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米尔倒在桑德拉怀里有些神志不清,头疼欲裂,眼睛被强光灼伤,干涩地抽疼着,他忍着剧痛尝试着睁开一条缝,眼前却是一片血红。
明明没有身体,但此刻他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着瘀血,但是却吐不出来,攻击他的不知是什么力量,即便是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受过伤的地方却还是像是存在什么毒虫一般,仍然在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灵魂。
桑德拉似乎在叫他,但是他耳朵正在嗡鸣,他的声音忽近忽远,听不清说了什么,他轻巧的灵魂,此时就像是被铸了生铁一样沉重,他无法抵抗这种困境,正思虑着他的这种状态是不是因为他的灵魂正在消亡,这时,他的手边突然一热,视线中似乎有一种温暖的颜色驱散了什么。
灵魂的掌控权逐渐回归,眼前的血红变薄了许多,他能看到了面前的虚影,桑德拉在叫他,而他的剑正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
视线越来越清晰,桑德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脸上多了些血迹和灰尘,眼中也带着些斑驳的痕迹,像是泪水。
他和桑德拉说话不需要喉咙,看着桑德拉的样子,下意识地想问他怎么了,话不用说出口,桑德拉就告诉他说他差点死掉。
桑德拉脸上写满了懊悔,路米尔见状,心里不由得难受,他努力地撑起身体,发现桑德拉身上竟然环绕着一种他有些熟悉的魔法能量,就像是他在蓝塔里昏迷的那几天,桑德拉身上的那种能量一样。
路米尔意识到,桑德拉这是又为他“续命”了。
路米尔来不及怪罪,桑德拉突然抱着他站了起来,他恍惚了一瞬,低头看见那些岩浆竟然全都朝着这棵神树翻涌了上来。
它们像是一个散发着高温,逐渐升起的漩涡一样,一点一点攀爬上神树,在树身上凝结,形成坚硬的岩石,慢慢将神树包裹起来。
眼看岩浆就要漫延到他们脚下,路米尔抬了抬脚,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桑德拉盯着脚下的岩浆,微微喘息:“这棵树没死,它要以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说不定还能杀死我们。”
路米尔紧皱着眉头,他们的处境险峻,火海中的灵魂已经不见踪影,这棵树淹没以后,他们就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而这里的岩浆又带着焚噬的力量,结界支撑不了几秒钟,等这棵树躲进岩层,他们的下场就只能是被烧死。
他脚下一动,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去,是他的剑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散发着微热的温度,他将剑捡起来,发现剑身上竟然被焚烧出了一片不小的缺口。
他惊讶地摸过那片缺口,感觉他的剑竟然在他的手中轻轻地颤动,像是在朝他低低地悲鸣。
路米尔咬着嘴唇,攥着剑柄的手,指节有些发白,他看着狼狈的桑德拉,还有那些在淹没在火海里已经看不见影子的灵魂,眼神突然多了几分恨意。
脚下神树的光芒被岩浆盖住了不少,但那被层层叠上来的岩石遮挡着的树身上,隐隐约约仍然能看到一道被利刃霍裂的巨大伤口,路米尔看着那些凝聚而来的岩浆像是一张怪物巨口一样向他们吞噬而来,轻声冷笑道:“没死?那它还要再挨一剑!”
路米尔脑袋热了一瞬,他想,他们本身就站在这棵树的树顶,树身既然被岩浆挡住了,那他就在它的头顶上,把它纵着斩开!
话落,他提起了手中的剑,剑尖朝下对着脚下的神树欲要刺下,但他比量了片刻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这棵树实在太大了,树冠绵延起伏几公里,枝叶下或粗或细的枝干纵横交错,盘曲交结,根本分不清是主是次。
桑德拉也拦住了他,看着他残损的剑说道:“我们找不到这树的中心,时间太短了,砍错了我们就再也没机会了,你的剑已经用不了几次了,我们得保险一点。”
路米尔看着他:“你有主意。”
桑德拉道:“想杀死它,还得拦腰砍断它,我们得下去。”
路米尔道:“我们下不去。”
“能,相信我。”
桑德拉看着脚下的岩浆,没注意到路米尔,抬头看见路米尔正看着他不说话,微微蹙着眉,眼神含着些生气的意思。
“怎么了?”
路米尔冷冷道:“你还能活着出去吗?”
桑德拉苦笑道:“说什么呢,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路米尔说道:“你能保证我能或者出去,可是你呢?我恢复得太快了,就像你一样,为什么?你敢说那得那些魔法对你得伤害不大吗?”
桑德拉说道:“不大,我不会死,而且我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好好的。”
路米尔想反驳他,桑德拉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嘴巴,说道:“你看看下面的岩浆,再磨蹭我们可都要死在这里了。”
路米尔瞪了他一眼,心里极为烦闷,问道:“怎么下去!”
桑德拉拍着他的后背:“我带你下去。”
路米尔冷着脸说道:“我们死在下面怎么办?”
桑德拉低头笑道:“权当殉情,你愿意吗?”
路米尔听着他在耳边不正经地低语,突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呵,也行。”
桑德拉揽住他的腰,又说道:“别忘了,我们的婚礼。”
路米尔闻言握紧手中的剑,看着那翻涌的岩浆,目光坚定:“能活下来就听你的安排。”
桑德拉在他耳边笑了一声,设下一个结界,脚下一动带着路米尔离开了原地,跳向了脚下那个由岩浆凝聚的血盆大口。
桑德拉跳的精准,径直跃入了那个漩涡的最中心。
周围的岩浆已经冷却成岩石,而他们脚下赤红滚烫的岩浆却像是火神心脏里刚刚迸发出的血液一样鲜活热烈,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迅速地向上涌来。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脚下那不断上涌的滚烫岩浆发出灼热骇人的光芒。
那棵树的树身已经被岩浆没过了一半,桑德拉踏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块,炙烤的他们两个人都大汗淋漓,他们不敢再犹豫,桑德拉突然低下头用力地亲了路米尔的嘴唇,随后放开,定定地看着他说道:“看来机会只有一次了。你能做到吗?”
路米尔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剑,坚定道:“嗯!”
桑德拉道:“好,我数一二三。”
“一……”
“二……”
“三!”
话音一落,桑德拉猛地蹬了一脚墙壁,抱着路米尔直冲那即将被岩浆吞没的树身!
路米尔双手紧紧地握着剑柄,早早地蓄足了力气,待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地朝那棵神树横劈了下去!
他们离那滚烫的岩浆十分接近,极高的温度让路米尔除了疼痛还感觉到极度的眩晕。
树身与剑刃相撞依旧发出了巨大的冲击力,但是路米尔做好了准备,即便是他的双臂就像是要被卸下来一样疼痛,他也咬着牙用力地将剑刃砌进树身。
那把剑和神树比起来是那么的渺小,但是当它得到路米尔的命令要将面前的庞然大物斩断时,小小的剑刃上却发出了强劲到惊人力量!一道极长的光波从剑身斩出,带着横扫一切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冲向神树!
锋利的剑刃砍在树身上,就真的像是一把锋利的斧子劈砍朽木一样轻巧,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剑身的锋芒已经延伸进了树心,树身的创口处流出犹如小型泄洪一般的金色的汁液,整个神树的光芒骤然一暗!
还差一点!
路米尔顶着洪流,仍然在坚持,身上的力量渐渐流失,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桑德拉突然伸出手臂,握住了他的手,在剑柄上加了一把劲。
金色的树汁流进脚下的岩浆,让原本就暴躁的火水迸溅起来,不断地掀起大团大团的蒸汽,脚下赤红的颜色逐渐变成黑色,凸起来的岩坑里变得黑压压一片,如同坟墓,但与冰冷的坟墓不同的是,这弥漫不散的蒸汽,带着不亚于岩浆的温度包裹着他们,并不让人好受。
桑德拉在他的身后,黑暗中路米尔只听见“滋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发出的,但是却让他很心慌。
他的剑在斩进树身的同时,剑刃也在被神树迅速地腐蚀着。
只看谁撑得住了!
路米尔咬牙,还差一点了!
在这其实并不漫长的胶着中,只听黑暗中“咔嚓”一声。
他的剑断了。
第一百零八章 终结
路米尔手中一松,剑柄竟然被面前倾泻下来的树汁冲了出去。
桑德拉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到,险些掉下去,幸而及时地抓住了树身上那个巨大断口的边缘,顺手抓住了落下去的路米尔。
洪流一般的树汁在头顶宣泄,桑德拉一手抓着断口,一手抓着路米尔,动弹不得。
路米尔的头脑还是有些懵懵的,他的剑断了说明他的魔法也消失了,此时他即便是能空出一只手来设结界,但也是有心无力。
不知道桑德拉能撑多久,头顶上的树汁对他们来说威胁并不是很大,毕竟他们脚下的岩浆还在上涌,虽然它们相遇激起的蒸汽不亚于岩浆升腾起来的温度,但是比起掉进岩浆里,只是这种程度他们是能接受的。
况且这些树汁在一定程度上为他们冷却了不少来自脚下温度,如果上面的树汁流尽了,脚下的岩浆不停的话,他们要么要想办法爬上去,要么就会在这里被岩浆淹没,死在这里。
可是这棵树,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斩断了!
就这么前功尽弃,不可能!
路米尔咬了咬牙,大声道:“就差一点了,能不能推倒这棵树!”
桑德拉也在喊,他知晓路米尔的想法,眼中同样带着不甘与愤怒,大声道:“这棵树可以自愈,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试着将路米尔拉上来,抬到胸前:“我带你上去!”
说着,他低喝一声,手臂上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将他们两个人都撑高了一段距离。
他顶着树汁的冲击,一用力想踩着岩壁跳上去,谁知就在这时,那神树树身上的巨大断口突然金光一闪,一股冲击力直接将他们撞飞了出去!
路米尔跌在墙壁上,背后是桑德拉,他被摔得不轻,可见桑德拉更甚。
他眩晕了一瞬,清醒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整个世界正在地动山摇,而自己正在沿着一处岩壁向下滑,他一惊,刚一动却发现桑德拉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而他也并没有挣扎,路米尔也忍住没动,因为他也发现,他们脚下的温度已经不再那么热烈了。
等他们落“地”,路米尔的双脚踩进了水里,水中带着并不高的温度,应该是那些树汁,他们脚下踩着的,也应该是那些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凹凸不平的岩石。
神树没有了光芒,岩浆也都变成了黑色坚硬的岩石,整个世界漆黑一片,他们这次真的像是被埋进了坟墓里,只不过这个坟墓正在剧烈地摇晃。
这里摇动的太厉害,头顶上淅淅沥沥地滴撒着树汁,大大小小的落石也不断地掉下来,一颗小石头砸到了路米尔的头上,路米尔大叫一声,吓得桑德拉立刻伸出手臂护住了他。
路米尔揉不到自己的头,只能干疼,地面摇晃得他站不住,他扶着桑德拉问道:“怎么回事?”
黑暗中他不知道桑德拉在干什么,只听头顶上桑德拉低声说道:“那棵树断了。”
“小心!”
路米尔一愣,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得巨响,他们所在的“坟墓”突然幅度很大地颠倒了一下,路米尔瞬间就被晃倒了,一头栽进了积得很深的树汁里,呛了一口水,被桑德拉立马捞了起来。
剧烈摇晃中,岩石被震断,巨石滚落,路米尔被桑德拉压在胸前,却有一瞬间看到了“坟墓”外面的景象,原本灰暗的天空变得晴朗了些,那些飞扬的灰烬沙石也减少了不少,一段巨大的金色枝干横在那“坟墓”的裂缝处,紧接着被另一段更大的枝干压了下去……
那裂缝仅仅存在了几秒钟就又被滚落的岩石给埋住了,眼前又变回了一片黑暗,他和桑德拉跌落在地上,随波逐流一般地被汁水与石块裹挟着冲向未知的方向。
时间过了很久,头顶上的巨大声音逐渐消沉,地面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们在停止流动的泥水沙石间爬起来,在黑暗中互相摸了摸对方有没有受伤,路米尔这才问道:“这是哪里?”
他想站起来,却被头顶上横七竖八的石头磕了一下,在四周摸索了一下,发现他们所处的空间十分的狭小,仅能让他们在这里坐起来或者蹲着。
桑德拉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小火苗,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脸上粘满了泥土和血污,他屈起一条腿,放松地倚在岩壁上,久违地又弯起了玩世不恭的嘴角,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应该是安全的,因为那棵树已经死了。”
路米尔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知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抹了一把脸,但是却发现摸不到自己,于是便伸手帮桑德拉擦了擦脸颊。
桑德拉不由得失笑,他把路米尔抱过来,轻轻地帮他擦着脸上的泥浆,说道:“说好的,我们的婚礼就由我说的算了。”
路米尔轻笑道:“你是不是傻了,我们还没有出去呢。”
桑德拉在他的颈窝处磨蹭,道:“树已经死了,想出去再简单不过了。”
路米尔被他蹭得有些痒,他推着桑德拉的脑袋说道:“别闹,你得先带我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