  云弟处事圆滑,身侧侍从耳濡目染,多少也能学上三分形准,总不该是现在这幅喜怒皆形于色,看起来就分外好拿捏的模样。
  不过,说来也怪。
  见到眼前这人吃瘪,近日来心头盘桓不去的郁气竟就散去大半,他转头对云杪笑道:“云弟,你瞧这面相、这神色,可是真有几分肖似赤眼王八?”
  云杪拨弄着转香壶柄,也随之笑起来:“竹罗是有哪处做得不妥,惹怒了兄长?”
  “云弟何出此言?”
  “倒是鲜少见兄长如此……咄咄逼人。”云杪顿了顿,“竹罗少不经事,难免会坏些规矩。若有哪处做得不妥,我代他向兄长赔罪便是。”
  说罢,云杪起身,先挽袖替昭华斟酒,又拾起面前玉盏,掩面饮尽,方柔声道:“兄长,自千秋宴一别后,你我又是数百年未见。今日趁月色正好,何不煮酒论剑,再较个高下?”
  昭华欣然应允,率先拨开竹帘,足尖跃向雪地。
  院落冻蕊香彻,手底剑风惊起乱红飞坠。他收笑正色,耳边只余清越铮鸣,眼底只映虹光掠影,如此拆过近千招,最终他险胜一式。
  云杪收剑而立,白衣飒然。
  “百年过去,兄长剑术较之过往,还要更胜三分。”
  语罢,弯起凤目,微微一笑,似是真心为他剑术有所精益而开怀。
  昭华心知并非如此,却也懒得戳穿。云弟事事要与他相争高下,那是云弟的事。他无意相争,自是该让便让。
  但切磋武艺,本就该全力以赴。
  再者,剑术他自小习得,纵投身朝堂,也未敢有一日懈怠。今日这番成就,是他应得,与那破烂命格没有丝毫干系。
  至于……
  昭华蹙眉,觉出几分可惜。
  云弟虽命格残缺,却是资质上佳。若能做到心无旁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他玲珑心思太过,想得到的又太多,难免于剑术一途有所懈怠。
  否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昭华心底叹息,面上却不显:“云弟过誉。”
  论剑已毕,仰首见天悬玉镜,澄澄似金波晃荡。二人索性便在院落赏月饮酒,竹罗屈身候在旁侧,时不时添酒入盏。
  待酒过三巡,昭华先不胜醉意,支额闭目。
  他睡得不算安稳,梦见几桩陈年旧事,一会儿是母后转身抹泪,微微绷紧的背脊;一会儿是父君肃穆面容,和沉痛难当的呵斥:“昭华,你为何便不能成些体统,有些……廉耻?”
  昭华蓦然睁眼,浓沉醉意因这场支离破碎的梦境清醒了大半。他默然出神半晌,忽觉出轻微凉意,连绵不绝地散落在睫羽、面颊和发间。
  是仲冬的第一场雪。
  他望着纷飞银屑,好半天才记起这是在院落,而非在屋内。念及天色已晚,便欲起身唤云杪回房休憩。
  眼波微转,却见竹罗披着黛蓝斗篷,正撑伞站在云弟身旁。
  他衣袖外裸着一截清瘦手踝,苍白五指握住竹骨铸就而成的伞柄,浑然不顾自身处境,倾斜大半伞面,为桌前早已睡去的人辟出一方安稳天地。
  也不知立了多久,纷纷碎雪如落花铺了他满肩。
  暮雪无声,他亦静默,只低垂着眼睫,神色是认真的温柔——此等专注情态,倒是学他义父学了个八九成。
  而后,他屈腰矮身,鼻尖呵出雾蒙白气,肩上积雪如飞絮濛濛,扑簌落地。隔着虚空,他在云杪发顶落下一个将触未触的吻。
  虽非大庭广众,也不该做出此等轻浮举措。这半妖……实在是不成体统,寡廉鲜耻。
  昭华拧起秀眉,握拳抵唇,咳嗽了一声。
  竹罗受惊,慌乱地抬起头,眼底的情意未来得及敛去,尚浓得化也化不开,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悉数向他投来。
  胸口心跳霎时一滞,而后轰鸣大作,鼓噪难已。
  只是阴差阳错,无意间的一道注视,却让他在清醒中生出恍惚,冷静中生出奢念。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昭华,你已得到这么多,为何还不知足?你究竟还想要得到什么?”
  昔年北斗的话亦在耳边回荡:“可惜,少君八字里孤辰、寡宿同现,注定孤亲缘、寡情缘。”
  他任两种声音交错交织,跌宕不休。识海却如拨云见雾,逐渐明朗。
  确实……可惜。
  说除却自由,再无他物可入眼,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幌子。若自由真有这般重要,那他想抛却少君这个身份,离开琳琅天阙自立门户,举世又有何方神圣能拦住他?
  宁肯压抑天性,戴上持重守礼的枷锁,不过是为讨母后欢心,不过是为……让父君多看他一眼。
  世上有情人无数,此等认真温柔的眼神、缱绻专注的情态,实在是数不胜数,比比皆是,却无一为他停驻,无一为他展露。
  而他此生所求———
  心底那个声音再度发问:“昭华,你已得到这么多,为何还不知足?你究竟还想要得到什么?”
  他这次答得肯定,不复迷惘。
  “我要这双眼睛,从今往后,只知看向我一人。我要他的全心全意,要他的誓死相随,要他的生生世世。”
  “可是……”那声音长叹,“你注定孤亲缘、寡情缘。北斗说过,若你不心生执念,自可享尽荣华、无病无灾。但倘若执意抢夺本不属于你之物,命局生变,或由吉煞入凶煞。这么做,你当真不会后悔?”
  后悔?昭华冷漠心道,这无双命格,和天赐福禄,都是罔顾他意愿、强加于身的累赘,不要也罢。
  无言与竹罗对视片刻,他舒展眉宇,唇边递出浅淡笑意,稍纵即逝。
  他不若云弟贪心。这世上,他要争的东西不多,因他无所欲、无所求。
  可但凡想要去争的东西,他又与云弟行事作风如出一辙。
  是势在必得,不容有异。
  便去作那结网蜘蛛,耐心候个千百来年,用尽各种心机手段,也要哄得这只穿花蛱蝶心甘情愿地跌进他的陷阱。
  从今往后——
  天上地下,相依相随。
  生路死途,同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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