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三月一日生和四月二日生的意思。”木凌帮他掏兜,两只崽子不停点头,然后朝木凌伸爪子:“布大叔说我三月一日出生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呢!”
“四月二日也下大雪了!”男孩不甘示弱。
木凌暗暗白眼,一年到头才几天不下雪啊。
远处的小崽子发现这里发糖果,纷纷聚过来,一个个捏着小伙伴的手,扯着自己脆弱的衣摆眼巴巴往他们那望,堂洛斯尴尬地看他们,然后也眼巴巴地看木凌:“还有吗?”
木凌叹了口气:“你这个月就没了啊。”
嘴里含糖的小姑娘脸一僵,露出要吐不吐的样子,她抢了漂亮哥哥的糖果吗?
“我这么大只虫,还吃什么糖…”堂洛斯咳嗽一声,催他:“拿出来拿出来。”
木凌忍不住笑——这么大只虫,什么奇怪的表述。
他一笑,旁边的崽子就不怕他了,状着胆子围过来,胆子更大的甚至感张开手要他抱,木凌于是把脸一板,头也不回地回飞行器里拿零食。
前来迎接的管理层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远近的崽子都聚过来了,那大蛇了?
那大蛇看堂洛斯发糖,居然恬不知耻地探出蛇信,似乎也想尝尝甜味,堂洛斯抱着身旁的崽子往旁边跳,指着它喝道:“别过来啊!”这么大条舌头,都快赶上两个他那么大了。
巨蛇发现自己被嫌弃有些委屈,委屈之下身躯越缩越小,不消一会儿就变成等人高的巨蟒,于是欢快地游着尾巴荡过来。
小崽子们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它这样,都欢快地拍着巴掌:“它变了,又变了!”
这什么品种的崽子,有没有危机意识?怎么长这么大的?
他忍不住教育他们野兽的危险,然后一手抱一个,身后跟一群,浩浩荡荡地离开迎接的人群。
木凌拿东西出来发现堂洛斯不见了,还没问,就被身边人把住臂膀:“首领带孩子去了,您跟我们去看看基地吧!”
那人的手握的紧,像怕一放,到嘴边的穆主任就要和首领一样抛下正事和兔崽子们厮混去了。
开玩笑,燃料很便宜吗?大老远飞过来不干正事,就该被天打雷劈!首领那只虫雷劈不死,但穆主任不一样,作为脆弱的人类,他是靠脑子活下来的!
木凌往远处眺望,看见雌虫聚在一起,想必被围着的就是他要找的虫了。
“我拿去给他就和你们去。”
木凌扯开臂上的手,也大摇大摆地往那走去,等他工作的人紧紧跟上——他们知道那些崽子多大能耐,被黏上一天都别想消停,身负重任的穆主任可不能被这些小东西耽误!
木凌拨开雌虫,看见那蛇缠着堂洛斯追他手里的糖,其他小鬼看得出神,以为他们在表演什么把戏,一边笑一边喊加油,堂洛斯恨不得把这蛇甩出去,那蛇也认出他是那天最后和它打的小东西,颇有些想完成当日较量的意思。
堂洛斯顾忌不想在小崽子面前太过凶悍,木凌就没这顾虑,大步走过来抓起蛇:“两百岁了还吃糖,丢你祖宗的脸!”
那蛇在被扔飞出去之前盘住木凌的手臂,它只听得懂木凌的话,听他数落自己,很不满:两百岁还是个孩子啊!
啧——木凌嫌弃地甩了甩胳膊,没把它甩出去:
“你消化不了的,别想了。”
他把糖果和饼干放在堂洛斯手上:
“就这么多了啊,咱缺少物资,别给多,牙坏了这里处理不了。”
堂洛斯满口答应,拉住木凌:
“他们说要玩跳跳棋,一起吗?”
木凌还没说什么,他身后跟着的成年人露出惶恐的表情——什么跳跳棋!这些崽子自己发明的,没规没矩,扯半天说不清规则,还要惩罚耍赖、计算得分,一旦搞起来一天一夜就没了。
“不了,”木凌笑道:“你陪他们玩,我去看看基地,还有这条蛇。”
堂洛斯这才想起正事,一时没了趣,但左边是一群渴望的眼神,右边是木凌,难以取舍,木凌好笑地看他:“行了,晚上我带你走一圈,给你讲讲要点,不然你走了,我怕他们要翻天。”
这些孩子懂事的可怕,不会翻天,他们只是不忍拂他们心意,何况木凌看来,雌虫留在这和孩子一起更好。
如果不是堂洛斯主动靠近,基地的驻守雌虫恐怕都对这些人类幼崽敬而远之。
他们来匪邦几乎注定了不会有后代,未免伤情,总离这群崽子远远的。然而他们有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首领,看了崽子心生欢喜,就捞起一群一起玩——守护首领是他们的责任,在一道毫不强硬的命令面前,很多雌虫还是凑过来加入这场即将开始的幼稚游戏。
木凌进基地前往他们那看了一下,笑意悄悄爬上嘴角,旁边的人啧啧称奇:“怪了,雌虫从来不主动靠近孩子,还以为他们对人类幼崽有什么意见呢。”
“他们也不主动靠近人类?”木凌问。
“是啊,原本一些身强力壮的男人组成巡逻队,要和他们换岗,被他们毫不留情拒绝了,然后就…各守各的,他们也不和我们一起吃喝,连觉都没看他们睡过,一个二个都像机器人,还是不安装语音程序的那种。”
人类纷纷吐槽,他们努力向雌虫表达善意了,但这些来自大厦中心的高级雌虫就跟铁铸的一样,软硬不吃…他们又没在打仗,也没想图他们什么,犯得着这样么?
大厦内部人员对雌虫品性有数,一些临时提拔上来的小领导就一肚子不满了,谁乐意整天拿热脸贴冷屁股啊。
木凌只是一哂,安抚道:
“等着吧,会有春暖花开的那一天的。”
然后看向赖在自己手上的蛇:“下去。”
大蛇摇摇头,还得寸进尺地要蹭他的脸,被木凌打开:“你是选择自己下去,还是我把你打晕摔下去?”
“这蛇莽得很,还喜新厌旧!”谁和它说话都不理,就喜欢玩人类小崽子。
“你们就不会再给它编点新曲子?”木凌无奈了,总不能事事都要他来吧?
“啊这…试过,但它不喜欢。”被委任驯兽的人类很无辜,他什么花招都试了,就差包上头巾,在这冰天雪地里赤着膀光着脚给它表演一段逗蛇舞了。
“拿来我看看。”木凌径直往总控台去,先遣队的联络员一路给他介绍已有的信息,从这往南直走,在北纬三十四度的地方有冲击平原,适合发展城市。
木凌点着头,吩咐继续探查,等数据详实就可以敲定基建方案,工程优先内部承包,重点是给这些人找谋生的活计。
“跟地球方面的贷款谈的怎么样?”
“那边有意向的很多,但想来匪邦看看,但得等选址敲定。”
“行,他们要来之前通知首领,我和他一起来。”
“用得着吗,只是几个人类。”
“匪邦缺什么?”木凌问他。
“呃…”那人一时答不上来,木凌就说:
“匪邦啥都缺,所以要珍惜有诚意的合作伙伴,这种长期项目必须得有人把关,不亲自来看看我不放心。”
“是,说的是。”
驯兽人拿来这些日子编的曲,木凌一看不由扶额:“你不能由着你的喜好瞎搞…”
“这都是地球非常流行的逗蛇曲。”
“是,但它不是一般的蛇。”从生物角度来说,它只是蛇形动物,甚至算不得蛇:“起码你得分析一下我的旋律。”他看了眼人群,问:“制药部的呢?”
“啊,在这,穆主任…”为啥驯蛇都牵扯到制药部,他们制药的不是啥都管的。
“你就没跟他们分享一下用音律缓解雌虫躁动的报告吗?”
可是雌虫和蛇…制药部的负责人茫然地摇摇头,木凌叹气:“精神力说白了就是一种能量波,通过干涉波的起伏可以增强或削减波,波与波交涉,可以承载一定信息,一开始那首曲子之所以能影响这条笨蛇是因为它的波段契合了这条蛇的波段…”
那笨蛇适时嘶嘶吐信。
木凌在草图上画出自己的曲谱,让众人过来看:
“你们创新曲的时候要根据这个节奏规律写,不必强求好听,这蛇能喜欢就行。”
而不是去演奏人喜欢的曲子,人跳的欢欣鼓舞,蛇只会看智障一样看你。
驯蛇者有了些眉目,若有所思地看着大蛇,走过去想拍它的脑袋:“我们以后…”还要互相多指教
话未说完,大蛇哧溜一下追着木凌走了,留他的手悬停在半空,他眼皮抽筋,看着屁颠颠跟着木凌的蛇,发现根本不是穆主任讲的那回事,这蛇就是欺软怕硬。
木凌溜了一圈,确定下留守队伍名单和拔营日期就出去找堂洛斯,他们的游戏竟然已经结束,大家点燃木柴,在雪地里围火团坐,走近以后发现只有孩子的声音,雌虫们都很沉默。
“我还有个妹妹,我原来叫三一一,她叫三一二,一二没了我就是三一了,大叔说我们一前一后从妈妈肚子出来的。”
“一二来之前冻死了,大叔找了口袋子把她装进去埋在雪里,我们不能带她走。”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妈妈,反正她一直带着我,走之前两个月她开始咳嗽,咳了两个月就死了。”
“他们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到处都热乎乎的,真的吗?”
“那就不用烧臭烘烘的东西了。”
“真好,想把一二带到那去埋掉,埋雪里多冷啊。”
“我们去到那个地方可以天天吃糖吗?”
“应该不行,但阿姨说可以顿顿吃窝头…软软的还热乎乎,你们没吃过吧!我四岁生日的时候阿姨给我吃的。”
“我想吃胖一点,他们都叫我火柴棍,我不想当火柴棍。”
木凌悄无声息地坐到堂洛斯身边,他还抱着三一,正侧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那个被叫做火柴棍的男孩有颗与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大头,看不出多大年纪,这的孩子看起来普遍偏小,火柴棍的身体如此瘦小,衬的他的脑袋格外巨大,又或许是什么病,毕竟他看起来病恹恹的。
“到那里你就不用叫火柴棍了,到了就有肉吃,吃肉长得快,你会长的很胖很胖,胖到大家忘记你叫火柴棍。”
火柴棍呼哧呼哧笑起来,他笑得很费力也很开心:“我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新名字,等我吃胖了,你们就要叫我的新名字。”
“什么什么?”
“我不说,等我吃胖了再告诉你们!”
他身旁的雌虫看了他一眼,他们虽然不了解人类幼崽,但判断活物寿数的眼力强劲,他一眼就看出这个渴望长胖的孩子活不了多久,他病的太厉害,也就这几天的事。他本不该出来,只是听说发糖,他的朋友把他从帐篷里抬了出来。
堂洛斯剥了颗糖给他,他吃力地张开嘴含进去,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名字我要第一个告诉漂亮哥哥!”
他的小伙伴不满了:“还是我们把你抬出来的,不然你有糖吃?”
火柴棍也觉得自己不厚道,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你…你们,我到时候第一个告诉你们和漂亮哥哥。”
小伙伴不买账,指责他耍赖:“第一个只有一个,哪有那么多个。”
“有的有的,有个姐姐说可以并列第一第二第三,我们玩游戏不经常有并列的吗?”
那孩子气了:“并列的不好玩,耍赖皮,都是耍赖皮!”
火柴棍一急,开始犯咳嗽,堂洛斯制止他们的争执:“好了好了,他第一个告诉我,我再第一个告诉你怎么样?”
那倔牛梗着脖子:“不好。”
堂洛斯哭笑不得:“那他第一个告诉你,你再第一个告诉我好吗?”
那孩子才勉强笑起来:“就该这样。”
堂洛斯把火柴棍也揽到怀里:
“行了行了,你们这个大哥哥说过,贫穷时候的朋友不能抛弃,你不能因为我给了你一颗糖就转投我是吧。”
火柴棍边咳边点头,木凌叹了口气:“贫贱之交不可忘,你倒是记得清楚。”
他们说了许多,零零散散全是艰难困苦的记忆,但一提起没影的未来都兴高采烈,就着大人敷衍他们的故事开始规划之后的日子。
住山洞的人渴望一间漏风的茅房,这种憧憬简单到简陋,这种向往朴素到平凡,就像漫天黯淡的星子,分不清是将死的恒星亦或被恒星点亮的行星,每一颗都在倔强地散发自己微弱的光。
当夜木凌和堂洛斯都没有回飞行器,他们靠着巨蛇抱着孩子在帐篷外过夜,兴奋的孩子不肯回去,相当熟稔地裹着毛毯抱紧巨蛇睡了。
基地外的雪被清理过,全是新鲜的泥泞,带着防水袋无法隔绝寒气,成年人见他们皮实,渐渐也不管了。
堂洛斯闭着眼,木凌知道他没睡,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然后听见他低落的声音:“我真是个糟糕的首领。”
“嗯…”
“胡乱地把他们召起来,却根本照顾不了他们。”
“你没有找他们来,是他们自己来的。”
“难道不是因为我在这,他们才来这的吗?”堂洛斯问。
“雌虫是,人类不是。”木凌吻他的额角:“人类这种生物,只要能活,哪都会去,他们来此求生的。”
有的是因为战火纷飞,有的是遭遇天灾,政府破产,有的是走投无路,有的原本只是流浪者,但大都是因为无法在原有的富饶中寻到新的生活才来匪邦赌命,人类热爱豪赌,不管赌注怎样巨大,起码身心都在往生的方向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