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树林里的人走到眼前,所有人望着那人的脸都失了神,陆西也是愣了一瞬,错愕的眨了好几下眼。
直到对方走到他面前开口叫了声师父,陆西才从惊愕中缓缓挣扎出来。
不止是他,估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难以置信,甚至有人开口问:“这是谁啊?”
少年抬起头,明眸皓齿,温润的骨相自是风月无边,尤其是眼角还带着一颗微小的泪痣,微微一笑,好像漫山遍野的风都携满了缱绻花香拂面而来。
一身红衣随着夜风轻轻拂动,白皙的皮肉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明显,那身长袍是鲜亮的赤红色,像是绽放在冬雪中的傲然红梅,与畅晚的肤色一红一白相得益彰,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人靠衣装还是衣装靠人。
大家在这波美颜冲击下,甚至都快忘却刚才那个脏兮兮小叫花子的模样了,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么万众瞩目的存在。
陆西都有点怀疑眼前这个娇艳夺目的美少年跟刚才的畅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畅晚在大家热情的赞赏中羞怯的垂下眼,嘴里说:“诸位师叔谬赞了,我就是洗了个澡,主要是师父给我的衣服好看。”
二师兄看着陆西冷哼一声:“衣服确实好看,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出来的,比如以前在某人身上穿着就完全没感觉出来。”
被说成某人的陆西一笑置之,平心而论,孟予玄这个人长相绝对算是好看的,不然也不会遭至那么多人的嫉妒,可是跟宋成玉和畅晚这种相貌出众的人比,就明显差了一截。
说他不如畅晚,也是事实。不过大老爷们为什么要比谁长得好看啊?听着就娘兮兮的。
陆西点点头笑着附和道:“那当然,我徒弟肯定青出于蓝。”
语气中听不出半点被夺走光环的不满,反而还带着淡淡的骄傲。把其他故意揶揄他的人怼的是哑口无言,最后师兄弟们念叨几句也只能闭了嘴,不然就是自找没趣了。
畅晚站在陆西身边,忽然靠得很近,就听他小心翼翼的问:“师父,我现在不臭不脏了吧?”
陆西嗯一声:“不但不臭,都成香饽饽了。”
畅晚被他逗得哈哈一笑,随机踮起脚,贴在他耳边笑眯眯道:“不过师父的衣服倒是又脏又臭呢,我在血里洗了好久才拿上来。”
血?
陆西眉间一蹙,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可是脑子滞了一刻后,后背顿时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忽然想起,刚才给畅晚拿的衣服明明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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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看着畅晚那身绯红的衣服, 陆西顿时有些不敢直视,轻轻一嗅,似乎连周身的空气都带上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
其他弟子原地休整后又开始排阵定向, 陆西身边的人渐渐少了,没有其他人的注视,畅晚好像一下变得跟他亲近起来,陆西朝旁边躲一步, 他就往前凑一步,直到陆西一个踉跄顶在马背上,畅晚才堪堪停住脚步。
他笑吟吟地伸手接下一滴从陆西额角滚落的冷汗:“师父脸色好白啊,是冷了吗?”
陆西:“你的手那么凉, 是死了吗?”
畅晚:“师父可真会说笑。”
陆西:“我不是说笑,是明知故问。”说着一把甩开畅晚的手,“不管你有多大怨气,我跟你又不是认识, 冤有头债有主,谁跟你有仇麻烦你找谁去, 干嘛老跟我鬼气森森的。”
陆西低头整理包裹,畅晚在旁边跟他并肩站着。从那双璨若朗星的眼眸中, 根本看不出丝毫的戾气, 可陆西的余光却瞥见,他指尖的黑气忽然化作一把锋利的红刃短刀, 随着畅晚的指尖游蛇般的转了几圈,忽然定在了他的腰侧。
随之一股逼人的寒气顺着被刀尖抵住的地方蔓延开来,陆西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定住了,甚至张了张口连声音也发不出。
畅晚用另一只手把包裹里的东西一件件塞回去摆好,在不知情的人看来, 完全就像是畅晚在帮他整理东西,可他贴在陆西耳边说的却是:“我做什么向来都随心所欲,杀人杀谁,根本不需要理由。不过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就是你太多余了。”
他望着陆西莞尔一笑:“就这样,永别了师父。”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就要对他下手,陆西心中一凉,早知道刚才说话就对他客气点了。
可他实在不懂,自己到底哪点惹到了他?!简直莫名其妙啊!
没想到就在这时,林子前方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奏乐声,悠扬的唢呐声穿透浓浓白雾,把法阵中的弟子们都惊得睁开了眼。
情况有变,宋成玉让他们立刻撤退回树林里,把路避让开,看着众人纷纷退出法阵朝这边走来,抵住陆西的刀才瞬间在空中化为乌有,畅晚在后面抓了陆西一把,威胁道:“敢说多余的话,你活不过今晚。”
陆西心里嗤笑,好像他不说就能活到明天似的,但他表面上也只能点头:“就算我说了有几个能信的,你一哭他们都快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大家迅速放弃马匹,撤退到后方的树林里屏息隐蔽起来,可是藏好才发现,人群中似乎少了一道身影,抬头朝前方一看,才发现那个年龄最小的师弟被路中央的荆棘草缠住了裤脚,因为他入宗门还未满一年,并无佩剑,只能使劲甩腿来挣脱长满尖刺的藤蔓。
眼看不远处的唢呐声就要传到眼前,小师弟急得冷汗直流,缠在脚踝上的荆棘非但没有一丝松懈的迹象,反而越缠越紧。
此刻他也顾不得疼痛了,赶紧用两只手去扯荆棘,几个师兄要起身去帮忙,却见宋成玉紧盯着前方浓雾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意思显然就是不许他们贸然行动。
这下几位弟子纷纷没了动作,只能蹲在原地,担心的看着被缠住小师弟,心里祈祷着快点解开啊!
可是小师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眼见两只手都被扎得鲜血淋漓,却没有一个人来救他,他回头看着白雾中忽然跳出来的一队人,每个人穿着红色短衣,绿色长裤,脚踝用麻绳系着裤腿,脚下的鞋子足足六尺长。
带着像黑白无常一样的高帽子,通红的脸蛋上贴了两块红纸,眼睛没有瞳仁只有两颗豆子大小的黑点。
踩着凹凸不同的山路上,摇摇晃晃的就像一排随风舞动的纸人,可他们肩膀扛起的红色木头上,却吊着一口巨大的棺椁,上面缠满了白色绸花,还有空中洋洋洒洒的纸钱。
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小师弟更是软了手脚,瘫坐在地,看着师兄们的方向眼睛像是两个漆黑的无底洞,满是绝望。
相信那一刻他心中应当充满了怨恨,为什么不救我,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藏在树后的畅晚透过斑驳的树影对上了小师弟绝望的眼睛,袖中的双手猛然握紧,思绪仿佛倒回了曾经的时光。
他看向周围这些揣揣不安的弟子们,眼底一片冰冷,就像是看死人。视线移向宋成玉时,困惑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一丝隐隐的失望。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忽然从身侧冲了出去,带着摇晃的树枝一阵沙沙作响,看着在地上滚了几次,冲到小师弟面前的陆西,藏在树下的师兄弟们都愣了。
陆西挥剑斩断小师弟脚下的荆棘,赶在抬棺队走来的前一刻抱住小孩,快速滚到了树林里。
他扶起坐在地上的小师弟,小孩还用一双惊恐无措的眸子看向他,双眼无焦,两只手还在不停的颤抖,嘴唇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看样子还处在刚才的惊恐中没有回过神来,陆西拍了拍他的脸,有些担心这小孩不是被吓傻了吧?
没想到小师弟忽然抱住他流泪不止,小脑袋埋在他怀里,似乎要把心里的委屈和恐惧一并发泄出来。
“孟师兄,孟师兄,孟师兄……”
被一遍遍呼唤着的陆西,轻抚着小孩的背有些无奈,这么小的孩子去哪学门手艺不好,非要上山当术士,这九死一生的营生,父母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看着紧紧抱住陆西的小师弟,畅晚的目光忽然发生了一丝变化,他也走到陆西身边,伸手拍了怕小孩的肩膀,“别怕,已经没事了。”
温和的语气,让陆西都产生了一丝错愕,因为听起来居然不像是装的。
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来安慰吓哭的小朋友了?
有些反常。
就看那队抬棺人在浓雾中踩着高跷,一蹦一跳的走了过去,宋成玉带着弟子们一路跟踪,直到行至一个三岔路口时,这队人才缓缓停下,他们弯腰卸下了肩膀上的棺材,纷纷退后站在了路两旁。
就看对面的山路上,忽然走过来一对手牵手的年轻男女,看年纪也就十七八左右,说不定是来这山间偷偷幽会的野鸳鸯。
只见两人都双目无神,好似被/操控的木偶一般,动作僵硬的走到棺椁前,推开上面的盖子双双躺进去。
很快两边的人立刻将棺材重新盖好,抬起棺椁继续吹吹打打的走进了迷雾中,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众弟子赶忙要去追,宋成玉却挡住了他们,自己飞身到浓雾前,伸手探进去,过了片刻将手抽出时,只见原本白皙的掌心上,凝满了一层殷红的血滴子。
弟子们都倒吸了口凉气,估计那对进入棺椁中的男女,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更让人脊背发凉的还在后面。他们站在棺椁消失的地方,正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就发现身后居然又传来毛骨悚然的唢呐声,众人纷纷向后看去,就看到刚才那队纸人似的抬棺人,又从身后抬着棺材出现了。
大师兄看着面前的浓雾,又看了眼后面的抬棺人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刚才他们还是从前面消失的,为什么,现在又从后面出现了?”
宋成玉:“这个三岔路口应该连接着白月城的入口,但是不跟着棺材进去,罗盘就找不到它的方向。”
说到这,他拿着罗盘对陆西使了个眼色:“待会棺材停在这里,你跟我躺进去。”
“我?”陆西指着自己的脸,内心不禁腹诽,这个宋成玉真是有意思哈,好事不想着自己,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事一下就把他叫上了。
陆西不禁再次怀疑,这个孟予玄真是宋成玉喜欢的人吗?
这他妈分明就是有仇啊。
陆西从宋成玉手里接过罗盘,做好准备,没想到站在后面的畅晚忽然说:“宗主,不然让我和师父一起进去吧,我和师父当诱饵引路,您带着师叔们在外面找白月城的入口,不然我们留在外面也容易跟丢方向。”
没想到畅晚第一天入门,就自告奋勇的以身涉险,大家在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同时,又为他捏了把汗。
毕竟这白月城里的妖邪,连修为颇高的师叔都栽了进去,更何况是孟予玄那个混子带着他。
师父应该不会答应吧。
可万万没想到,一向谨慎的宋成玉只是看了畅晚一眼就同意了,“那就你和予玄来引路。”
陆西看着马上就要停到面前的棺椁也是目瞪口呆。要他和这个人鬼不明的小破孩躺进棺材里,他都不知道该先防着哪边了。
宋成玉看着陆西,淡漠的目光仿佛不带任何情感,可又像是在审视着什么,让陆西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陆西只能避开他的目光,从小师弟那把他的罗盘拿过来交给畅晚。
陆西:“好,那我带着畅晚进棺材引路。待会你们跟师父追上来的时候,记得带着点二十三师弟,他脚踝受伤了走不快。”
看着陆西带着畅晚站在三岔路口中央,宋成玉望着陆西转身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微有些颤动,他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作罢。
棺材到了三岔路口中,果然又像刚才一样停下,看这些抬棺人都像死物一般,立在两边没什么反应,陆西才走过去,跟畅晚一人一边抬起棺盖。
没成想就在棺盖稍微移开一条缝隙时,一股巨大的吸力猛然将他拉了进去,陆西甚至都来不及反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被咚一声封在了棺椁中。
他弯起膝盖,一脚揣在棺盖上,除了把脚尖儿踢得生疼,棺盖压根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吧?
陆西侧过头:“畅晚?”
……
陆西伸手朝四周摸了摸,果然空无一物。这小子关键时刻倒是跑的够快。
一瞬间,陆西心脏跳的陡然变快,畅晚不在,他明明应该松口气的,毕竟那小子也算个危险分子,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根没有依附的蓬草,在水面漫无边际的漂荡。
他躺在棺材里望着黑漆漆的棺盖,心想要是有个人能在身边就好了。
就在陆西这么想的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一个不留意,就跟他的五指紧扣一起,接着脖颈被吹了一股冷气,一颗头枕到肩膀上。
娇滴滴的女声:“相公。”
陆西:“……”
他现在收回刚才的心愿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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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西使劲推开肩膀上的头, 没想到过了一会女鬼又凑上来。
“相公,你怎么不看我啊,难道我不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