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翻拉着韩主任:“他是堂洛斯亲自任命的,在这动不得啊。”
韩主任气不过,但理智还在,点点头,拧出一个笑容:“年轻人气盛,难免的,难免的…”
“满招损,迟早吃亏,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
木凌往他们那一瞄,小声问身边人:
“两位主任平时干什么?”
这把身边人问倒了,他思索半天才说:
“韩主任负责和其他部门对接,还把关研发和实验的流程…于主任嘛,负责部门里所有人员的档案资料同福利待遇…”
木凌奇怪了:“这不是协调部门的工作?”他自己的就不归于翻管。
那人苦笑:
“本来是,但制药部门情况特殊,其他部门对我们的工作完全说不上话,每年研发都需要大量经费,时常还要追增,数额大到协调部门无法敲定,索性上面就拨总额,让部门内部自己安排…”
木凌若有所思:“匪邦还挺有钱。”
“雌子们挣钱凶花钱也凶…大手大脚惯了,虽然堂洛斯带队参加一个任务就能带回匪邦整年的运转经费…”那人叹了口气:“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不缺钱花。”
之所以不缺,是因为匪邦现在可控地区狭小,而且除了精神稳定剂,雌虫完全可以自给自足,采矿、安保、接受雇佣…挣钱的法子五花八门,但基本靠武力维系。
虫族社会基本是雌虫挣钱养活雄虫和亚雌,能产生经济价值的亚雌虽然有,但也不多,因而匪邦花钱的地方很少。
就是养人类费点神,但对于骁勇善战的雌虫而言也不算多大事,比较起来可比雄虫省多了。
木凌心里大概有数。
虫族没有福利社会的概念,所有开支都花在战争和享受上,而与人类的大战已经平息百年,双方都没有大规模热战的意愿,于是只剩享受。
雌虫所生产的富余价值完全能够支撑这一点,反而因为无所事事憋出一把子无处使的力气,四处琢磨着寻衅滋事,于是维持治安又成了一笔开销,帝国也不放在心上。
但此处人虫混居,雌虫居多的虫族群体没把改善辖地居民生活水平放在心上,应该说他们尚且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这个。
所以哪怕制药部被一群酒囊饭袋把持,但只要他们说有招,走投无路的雌子们都愿意花重金养着他们,这种给养缺乏监管,于是给养出一团腐肉。
木凌指望两位主任有些真材实料,否则就要拿他们开刀了。
他一直看到深夜才回去,卡恩在内网私信告诉他所需的资料已经找齐,明天打包发给他,他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干事麻利,以后可以提携提携。
正在脑内指点江山之际,他回到自己的豪华公寓,把除去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开门的声音传来,他看过去。
堂洛斯惊讶的脸出现在门后,两人面面厮觑半晌。
木凌张了张嘴,无数猜测从脑子里滑过,思绪纷繁反而语塞。
堂洛斯脸上的讶然转为恍然,然后哭笑不得。
他突然想起昨晚和卢克的谈话
“你拒绝和那三只雄虫住一层。”卢克询问的表情很认真:“对他们有什么不满吗?”
堂洛斯对这忠贞耿介的哥们一向无奈,好声好气解释道:“住一起看他们对着我瑟瑟发抖?”
卢克道:“那个C级胆子挺大,好像也有意愿,你…”
“停停停,听听你什么口气,像个皮条客似的,我不需要好吧。”
“…明白了,你还是不喜欢雄虫。”
堂洛斯扶额叹息:“雄虫嘛…都那样…”
“那说正事,今天那个人类,你喜欢他?”
“…是挺喜欢的,他说的法子蛮有趣…”堂洛斯盯着他眼神警惕:“但不是那个意思啊,你收敛一点。”
“明白。”卢克神情淡定。
明白个大头鬼啊!堂洛斯腹诽。
……
“你…”两人齐齐开口,又齐齐闭嘴,看着对方示意对方先讲。
堂洛斯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看他:
“他们给你安排的住这里?”
“这是你的房间。”木凌瞬间懂了一切,难怪他一个新人就可以住最高层,感情卢克不是在以国士之礼待他,是把他当金丝雀给堂洛斯送上门了——还没告诉雀儿的主人一声。
堂洛斯默认。
“让他们给我换个屋。”
木凌体贴道,他如果是王爷或皇子,这就是以下犯上,该被处以极刑,他即便不震怒也不会有好脸色。
然而此时,在堂洛斯尴尬又懊恼的表情面前他毫无韫意,只得无声叹气,两辈子头一回明白了什么叫美色误人。
“不用了…这还有其他房间,你不介意就行。”堂洛斯顾及换房可能给木凌带去风言风语,他新来没站稳脚跟,而且卢克那小子行事莽撞,保不准会冲到他面前质问他哪让自己不开心了。
这孩子无辜,倒了血霉被卢克抓阄…他是对几只新到的雄子没兴趣,但不代表就饥渴到人类小孩也不放过——说起来,十九岁,好像也不小了?
“我闯入你的住处,你不介意就行,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木凌迎着他的打量笑的轻松。
“胆子很大嘛…”堂洛斯舔舔唇:“我在外名声可不太好。”
木凌失笑:“你又不凶,有什么好怕的,谣言三千,挨个认真,我还要不要出门了?”
堂洛斯眨眨眼:“你要睡哪间?”
“都行。”
“那我隔壁吧。”
点头的时候,木凌隔着精神屏障都能听见系统歇斯底里的尖叫:“大凶大凶大凶——宿主!他超级凶的!”
第6章
木凌走马上任,事分两头,一是实验自己关于稳定剂的假设,二是查账。
后者本来不在计划范围内,可周围人明里暗里疯狂暗示,有种把他当青天大老爷要他做主的感觉,他也就不得不调查一番。
开始工作第一个星期,有人悄悄把部门成立八年以来的账本送到他桌上。
他们也试过向协调部门举报,但韩主任花样百出,总能给圆过去,其他人对他们工作内容不清不楚,整个匪邦的安定又大多仰赖药剂,于是这竟成了大厦中不能轻易触碰的区域。
他们猜近两年新增的安神师岗位就是为制衡制药部而设的。
现在木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空降至此,有人送上账目也算投石问路,探探他究竟是什么品性。
木凌不看还好,一看火冒三丈,立马把实验的事情往后推,全身心投入整理这些年的烂账。
一共明暗两本账,明账一团乱麻也不知怎么逃脱追究的,而暗账里的污秽是他昔年摄政也未碰到的。
这些钱都够再造一个匪邦了!
木凌最恨贪官,这晚决心耗在办公室了。反是堂洛斯见他没回来好奇下来找,发现整个部门就他那间灯火通明。
进门就感受到里面宛若实质的低气压,始作俑者苦大仇深瞪着手里的案卷,眉头拧成麻花,可那张平实朴素的脸被灯照出几分冶丽,堂洛斯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谁?”来者没敌意,木凌没抬头。
“我来看看新室友怎么不回家。”
木凌倏地抬头,见来的是他,一脸冷峻融化: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堂洛斯笑着坐在会客的沙发上:
“我记得一般公司的初创期都是大老板工作到最晚,你这么辛勤我哪敢休息,不被你篡位了嘛。”
上一世他被怀疑想谋朝篡位十几年,这一世十年韬光养晦,还以为总算告别这个词了,现在骤然被人调侃,竟有几分怀念。
“全看你有没有容人雅量,不然我怎么做都是错。”
堂洛斯立即讨饶:“没有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
木凌勾起嘴角:“我想也是。”
“你看什么看这么晚?”
他把账目摊在桌上让他看:“制药部这些年的账。”
堂洛斯凑过去扫了几眼,茫然地抬起脸:
“怎么了?”
“怎么了?!”木凌拔高两个音阶,气不打一处来:“钱都跑两个人的兜里了,难怪这么多年这个部门一事无成。”
堂洛斯这才严肃几分:
“说说看。”
“左不过巧立名目,虚假报账…你就不好奇他们一年年这么多钱都花哪去了吗?”
木凌揉了揉太阳穴,见他真心求教,一时又气又好笑,暗想自己跟他置什么气,没有金钱概念的雌虫他遇到的还少吗?
堂洛斯犹豫道:
“产品研发,原料采购…人员福利…差不多就这些吧。”
“这是大类,细类呢?”
木凌见对方无辜地摇头,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胜枚举,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甚至办公桌换抽屉都能要到八十万虫晶——这个部门撑死二十人,什么抽屉要这么贵,镶金还是镶钻?协调部门居然都给批了?!”
堂洛斯语塞,被这么一说好像他的手下都是白痴,木凌问道:“匪邦管账的是谁?”
“挺多的…”堂洛斯挠着下巴思索:“协调部的阿鲁,资源部的左飞,后勤的莫克利…”
“总的呢?”木凌发现这些他一个都不认识。
“卢克。”堂洛斯干脆利落把副手卖了。
木凌努力把无能两个字咽回去,顿了顿:
“你呢?都不管吗?”
堂洛斯眨眨眼,张着嘴:“我…”
我了半天,最后斩钉截铁道:
“我管挣。”
木凌一拍桌子,口气严厉:
“你又不是挣钱机器,怎么能撒手不管?!”
对面愣了,木凌软下声音:“我不是指责你,但是…”
堂洛斯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接着他的话:“但是?”
“…算了。”
“怎么就算了?”堂洛斯弯腰凑近他,笑的两眼弯弯:“可以直说的。”
木凌往后一仰,咳了一声:
“没什么,我不该大声对你说话。”
“你觉得我不是挣钱机器?”
“本来就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所有你得好好跟我说说。”堂洛斯拉出一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具体有些什么问题?”
问题多到木凌不知从何下嘴,只得苦笑:
“你还真的一点不关心?”
堂洛斯摇摇头:“不是不想关心,是…不知道怎么关心……算了,都是借口,就是疏忽大意,没觉得是多大事。”
木凌沉默了一会儿,的确,帝国雌虫主责战斗与繁衍,若想接受其他方面的教育,必须要有雄主的同意,这类精细琐碎的知识压根不在雌虫的基础教育范围内。
“怎么不说话了?”堂洛斯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我保证好好听。”
木凌把椅子拉到他身边,打开账目从头说起:
“如你所说,制药部门的主要开支是研发、原料还有成员福利…”
说到后面他眉头越皱越紧,堂洛斯看看账面又看看他,若有所思:“所以这些钱压根没去到该去的地方?”
“…虽然就算去到了也不见得有成果,毕竟开始的路线错了,但如果能落实到位,就可以早些发现方向错误…”木凌很郁闷。
“那你说…从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的…”
他的声音一顿,尽管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研制出完美的精神稳定剂,可这的雌虫等的了他吗?退一步,他不在意其他陌生的雌虫,面前这一位呢?
他突然攥紧拳头——如果早一点发现改变研究方向的话,这些年不可能一点成效都没有。
“诶我就这么一问,你怎么还急上了…”堂洛斯拍了拍他的手掰开:“来得及来得及,肯定来得及,我打算相信你是个天才了。”
木凌下意识反握他的手,沉下声:
“一定来得及。”
堂洛斯看了眼他们交握的地方,没挣开,只是问:“那你还不开心?”
木凌冷笑:“面对这种贪心不足的废物谁能开心的起来?”
堂洛斯了然地站起来,作势往外走:“那我去杀了他们。”
木凌当即瞪眼,捉了他的手往回拽:
“等等!他俩后面肯定不止一两个人,这么多年利益盘根错节,肯定还牵扯其他部门,光杀有什么用?”
堂洛斯被拽的撞在他怀里,抬起头,眼里全是戏谑:“说的也是。”
“…你…唉…别开这种玩笑。”
“你生气了?不行就全杀光。”
堂洛斯笑盈盈地说道,分不出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木凌只得正色告诉他:“杀不能止恶,这样动武就是浪费武力,上位者岂能指望每个人都光明磊落为你办事,没有监察注定会导致这种结局,我们要找一个治本的法子。”
堂洛斯连连点头,默了默,又笑着摇头:
“我发现你训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木凌翻了个白眼,拿出另一本账:
“好说,承您不弃。”
“那治本的法子是什么?”堂洛斯好奇道。
“哪那么快呢,现在重点是把两位‘主任’请下去,部门工作回归正轨,先解决药剂问题不是?”
“哦,那你什么时候想得出治本的法子呢?”堂洛斯追问。
木凌埋头账目,暗道——这该是你的工作啊,他这个新丁想出来的法子,得多大心才敢用?
屋内陷入沉默,堂洛斯不再说话,木凌反而抬起头,就见他撑着下巴正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