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菲这才确定了他和雌虫一样,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概念,叹了一口气:“不站,累了。”
“你是协调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制药部门的财务本该在你们业务范畴内…”木凌的话音一顿:“但事已至此,过往的就不追究了,两天后的大会,我需要你的帮助。”
戚菲瞠目结舌,感情她好心来提醒非但不被领情,还惹了一身骚…居然既往不咎了,也不想想制药部这么大个黑洞是她填的满的?
怎么小小年纪使唤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好好叫她一声姐姐,她难道会拒绝帮忙不成?
诶,等等——她好像会。
木凌笑的和暖:“实在太麻烦你了。”
戚菲收回差点找不着的下巴,认认真真数了数账本的数量——三十八本,每本厚度都超过三寸,估算工作量以后抬起头,以专业的口气告诉木凌:“这么多数据,我们需要找其他外援。”
“当然,你的专业,你全权决定。”
戚菲松了口气:好了,总算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被戚主任抓壮丁的第一个小时,疲惫。
七名协调部工作人员的共同心声如上,他们不敢吭声,揉着快瞎的眼珠子偷偷瞟办公室里两位主任:好家伙,真真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想起这几天戚菲在办公室义正辞严声明自己和制药部的穆主任毫无关系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欲盖弥彰,现在不眨眼就带着团队下来帮人家忙了吗?
戚菲性子爽利,没人相信她是害羞,但也许真爱改变人呢?
只有关系好的几个能从她的陈词中听出浓烈的求生欲,其他人只百无聊赖地吃瓜,难得有调侃上司的机会岂能放过。
戚菲算看出来了,对他们来说解释就是掩饰,当时恨不得把堂洛斯从顶楼请下来表演一番当夜的场景,奈何她胆子不够,而另一位当事人对流言蜚语无动于衷,她索性懒得争辩,反正清者自清。
七位壮丁很快就失去了八卦的欲望,穆主任和戚主任不交流是真,全因为这团乱麻太过让人头疼,合力理顺以后细盘,账面上每个数字都触目惊心。
起先他们都等着坐视新来的穆主任如何舌战群儒,现在没心思了,上面的每个字都与他们息息相关。
现在的重点是如何让更多人、更多虫意识到这点。
大会当天:
装点肃穆的会场却很嘈杂,首领没到,自恃功高的匪邦成员毫无组织纪律,按照惯例,相熟的部门坐在一起,相熟的人抱成一团,这种团体跨越了种族的藩篱,不管是人类还是虫族都笑的亲切,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竖起一堵无形的隔离墙在周围,外来者无法插足。
木凌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匪邦私下结党的程度与他以前经历过的不相上下。
他就是那个无法插足任何势力的外来者,部门有些同事担忧地看着他,但碍于韩、于二人根深势大,又顾忌他事前告诫的各行其是,便没有上前和他攀谈。
韩主任看木凌的眼神掩不住嘲笑,他总算有机会叫这小子尝尝什么叫孤立无援了。
木凌不以为然,部门那边特地没给他留座,整个场子已经被占满,除了首领附近的几个位置,一个是卢克的,一个是协调部主任阿鲁的,还有一个是副主任戚菲的,其他哪怕空着也没人敢坐,那离首领太近了。
大家当然看见木凌了,和韩主任一样怀揣恶意的目光占多数,木凌在这样的视线里走向首座,毕竟只有那空着。
他刚一落座,轻蔑的嗤笑响起,不知道是谁,木凌没理,表情很坦然。
嗤笑后又是窃窃私语,不大,但可以听清:
“没轻没重,居然坐了阿鲁主任的位置。”
“说是小地方出来的,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被首领招进来。”
“这小子完全不知道应聘规则,莽的厉害,一来就顶撞于主任,和他们本部门的人处的都很糟糕。”
“没眼色的东西,才来匪邦多久?”
“老子战场杀人的时候他还在吃奶呢…”
木凌知道这些声音是故意给他听的,韩主任的活动效果斐然,成功为他在众人心里塑造了一个极负面的形象,更别说前段时间他得罪雄虫的事情,在场大多雌虫都对他印象糟糕。
他不动声色,一一听在耳朵里,大家见他毫无反应不由抬高声音,议论变成诽谤,难听到几个和木凌走得近的制药部同事都面色铁青。
卡恩焦灼地坐在信息部的位置,他对木凌的处境爱莫能助,也知道他上位动到很多人的蛋糕,若想在自己部门混下去他就不能和他走的太近。
会场的门开了,所有声音顿敛,他们齐齐站起来对来者行注目礼。
堂洛斯领着卢克、阿鲁还有戚菲走进来,看见首座上的木凌微微一诧,但立即明白了情况,暗暗看向制药部的方向。
阿鲁面色不虞,走到木凌跟前正要说什么,堂洛斯拉住他笑着问:“今天你坐我那吧?”
阿鲁神情一变,立马摇头:“不可,空位这么多,我随便坐就好。”
木凌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定在堂洛斯身上,看见他的嘴型:“你就坐这。”
他无意占阿鲁的位置,抱歉地朝他欠了欠身,堂洛斯走到他身旁坐下。
这一幕被全场收入眼底,刚刚议论最大声的一些人面色变了,本以为阿鲁起码该训斥木凌几句,这只心高气傲的雄虫向来只听得进堂洛斯和卢克的话。
没有指责,没有风波,一切仿佛本该如此,坐在堂洛斯身边的木凌神态平静,他们这才仔细观察这人,而非依靠流言杜撰一个形象作为判断依仗。
在两只高级雌虫,一只高级雄虫,还有戚菲的衬托下,他显得其貌不扬,但处变不惊,明明年不过二十,却像一口老井探不清深浅。
这份观察让他们心里沸腾的情绪安息稍许,有些人开始怀疑韩主任和于主任的话中有多少水分。
“现在大会开始,”堂洛斯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来:“开始第一项议程。”
各部门轮流汇报上一季度的工作总结,以及下一季度的工作计划。
常规议程很快结束,所有人都憋着气等大头,终于,在最后一个宣传部门结束汇报的时候,卢克说道:“下面有一个重要事项宣布。”
全场寂静无声。
“制药部门是匪邦的重要部门,连年花费巨大,为了控制庞大资金流的走向,我们中心小组决定在制药部内部成立财务组,组长由穆邻主任兼领,此后制药部门的各项开销都要经由财务组审批方可通过。”
木凌起身向四面鞠躬,接过话筒开始宣布下面的财务改革计划。
不出他所料的是,话没说两句下面就有打岔的声音:“等一下穆主任,我有问题。”
“是资源部的佐理,叫向安,他们部门主任佐飞的干弟弟。”堂洛斯小声在他旁边介绍道。
佐飞没料到自己弟弟竟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刺头,顿时头大——枪打出头鸟,他已经有些确定穆邻不是什么善茬了,自家傻弟弟怎么回事,谁把他当枪使?
“向佐理,你有什么问题?”
“你要管你们制药部的账这是你的事,但凭什么要削减其他主管的津贴?”
“你们的津贴我无权增减,这是协调部的责任。”
大家伙都不吭声,看着这出头鸟怎么理论:
明面上的津贴不会动,但制药部流出来的暗款就没了,韩主任能稳坐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就明说了吧,你要削减的是主管们的隐形福利,这又凭什么?”
他敢说,因为在座主管没有一个没受过韩琦云的贿赂,重要部门甚至一般职员都有份。
他们早把这当成正当收入,如果韩琦云被夺走财政大权,这项福利就顺水东流了,这些天韩琦云和于翻四处走动,也是四处帮人算账。
这话不合规矩,但是长久以来的事实,他们觉得向佐理话糙理不糙。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堂洛斯都拧不过民意的大腿,他有些担心地看向木凌。
殊不知木凌也在等这只出头鸟,他早有准备,朝挑衅的向佐理微微一笑:“我知道这些年制药部一直有给在座诸位隐形福利,为了严肃匪邦法纪,这种灰色收入势必会被取缔。”
“法纪?”向佐理不可思议道:“匪邦有法纪?”
“没有法纪的话,向佐理,你以为我凭什么坐首领这个位置呢?”堂洛斯靠在椅背上笑问,他虽然笑,却没人感觉得这个问题和蔼可亲。
“当然,当然是…”当然是凭你赫赫战功,无人可比的武力,向佐理还亏有几分理智,也亏他哥哥狠狠掐了他一把,他立马改口:“当然是法纪。”
如果只是武力和战功,那意味着若有人自恃勇武就可挑战首领,那匪邦便沦为兽群,最强的那头野兽可以不问缘由宰割他看不顺眼的弱者。
今天来看,无疑是他这只出头鸟了。
第12章
“那便结了。”堂洛斯不再多言。
木凌继续道:
“我也知道大家难,按现行薪资制度,大家到手的薪酬都很少…”他还没说完,下面议论纷纷,称是的众多。
“但这次会上我们把这些年的账目全部拿出来看看,大家就能知道为什么工资少了。”
木凌递给戚菲一个眼神,她准备好的人在屏幕上放出账目,这操作让韩主任冷汗直冒:小子不讲规矩,这些是能放台面的东西吗?
“自韩琦云当主任起,连续七年,制药部门都要吃去匪邦全年预算总额的百分之六十五,剩下三十五由其他八个部门按工作权重分配,奇怪的是每个部门预算年年都有涨落,就制药部门只增不减,六十五是均数,最高的一年,制药部花掉了匪邦百分之八十七的经费。”
“除了大家的福利待遇,剩下百分之十三还用于工作开展,为了匪邦存续,到个人手里的自然就少。而这么多钱,你们难道不好奇都花哪去了?”
议论声顿时高涨,旋即落下,木凌指着屏幕:
“这是去年的数据,采购药材,花了一亿三千万虫晶,购置实验设备,又是一亿,年中的时候又补一笔,花去三千万…”
大家顺着他的指向逐一去看那些大的吓人的数字,从他的口气里醒味过来:不对啊…钱花了,东西呢?
一些目光开始投向韩琦云。
“这是明账,还有一本暗账,大家一定更好奇,戚主任麻烦你了。”
戚菲让人给各部门主管送上简化过的暗账。
他们专心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憋不住气骂出来:
“干你的韩琦云,你他奶奶洗个脚都要老子们给你报账啊廴”
韩琦云被骂的从椅子上滚下去,爬起来的时候满面惊惶:“不不不,这有假,我也是匪邦的老人了,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
然后面向首座,潸然泪下:
“我是不中用,这些年没多大成绩,但首领还有各位主管应该都知道药剂研发有多艰难,从理论研究再到实验测试,再到临床,我这些年看着多少雌虫因为缺乏药剂而早夭,说不出心里有多痛苦多愧疚…但,但我自认这么多年对工作从不曾懈怠,虽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啊!”
他转去看众人,泣声道:
“对,我也是普通人,在巨额资金面前有时也会把持不住自己,但绝对不是这张纸上写的那么多…就真的只是一点点…”
他哽咽着:
“我老了…犯了点错误,可,可也绝对不敢拿整个邦联的前途开玩笑,这种构陷,我不能认也不敢认啊!”
戚菲听得牙酸,看向木凌,只见他一张脸冰寒一片,等韩琦云说完,森然问道:“这是你的申辩?你说我构陷于你?”
韩琦云挺起腰板:
“老夫为人如何在座有目共睹,我为匪邦立下汗马功劳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山坳里啃草根呢!”
木凌怒极反笑,拍了拍手,屏幕上换了另一张表:“左边的是帝国的市价,右边的是人类的市价,中间的是韩琦云采购的价格,大家不妨仔细算算…”
“我,我也是被人蒙蔽…”韩琦云口干舌燥。
木凌狠狠在桌上一拍,巨响惊得左右的虫都瑟抖了一下:“被人蒙蔽,七年?说你愚蠢如猪都是侮辱猪,灵智不开的牲口也不会几次三番往同一个坑里跳,你当在座诸位都不长脑子能信你这种鬼话?”
“你,你…你…我,我,我就算无能…”
“你手握重权,无能就是重罪,真真该死!”
韩琦云气得涨红了脸: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为匪邦立下…”
“匪邦都快给你吃空了!雌虫狂化的问题还是毫无进益!你为匪邦做过什么?
这颗星球是雌虫打下来的,房子是建设部建的,安稳部保治安,交通部修路,后勤、协调人人各司其职…
多少外勤成员那最少的钱干最重的活,战斗成员生里来死里去,每个人,每只虫都为匪邦立下汗马功劳,唯独你,还有你!骄奢淫逸、好逸恶劳,贪婪到丑陋,居然还有脸为自己辩白,我是你的话,在这些被公之于众的那刻就要抹脖子自尽,以死谢罪。”
木凌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他的愤怒像黑火,悄无声息地在会场蔓延,明明看不到更多鲜活的表情,却有致命的温度,连最勇狠的雌虫也不敢直撄其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