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在想什么？”
　　五彩斑斓的光芒褪去，黎暝的手忽然被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身后贴上来一个人，炙热而强势，随之而来的是带着点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青草气息。


第41章
　　黎暝冷静地站起来, 推开了身后贴上来的人。
　　身后的人没有再不依不挠地贴上来，而是漫不经心地笑了。
　　“师傅，你怎么不说话？”
　　似绸缎的袖口划过黎暝的指尖, 若有似无。
　　黎暝有点蒙，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转过身, 一张极其出色的脸放大在他的眼前，眉眼如油画般浓墨重彩，笑的却十分寡淡。
　　“沈…沈修？”黎暝有些不确定，怎么刚收的徒弟转眼间就变成了这个大活人。
　　“是我，师傅。”低沉的嗓音仿佛带了小勾子，原本半斜靠着在床上的人懒洋洋地坐起来, 松松垮垮的衣袍不经意地漏出大片的胸膛。
　　“日头已高，还不快点练功。”黎暝一秒就进入了严师的状态, 掩盖了自己有些窘迫的情绪。
　　沈修的修为直接涨到了金丹期, 他的灵气之中带着些许的青木气息，和非鶸同根同源, 想来之前黎暝见到的五光十色的斑斓另有奥妙。
　　“师傅你忘了, 十年之期快到，今天是我们下山的日子。”沈修微微仰着头, 皎洁深邃的眼中覆上了一层模糊的水雾, 看起来颇为黯然。
　　原来传承直接按了快捷键，一下子到了十年之后，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黎暝松了口气。
　　这样甚好，省了不少功夫。
　　他扫了四周一眼，现在他们两个应该在一座山峰之上, 外头正是初春，碧绿盎然。
　　“如此，你便先准备，为师稍后带你下山。”
　　黎暝望了沈修一眼，虽然已经是成长为清俊的少年，但他对沈修的印象还停留在刚才的可怜小孩子的形象。
　　想来即便是过了十年，亲人的骤然逝去依旧带给他巨大的伤痛，想了想，黎暝劝慰了一句：“莫伤心，十年之期快到，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多谢师傅。”沈修眸底的伤痛化开，如冬日化雪，清透澈然，他拉住了黎暝的衣袖，有些可怜地低声说：“师傅，可否陪我休憩片刻？”
　　“为师还有些许事情要做，你好好休息。”黎暝低咳一声，小孩子就罢了，可面对一夜长大的徒弟，他总觉得别扭。
　　交代一夜之间长大的徒弟休息片刻，黎暝迫不及待地推门走出，生怕沈修又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看着眼前师傅离开的背影，沈修清湛的眸底掠过一丝浅薄的笑意，果然如他猜测的一样啊……师傅。
　　巨大的城墙下满是荒凉，干涸已久的血迹遍布整片土地，还有数之不尽的残肢断臂。
　　师徒两人飞至最近的城市，入目皆苍夷，腥味冲天。
　　“师傅，城里还有活人。”沈修面色肃然，直接跃上了城墙。
　　“你们是谁？”疲累得有些打盹的守卫看直了眼，心生敬畏，这么高的城墙直接飞了进来，长得比画里的第一公子还要好看，莫不是神仙？！
　　“我们是路过的修士，外面发生了何事？”沈修问道。
　　修士？莫非是世外高人？！
　　两个守卫晕晕乎乎的，直接就把前因后果交代了。
　　原来在昨天夜里，忽然城外出现了一群吃人的怪兽，它们行动快速，身覆硬甲，眼放绿光，趁守卫松懈时破了城门吃了数百人，在凌晨时又快速退走。
　　守卫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原来昨晚，他的妻子孩子都葬身兽口。
　　“师傅。”沈修回到黎暝身边，猜测道：“难道这就是爷爷说的魔物。”
　　“极有可能，我们在城中等候，这些魔物可能会卷土重来。”黎暝眺望远方，日光下，城里城外没有丝毫的魔气，要不是墙外的情景太过于惨烈，谁都不会想到这里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日头正盛，城墙外的管道上，有两个小黑点迅速接近，扬起尘土阵阵。
　　两个守卫伸长了脖子，等看清来的人是谁，顿时喜极而泣：“郡王回来了，郡王回来了！”
　　两个小点迅速地到了城墙下，原来是两个骑马的少年，一前一后，前面那个衣着光鲜，显然就是守卫说的郡王。
　　两个守卫连忙通知下面的人把城门大开，迎接郡王。
　　“走，我们先去找个落脚地。”黎暝正欲离开城墙，两个守卫却匆匆地找了过来，态度异常恭敬。
　　“两位，我们郡王有请。”
　　沈修眉眼淡淡，唇角划过一抹细微的弧度，果然和之前一样啊。
　　剑眉星目的郡王等在城墙下，没有丝毫不耐，见到了黎暝两人，连忙快步上前，拱手行礼：“星门弟子成丰见过两位前辈。”
　　“无需多礼。”黎暝见他体内淡淡灵气流转，修为已到达筑基期，想来这个星门是属于这里的一个修真门派。
　　“两位前辈不如进一步说话。”成丰邀请道，他派小厮在不远处的酒楼定了个包房。
　　虽然城内的人战战兢兢，但是不敢随意出城，好歹在城里还有巨大的城墙保护，出了城墙，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是以酒楼什么的依旧正常营业，只是生意较之以往惨淡了许多。
　　进了包房，成丰就让伺候的小厮下去了，他亲自为黎暝和沈修斟茶，颇为忐忑：“两位前辈，这里简陋，还望前辈海涵。”
　　“无碍。”黎暝不讲究这些，单刀直入：“你有话跟我们说？”
　　“前辈慧眼。”成丰惨然一笑：“两位前辈看到了，魔物即将横行，昨夜各个城池几乎都被魔物攻破，吞食数万人，我师门连夜把门下所有的弟子都派了出去，可依旧杯水车薪。”
　　沈修把玩着桌上小巧的茶杯，表情淡淡：“哦？那郡王可有办法解决？”
　　“我能有什么办法。”成丰心事重重地摇头：“若我有办法杀了那些魔物，我决不手软，可我实力低微……”
　　“两位前辈。”说到这里，成丰郑重地拱手，恳请道：“还请两位前辈助我，杀退这些魔物。”
　　“自然没有问题。”黎暝一口应下来，虽然他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懂这个传承的含义，想必跟这些魔物脱不了干系。
　　“如此，成丰在此多谢两位前辈。”成丰大喜，热情地帮他们安排住处，又派了不少丫鬟小厮伺候他们起居。
　　成丰安排给他们的是郡王府下一处四进四出的院子，黎暝途径回廊某个角落时，隐隐听到两个小丫头在窃窃私语，原来为了争夺伺候他们的名额，郡王府的奴才们几乎打了起来。
　　在这种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情况下，能够伺候两位高人，明显保命的几率大大的提高，为了自己的小命，这些奴才卯足了劲争。
　　黎暝嘴角抽抽，连细节都做得这么好，就连小人物的心理都考虑到了，不愧是非鶸师门的传承。
　　“师傅。”沈修从回廊另一头走来，容色佚丽，引得不少小丫头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纷纷红了脸，当然了，也有几个小丫头是看黎暝看红了脸的。
　　师徒两人，同样的好颜色，不管走在哪里都会引起注目。
　　“城里伤亡如何？”黎暝问。
　　“亡近五百人，伤两百人。”
　　亲人死亡，家属只能偷偷哭泣，不敢大操大办，生怕又引来那些吃人的怪物。
　　黎暝微微动容，即便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师傅，我爷爷说的是对的。”沈修忽然开口说道，斩钉截铁：“他没有疯，他是在提醒所有人。”
　　他眉眼坚定，目光直直地落在黎暝的脸上：“十年之后，果然分晓出来了。”
　　黎暝敛了眸，沈修的爷爷只是个普通人，他怎么会知道十年后会有魔物横行？！
　　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问道：“你爷爷在世时可曾说过什么？”
　　沈修摇头：“未曾。”
　　故事逻辑不完整啊，黎暝有些头疼，这跟开局只是一只鸡的某游戏有什么区别，沈修的爷爷明显是个BUG，故事因他而起，却不知为何而起。
　　他有心要问问非鶸，可想到非鶸暗淡的身影，就知道老友残念所剩能量不多。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天色渐渐暗淡，魔物始终未来，黎暝携沈修站立在墙头，望着天边不断下沉的夕阳。
　　风吹得烈烈作响，城墙下的血腥味引来了不少秃鹰不断地在天空盘旋。
　　直到所有的光都消失了，远方忽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黑影。
　　“魔物来了。”成丰站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怨恨地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就是这些该死的魔物，造成了无数家庭破碎。
　　魔物数量极多，朝着城墙跑过来竟然引起了微微的震动，城墙上的守卫有几个差点吓得拿不住手里的刀。
　　黎暝神情微动，这是一种黎瞑曾经见过的魔物，它们的来源可怕无比，曾经有数只在修真界出现过，引起了修真界无数的腥风血雨。
　　非鶸的传承中出现的怎么会是这种魔物，难怪沈修迟迟无法通过传承。
　　不，不对！
　　黎暝瞳孔骤然紧缩，他差点走进死胡同。
　　非鶸啊非鶸，原来你传的不是道，是正心，难怪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讲传承的内容，你是想让他自己选，唯从本心。
　　果然是你的风格啊，非鷘。
　　“沈修，或许这不是现在的你所能战胜的。”黎瞑低唤了一声，他望着不断临近的魔物，几乎是铺天盖地的黑，夜色中魔物逼近，煞气开始侵蚀整片大地。
　　乌云翻滚，轰鸣阵阵。
　　“那又如何。”沈修下颌绷得极紧，他迎着即将到达的魔物，战意不减不灭。
　　黎瞑回眸，睨视那张风华无双的脸，清晰的嗓音传入沈修耳中，：“你选择战？”
　　黎瞑跃上城墙，如同一把一往无前的利剑，锋利无边：“当然是战！”
　　“生无怨，死亦无悔。”七个字，铿锵有力。
　　黎瞑望着他，一双眼睛似乎有魔力，将他整个看透：“你可知，那些魔物是什么？！”
　　沈修抿唇，面色晦涩难测，他当然知道这些魔物是什么。
　　黎暝微眯着眼睛：“你知道！”
　　沈修顿了顿，没有否认，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沈修宽大长袍下的躯体微微一僵，执剑的手不断地握紧，面上却轻轻一笑：“你发现了啊。”
　　他抬头，眸中黯然：“你要阻止我。”


第42章
　　如果是你阻止我, 那我……认输。
　　沈修身上淡淡的血气消失了，他站在城墙上，狂风刮过他的长发, 露出一双比深渊还要深邃的眸，他笑得淡然, 似乎刚才一往无前偏执的人不是他。
　　果然如此！
　　不管是之前的爷爷, 或者是现在的魔物，都是沈修的心魔。
　　在这个传承之中，沈修不认同非鶸师门的路，他有强烈深刻的执念，他想走自己的路，想走自己的道, 以至于在传承中出现了心魔。
　　只因他选择的路，和非鶸师门传授的道相悖。
　　非鶸不舍得失去传承之人, 是以尝试召唤他这位老朋友, 黎明这次来秦岭除了黎家那对龙凤胎之外，更是因为老友给他的信物忽然起了反应。
　　魔物近在眼前, 黎瞑甚至已经闻到了它们身上特有的腥味。
　　他望着沈修, 阻止吗？
　　他叹气，砰, 天地破碎……
　　整个传承空间如同一块镜子, 霎那间被敲碎，所有的画面极速旋转，不断地雾化,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泡沫。
　　画面一转，两人回到了非鶸的洞府之中，四目相对, 满地鲜红的花开得正盛，这是心魔太重才会产生的花，味如血腥。
　　“遵循你自己的路，我不阻止你。”黎瞑答道，这也是老友希望的。
　　沈修微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声中，所有盛开的花全部枯萎，浓重的血腥味迅速消失了，整个洞府再次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我又欠了你一条命，好像每次我快丧命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他还要继续在那里不断重来，这个过程，他已经重复了整整九次。
　　不断地回到八岁，然后对抗自己的心魔，直到力竭死亡。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如果不是他强于普通人的忍耐力，恐怕早就忍不住自裁结束这一切。
　　“第一次是巧合，这一次不是。你的师傅是我好友，我受他残念之托，帮你过这心魔。”终于正常了，老友弟子的心魔看来是过了，黎瞑松了口气，总算没辜负老友最后的交代。
　　“这么说。”沈修漂亮的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明明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你是我的师伯。”
　　好像…确实…按照辈分来说，他的确是师伯，黎瞑下意识回忆起来，之前修真界见到晚辈的规矩是什么来着，貌似是送法宝……
　　这是非鶸的唯一一个嫡传弟子，他必须得重视，不能像百里轻舟那样随意。
　　想了想，目前自己身边好像没什么实用的法宝，没法送啊……黎瞑目光掩饰般飘了飘：“我和你师傅交情不错，你的确该叫我一声师伯，。你被非鶸收为弟子，我本该送你个宝物，只是我身边没有什么送你，等下次补上。”
　　沈修一本正经，做足了弟子的样子，他眉眼低垂：“长者赐不敢辞，师侄先谢过师伯。”
　　唔，话已经说出去了，可送什么黎瞑完全没想好，不如先在这秦岭里找一找，实在不行，就把那只只会叫巴鲁的异兽抓给师侄做个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