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俞卿慢悠悠看过来,贺绎见沈俞卿这眼神就料到他此刻定是心情不好,于是向夏信投出求助的目光。
夏信掩唇偷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贺绎:“……”
他也跟尬笑,对那美人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美人答非所问,道:“早就听说你恢复了,正想着过去瞧瞧,我们虽已七年未见,但贺公子你为我做的事,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
“什么……事?”贺绎忐忑不安道。
美人盈盈一笑,身边顿时飘来几位男子痴迷的目光,她丝毫不在意,道:“摘安临河旁道观里的花呀,我记得当时你可差点爬树上下不来,还是……”
她眸光转向沈俞卿,笑道:“这位仙君抱你下来的。”
沈俞卿顿时脸色一沉,贺绎暗道:“不好,他要生气!”急忙道:“姑娘,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我早就忘了,我们今日还有事,有缘再见。”
送走美人,贺绎扑向沈俞卿,道:“处理完啦,师尊我们走!”
沈俞卿却幽幽道:“忘了?”
贺绎:“……”糟糕!
“没……没,怎么会呢,刚才那只是——”
沈俞卿笑得既讽刺又自嘲,道:“忘了好,本就没指望你多记几件事。”
“不是师尊我没忘,真的——”贺绎去拉沈俞卿袖子,沈俞卿甩手便走,贺绎跑上前,刚要说话,就见沈俞卿手摸向剑柄。
贺绎极会看脸色,立马耷拉下脑袋,道:“我错了我这就滚。”
他窜去夏信身边,半天没说话,情绪低落。
夏信轻声安慰道:“没事,师尊不会真生你气的。”
贺绎心道:“姓沈的也太敏感了……动不动就容易误伤,娇气死了,叫什么沈俞卿啊,叫沈娇娇得了。”面上却是满是颓色道,“师兄我没事。”
三人一路上气氛诡异,唯一心情好点能活跃气氛的夏信身体还不好,三句一咳,贺绎怕他咳出什么事了,所以就让夏信多休息会儿,于是乎夏信也不说话了。
穿过集市,便跨进一片荒地,荒地前方是一湖泊,名为“六奇湖”。
此湖有六奇,分别是无鱼无草无泥沙,有色有雾有灵石。
几人上船,贺绎就被这美景深深吸引住了。
六奇湖水呈淡淡的七色,原因在于湖底有七彩灵石,且湖身被雾包围,不得不说,身在这湖,还真有种步入仙境的感觉。
空气潮湿,水声清明。
贺绎赏着美景,忽地鬼使神差地看向沈俞卿——他正闭目养神。
夏信小声道:“师弟,与师兄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呗。”
贺绎的神识从沈俞卿的美貌中脱离,也小声道:“好啊,师兄你想听什么?”
“就是像刚刚那种地方,都有什么好玩的?”
贺绎沉吟片刻道:“……凑热闹?买吃食?买首饰?”
“啊……听起来好无聊。”
“师兄你没来过集市?”
“来过,就只是与今天一样,经过而已。”
贺绎给予他同情的眼神,思来想去,想到一有意思的,且上辈子也去走过过场的,神秘兮兮道:“有一个好玩的。”
“什么?”
贺绎声音几乎如蚊子般,说之前还频繁看向沈俞卿,确定他是否仍闭着眼,道:“青楼。”
夏信惊:“你还去过——”
贺绎:“嘘——”
夏信用气声道:“你还去过青楼?可你上山之前不才七岁吗?”
“……只是了解而已。”
“那快讲讲,里面是什么样的?”
贺绎便开始道:“就是有很多漂亮的人,然后只要有金子,你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哪里应该有很多漂亮姑娘吧?”
“男女都有。”
夏信脸一红,颇不自在道:“像刚刚那位姑娘一般绝色的也有?”
“当然,但身价肯定高,定是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两人东扯西扯,最后讲目光移到沈俞卿身上。
贺绎犹豫半晌,还是凑近夏信,道:“你说,像师尊这样的……”
第5章 背我
“师尊是我见过容貌最好的男子了……应该……”
贺绎道:“我觉得怕是只有皇宫那边买得起了。”
“嗯。”夏信表示赞同。
“所以凌芜山的弟子根本不担心那天落魄了,没饭吃,实在不行让师尊去卖唔——”
夏信瞳孔剧震,捂住贺绎的嘴:“嘘——”
沈俞卿的声音似从河对岸飘来:“卖什么?”
贺绎:“……”
贺绎心虚地想要道歉,却猛地和沈俞卿来了个对视。沈俞卿眸色浅,其中情绪也淡,像极了一汪清泉,其中毫无杂质,贺绎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忽然就不知说什么了。
憋了半天才脱口而出道:“师尊我错了我不说话了对不起。”
沈俞卿盯着他,道:“说到做到。”
贺绎把嘴巴抿得死死的,拼命点头。
“几位客官,四季山已到。”船夫恭敬道。
沈俞卿起身,道:“好,多谢。”
三人下船,眼前便是四季山,贺绎拍拍夏信,又指了指天,夏信看了眼天色道:“师尊,天色已暗,在此处休息吧。”
山脚下有一村子,不大,也无灯火。
沈俞卿轻轻点头,夏信这才放心上前,轻叩村子大门。
——无人回应。
贺绎摇头上前,扒拉开夏信,夏信不明所以,就见贺绎“轰”的声将门踹开,还冲他挑了挑眉。
夏信:“……”
“这样不好吧。”
贺绎:“哼嗯嗯嗯嗯——”
沈俞卿蹙眉,漠然道:“张嘴。”
贺绎:“啊啊啊——”
沈俞卿深吸一口气,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用力:“说、人、话。”
贺绎满足,心道:“沈娇娇,斗不过我吧。”他欢快解释道,“这地方连灯火都没有,深更半夜的哪有人出来呀,体验当瞎子吗?”
夏信意味深长地点头,沈俞卿却来了淡淡两个字:“废话。”
贺绎:“……”你不讽刺我就难受是吧??
贺绎正郁闷着,远处远处飘来风情万种的娇媚声音。
“呀,真巧啊,又遇见你了!”远处飘来风情万种的娇媚声音。
沈俞卿看了眼贺绎背后,道:“夏信。”
夏信轻咳一声,对贺绎无声道:“加油!师兄相信你!”,接着转头对沈俞卿说,“师尊,我们走吧。”
沈俞卿临走前斜睨贺绎,贺绎虎躯一震,忙干笑两声,欲和两人一同离开,结果还没等他笑完,两人便消失在村口。
“……”
贺绎在风中凌乱。
美人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笑道:“贺公子,我们缘分好深呀。”
贺绎:“抱歉这位姑娘,我真不记得你了……”
“没关系。”美人仍面上仍带着笑意,道,“那便重新认识吧,奴家姓慕名枫玥,叫我玥玥就好。”
贺绎:“……”
“贺公子,既然我们如此有缘,不如今夜一起喝酒吧。”
“这地方黑灯瞎火的怎么喝……”
慕枫玥道:“黑灯瞎火的才有意思嘛。”
“抱歉,慕姑娘,我这人前不久痴傻之症刚痊愈,若是喝酒……怕是会引起疯癫……”
慕枫玥听此,无趣道:“那好吧,公子先休息,明日再来找你。”
话落转身而去,留下一千姿百媚的背影。
沈俞卿和夏信也不知怎么和村民谈的,竟找出三间空屋子来,恰好一人一间。
贺绎半夜睡得极不踏实,生怕慕枫玥再找上门来,若让沈俞卿撞见,指不定给他戴个“风流”的帽子。
他想都能想到沈俞卿应是用怎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呵,污秽之辈,孽徒当死。”
贺绎被自己想法弄得汗毛直竖。
眼下如此无聊,贺绎便又做了张符,潜入沈俞卿的梦中。
这次是在沈俞卿的寝房里。
自上次在此地经历“滚来滚去”的事件后,贺绎一进这屋就颇为拘束,他四处乱看寻找沈俞卿,就听身后有人道:“你又来了。”
床幔下,一模糊身影坐了起来,皙白手臂伸出,拉开帘子,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便露在空气中——玉树临风,清风霁月。
沈俞卿半眯着眼下床,似是刚睡醒的猫。他招手,声音慵懒,带着倦意:“过来。”
即便是在梦里也是这高高在上的感觉,贺绎暗暗讽刺,却还是走了过去。
沈俞卿:“鞋子。”
贺绎低头找鞋子,拿到手后放在沈俞卿脚边。
沈俞卿也不好好穿鞋,仍眯着眼,把自己的脚往里一通乱塞,像个不会自理还在闹脾气的小孩,贺绎在一边看着相当无语。
贺绎无奈:“我帮你吧。”
说着,弯腰给沈俞卿整理鞋子。
头上,沈俞卿的声音传来:“为师见你很久没系祈福带了,是忘了吗?”
贺绎没好气道:“七年前的东西,谁知道那傻子给放哪里去了。”
沈俞卿语气失落,轻喃:“原来是丢了……”
贺绎不知为何,听到沈俞卿这语调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刚想开口解释,沈俞卿便道:“早知道你会像现在一样不愿与为师相处,所以才给了你祈福带防身,没想到连为师赠予的物品都不想要……”
贺绎正拉着被沈俞卿踩在脚底的布料,闻言,手一顿。
“不是,谁不想要了?”贺绎给气笑了:“师父,你不能这么敏感,要是一辈子都这样的话该受多少与你不相干的委屈。”
“……”沈俞卿默然,顷刻,道:“你体质特殊,易招惹孤魂野鬼,那带子是防身用的,如今没了它,就必须天天与为师在一起。”
贺绎手一提,终于将鞋子给沈俞卿穿好,松了口气,抬眼,道:“在一起就在一起呗,我还需要你呢。”
“……”
沈俞卿这次沉默了很久,就当贺绎认为自己又戳到他怒点,沈俞卿不会再说话时,他却哂笑,道:“还是梦里的你能讨为师欢心些。”
贺绎不屑道:“明明梦外的我也很……那啥,只是你限制了我的发挥。”
沈俞卿摇头:“没感觉到。”
“说了你也不信,要是师父你在梦外不那么灭绝人性……”
贺绎说着说着,失了声,偏头看向攀上自己双肩的手,道:“师尊你这是干什么?”
沈俞卿将脑袋搭在贺绎肩上,柔顺的墨发扫过贺绎脸颊与手心,却似痒在了心里。
他身上一直有一股特殊的香气,说不上好闻,但就是很让人舒服,甚至可以说是夏日解暑,冬日暖阳。
“若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沈俞卿道,“不要再惹我生气了,十三。”
十三又是什么称呼……
沈俞卿和这傻子的往事还真丰富多彩。
贺绎暗自想着,看今日沈俞卿心态比较平静,还莫名的依赖他,便试探道:“师尊,知道这世上有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沈俞卿声音黏糊,道:“不知道,说来听听?”
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肩头,贺绎有些不自在,平静良久,才道:“他与你一模一样,仙风道骨,眉目如画,喜欢看书作画,屋外也有一片花田……”贺绎努力让自己语气不那么冲,说得很慢。
“喜欢他吗?”
“啊?”
“看你这么了解他,所以想问问。”
“怎么会。”贺绎失笑:“我能喜欢他?说出去吓死一帮人!”
沈俞卿平淡道:“那便不要问了。”
“为何?”
他的声音可谓是今晚最冷的一次:“不喜欢的人还想着干什么?”
贺绎:“……”
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
今夜的梦十分漫长,贺绎出梦时外面已大亮,他身在沈俞卿房前,看着推门而出的人,竟有这样一种感觉——四季山风景美如画,人亦然。
沈俞卿梦里梦外就是两个人,恰如现在,沈俞卿依旧冷若冰霜,甚至看见贺绎后更冷了些,就连贺绎这种在魔修堆里混久了的,还是能被他身上的寒意震慑到。
而在梦里,说是良师益友好像还差那么一点,沈俞卿好像挺喜欢他的。
不过看着方青泽那张脸……
——像你这种人,梦里会有多肮脏。
那时候,他问方青泽为何种花,方青泽说:“香气四溢,讨人喜欢,既漂亮,也不失内涵,与尊主特点相反的东西,我都喜欢。”
……反正他是没办法以同样的喜欢回报沈俞卿了。
贺绎发现自己好像把沈俞卿和方青泽之间的界限定得太过清晰,甚至忘记自己曾经猜忌过他们两个是否是同一人。
“愣着等死?”
沈俞卿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了他身后,依旧是用那跟杀父仇人对话一般的语气,贺绎不知不觉竟有些习惯了,忙道:“我去找夏师兄!”
夏信的话像游魂一样突然出现:“咳,师兄已经来了。”
贺绎:“……咳。”
沈俞卿带着二人上山,四季山,顾名思义,一座山包含四个季节,从山脚到山顶依次是——秋,春,夏,冬。
也因此,山的颜色丰富,气候差异较大导致山四周围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如梦似幻。
然,一旦上山,就会发现此山与所见根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