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电网因为通电不时炸开小火花，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令叶枝又想起第一次见到那只红色大鸟时，对方翅膀上带着的火花与闪电。
　　所以在这里面，被电网束缚住的，就是那只红色大鸟吗？
　　叶枝又站了站，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越的鸟叫。
　　叶枝诧异地转回头去，就见不知什么时候幽深的树林里蹿出了一只通体赤红的鸟。
　　大鸟的双翅都收着，并没有张开，树林密集，顶部又有电网，并没有让它肆意飞翔的空间。
　　叶枝停下离去的步伐，顿在原地。
　　他认出来了，这就是他之前见过的那只红色大鸟，他这一生就只见过这么一只。
　　大鸟不知为什么来到了这片梧桐林的边缘地带，叶枝想，可能是在巡视自己的居住地，或者就是普通的散步。
　　现在大鸟停在了这里，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叶枝想了想，又往电网边凑近了几步，他本来就是来看这只大鸟的。
　　凑近了能看到大鸟的羽毛细节，赤红色的长羽下覆盖着粉红色的细软绒毛，长颈到胸脯这一块颜色逐渐浅淡。
　　嫩黄色的鸟喙，头顶上立着三根鸟冠，末端是孔雀羽毛眼睛的形状。
　　漂亮的异常出色的一只鸟儿。
　　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它。
　　叶枝着迷似的伸出手去，大鸟却突然叫了一声。
　　叶枝瞬间回神，看着和电网就差一厘米距离的自己的手，冷汗瞬间下来。
　　电网通电，要困住这么一只体型巨大的鸟类，其中流通的电流肯定不容小觑。
　　叶枝要是就这么触碰上去了，不说半身不遂，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叶枝后知后觉大鸟刚才的叫声是警示。
　　他看向出声提醒自己的大鸟，虽然他们目前才见了两次，但每次遇到对方，他好像都有一段短暂的失神期。
　　叶枝解释不了自己这种反应。
　　就像被一种美丽砸的目眩神迷，进入短暂的晕眩期。
　　第一次见到他，后来想来看看他，现在再次见到，叶枝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这张电网隔绝，他本来想摸摸它的脑袋的。
　　他们对视良久，大鸟一直没有走开。
　　突然，叶枝的肚子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中午没有吃午饭就过来了。
　　他看着大鸟，扬了扬手，说：“回去吧，我下次再来看你。”
　　叶枝说完，自己都笑了笑，也不知道这只大鸟能不能听懂。
　　大鸟却好像听懂了的样子，他像想要离开的叶枝靠近了几步，却因为体型巨大，步子也迈得大，刹时间撞上了电网。
　　白到刺目的电光霎时炸开，火花闪电的声音围绕着大鸟呲呲作响，空气中甚至隐隐有羽毛烧焦的气味传来。
　　叶枝面色一变，慌忙向大鸟靠近。
　　然而此时电网已经被触动，电流不稳固，场面危险，叶枝即使只是靠近也有可能被殃及池鱼。
　　这时候，大鸟突然振翅一扬，翅膀扇起风流，向后退去。
　　叶枝焦急地去看大鸟的情况。
　　就见大鸟原本干净的羽毛全都染上黑灰，柔顺的绒羽也都炸了起来。
　　叶枝不知道这样的电击对大鸟的伤害有多少，可是他被挡在外面，也无能为力。
　　大鸟振翅高鸣了一声，就往梧桐树林中央飞去。
　　他飞得很低，叶枝本来以为是因为他受伤重飞不高，还是从大鸟控制飞翔高度的细节才看出，原来这片区域的顶部也有电流。
　　也是，如果没有上面的电流控制的话，叶枝相信，以大鸟的能力，肯定会高飞远去。
　　他是被完完全全地控在一个四方的盒子里。
　　叶枝说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知道自己的胸腔很闷。
　　他长有一双矫健的翅膀，却不能在向往的天空高翔。
　　——
　　叶枝回到竹园的时候，百灵、画眉和乌鸦已经恢复了人形。
　　叶枝问了他们身体是否还好，百灵画眉叽叽喳喳的：
　　“很好呀，你不要小看我们呀。”
　　“就是，你还是一个退化人类呢。”
　　叶枝：“……”兽人间的种族歧视真是根深蒂固。
　　他倒没有生气，百灵和画眉人都很好，只是这种潜移默化的思想意识改变不过来，他们自己也注意不到。
　　叶枝刚去了凤栖梧，现在心很累，并不想和他们讨论这些涉及意识形态的东西。
　　这时候乌鸦窜过来，在他身边嗅来嗅去，“你身上怎么一股鸟毛味儿？”
　　叶枝：“可能是和你们一起呆的久了？”
　　“胡说！”乌鸦大叫，“这根本不是我们的鸟毛味！”
　　叶枝：“……”
　　百灵也凑过来，在叶枝身上闻了闻，“这个味道好熟悉啊。”
　　画眉皱了皱鼻子，“我也感觉有点，而且这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这个词出来，这三只鸟像是都想到了什么，齐刷刷的扭头看向叶枝：
　　“你去凤栖梧了？！”
　　叶枝没想到他们这都能闻出来，不过他本来就没想隐瞒，于是点点头大方的承认了。
　　“是，我中午去了一趟凤栖梧，看到里面关着一只红色的大鸟。”
　　三只鸟整齐地都后退了一步，“你你你……”
　　已经话都气的说不完整了。
　　“你去那里干什么呀？”
　　“那里不让去，你怎么偷去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最冷静的是乌鸦：“你已经脏了，快去洗洗。”
　　叶枝：“……”
　　叶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对那只红色大鸟观感不好。”
　　叶枝顿了顿，但什么都没等到，三只大鸟都没有回答他，于是他继续道：
　　“我想去凤栖梧喂养那只大鸟。”
　　叶枝没等他们说话，先他们一步，“我看到那里有穿蓝色工作服的人员投喂食物，我也想去那里。”
　　这次过了很久，三只鸟都没有说话。
　　他们面色复杂，像是不明白叶枝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好好的熊猫幼崽不喂，跑去喂那只暴躁娇恣的大鸟。
　　熊猫幼崽乖巧可爱，熊猫妈妈因为在带崽期，也很少会有暴燥失控的时候。
　　而那只红色大鸟呢，他暴躁又好动，经常发疯。每次疯起来的叫声他们缩在窝里都害怕。
　　连顶尖兽人都不想接喂养那只大鸟的工作，他一个退化人类，怎么敢呢？
　　三只鸟都不知道怎么劝叶枝，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叶枝这样自寻死路的。
　　于是都只能无奈地看着他。
　　叶枝于是再问了一遍，“我刚来这里不熟悉，调去凤栖梧那边，是还在原先办理入职手续的地方申请吗？”
　　一阵沉默，最后还是百灵站出来说话，“是那里，不过……”
　　乌鸦接上后一句，“虽然没有兽人愿意去那边，但是你想到那边去，大概率也不会被同意。”


第7章 孔雀
　　“凤栖梧？”工作人员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这个年轻退化人类，“你想要调去那里工作？”
　　楼兰的兽型是昆虫类，战斗力并不强，一直做文职工作，她在洪荒动物园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
　　她管理人事调度，这些年来找她调离凤栖梧的兽人不少，但从来没见过一个想往那里调的。
　　她打量着下午这个贸贸然来找自己的年轻人。
　　一头黑发剪的整整齐齐，皮肤白净，五官俊秀，周身气质很干净，看起来刚出社会不久，还保留着未涉世的纯净，没有被社会气息侵染。
　　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于是楼兰多了几分耐心，“凤栖梧的工作并不简单，而喂养熊猫幼崽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别人都求之不得，你为什么要放弃呢？”
　　叶枝看着对方，将对方的问题仔细想了想，没有敷衍，答道：“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服从安排。喂养熊猫或者喂养其他什么动物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楼兰点点头，耐心的听对方继续说，她知道对方接下来肯定还有话。
　　“我被分配了去喂养熊猫，我很喜欢熊猫，那些熊猫也很喜欢我。”想到熊猫幼崽们只吃自己喂的竹笋，叶枝笑了笑。
　　“我从这件事中感到快乐，至此，我知道，喂养一只动物是喂养人和动物之间的双向选择。”
　　叶枝抬起眼帘，看向楼兰，接下来的话他想了很久，也是支持他来到这里的决心。
　　“我很喜欢那只红色大鸟，从第一眼看见他我就想养他，”叶枝的眼睛眯起来，“他很特别，我觉得不只是我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我。”
　　“哦？”听到叶枝这句话，楼兰掀起了眼皮，“他也选择了你？怎么说？”
　　楼兰忍不住想笑，她想问问这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类，知道那只红色大鸟的身份吗？知道它的危险性吗？
　　就敢大言不惭的说这些话。
　　这次叶枝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当一只动物亲近你时，你会知道的。”
　　“呵，”楼兰笑，“好苍白无力的解释。”
　　叶枝抿起嘴，他也很无奈。
　　他和那只红色大鸟给予彼此的感觉太玄了，无论是空中的回望，还是隔着电网的对视，这些都无法说服一个兽人，他和一只动物之间通过眼神有了交流。
　　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也没有说出来给别人听。
　　索性不说，而且这也只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
　　“我对您说的都是真的，”叶枝诚恳道，“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申请。”
　　楼兰又看了他几眼，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好吧。”现在的年轻人。
　　不过这本来也不关她事，只不过是看他亲切多劝几句而已。
　　既然他已经决定了，那楼兰也不再多加劝阻，便打开电脑替他操作。
　　叶枝感谢地等在一旁，没想到过了一分钟后，楼兰的眉头皱了起来，奇异道：“怎么回事？”
　　“怎么了？”叶枝问。
　　楼兰从电脑前抬起头，“申请被系统自动拒绝了。”
　　——
　　叶枝从楼里出来的时候，遇见了珞珈，他来动物园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珞珈看了看叶枝，又探身看了眼他背后的办公楼，“是有什么事要来这儿办吗？”
　　珞珈询问的表情很真挚，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叶枝便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这样啊，”珞珈听完点点头，“系统自动拒绝是因为出现了新的评断规则，楼兰权限不够，不能查看条件。”
　　叶枝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
　　叶枝此刻是真的震惊了，他第一次在动物园遇见的这个人，身份好像并不平凡。
　　珞珈弯着眼睛笑起来， “你说呢？看你的样子，不是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吗？”
　　“……”叶枝用手摸摸鼻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也没猜到多少，只是既然能知道楼兰都不知道的事，身份肯定不低。
　　动物园里职权高的职位，七七八八也就那么几个了，用排除法就差不多能划个范围。
　　“不逗你了，”珞珈收了笑，严肃道，“想去凤栖梧并不容易，根据最新的规则，精神力达到A级以上才可以。”
　　叶枝闻言：“那我？”
　　“退化人类没有精神力。”
　　叶枝：“……”
　　珞珈看着眼前人瞬间垮下去的眉眼，莫名有些可爱让人生出些继续逗逗的想法。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叶枝，对方问他在哪里办理入职手续，那怯生生的样子比他自己还像只小动物。
　　“别灰心，你还是有机会的。”珞珈安慰。
　　“嗯？”闻言，叶枝的眼睛亮起来。
　　“咳，”珞珈侧了侧头，咳了一声，“新加上这条评断规则是因为不想损害饲养员的精神健康，毕竟在凤栖梧工作挺费饲养员的。”
　　叶枝想起每次那只红色大鸟的鸣叫都会引起百灵他们变回原形，所以珞珈说的精神力的损害是指这个吗？
　　就听对方继续道：“如果能证明你有这个能力饲养，又不会被他的鸣叫影响的话，我可以把你调去凤栖梧。”
　　“真的吗？”叶枝高兴的声音都轻快起来，山重水复时总见峰回路转，他对待着眼前的柳暗花明，又确认道：
　　“那我要怎么证明呢？”
　　“嗯这个……”珞珈沉吟了几声，然后道，“熊猫幼崽太乖顺了，你先去喂养一段时间的人鱼吧。”
　　珞珈还记得他上次陪叶枝一起去竹园，那熊猫幼崽简直乖巧可爱的不像熊猫。
　　“凤栖梧那边的喂养比人鱼的喂养还麻烦，如果你能还承受得了人鱼的闹腾，”珞珈耸耸肩，“那我就保举你去凤栖梧咯。”
　　“多谢你。”叶枝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件事本来和对方没有什么关系，他却能为了帮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哈，客气，”珞珈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我能提前收点利息吗？”
　　“嗯？什么？”叶枝此刻是真的有点茫然。
　　“你再摸摸我的脑袋吧。”
　　珞珈的声音很轻，好像还有些害羞。
　　叶枝听到这个要求也是失笑，他猜珞珈和百灵他们一样，兽型也是鸟类，所以才这么喜欢被他摸脑袋。
　　他点点头，微笑道：“好啊。”
　　叶枝向珞珈走近了几步，珞珈却在这个时候后退了两步。
　　叶枝正疑问的时候，就见珞珈抖动身体变成了一只通身浓绿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