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与这般的强敌对战,可说十死无生,无一胜算。
好在混沌集了天地恶念归于一身,它最无规矩,就最可与规矩相抗衡。
这还是混沌头一回与天道如此争斗。
它们皆不使兵器,仅仅只用一掌一指,却可翻覆天地,倒转乾坤。
江海可覆,山云可化于无。
但这微妙的平衡极轻易被天道所打破。
它握着世间的规则,的确最易被没有规则的混沌所击溃。
但它并非是从前的天道。
它也可以没有规则。
135.
混沌在最初的对决里,还算是略占优势。
但时间拖得越久,天道就越能在规则里寻找它的漏洞,一旦寻到了,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反击。
混沌飞在空中,急忙问:“你们还要想到什么时候?我真的快被它吞了!”
衡瑶光低头不语,楚令羽也万分焦急。
栖梧紧张得在鞘里念道德经。
唯有邪剑非岭,它很邪门的。它根本不在乎这些,它悠闲得很。
也就还剩下它敢于泼混沌冷水。
非岭回答:“没救了,你等死吧。”
它话音刚落下,天道已然一掌劈了过来,混沌侧身躲让,并指又使出一道术法。
只将将碰触到天道的衣袖,就似熄了火般,骤然消散。
挺不对劲的。混沌直摇头。
如此反复试探了片刻,天道终于道:“你无招可使了罢?”
混沌看它,并不答话。
天道便道:“如此,就该轮到我了。”
它一句话落了音,如尖刺般的气息就沉沉从头顶压下。
那气息于混沌而言,既是陌生,也万分熟悉。
混沌轻易便忆起这究竟是何物。
……是它丢失的那些恶念。
恶念生于混沌,千千万万汇如江海。
但若恶念藏在了天道的体内。
那天道的每运使一个规则,恶念都会随之滋生,渐渐化为比混沌更为庞大狰狞的黑暗。
混沌飞身疾退,眼底终于现出两分惧色。
混沌厉声道:“你疯了?!”
天道放声而笑,语声却淡如浮烟:“他们不一直都说我疯了吗。不过也对……我能做出这种事来,自然就是疯了。”
——“鹤西疾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事事如愿。”
天道向前跨了一步。
它伸出手,嘴唇轻轻动了动,混沌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
将要撞上之时,衡瑶光先出了剑。
剑横在他们中间,衡瑶光就站在他们一侧,正正挡住天道,也倒映出鹤西疾苍白的脸。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鹤西疾站在混沌身后,垂着眼帘,一切神情都藏在墨发下,只隐隐露出不太有血色的嘴唇。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天道却眼神陡变,它面容狰狞地厉喝:“滚开!”
二字一出,天道运掌将谌引震开的同时,已然纵身飞出。
天道离混沌不过十步的距离。
它只要触碰到混沌一角,就可将这天地间与它同源之物彻底吞噬。
但就在它要触碰的一瞬。
混沌在它眼前化出了原型,一团漆黑雾气顺着鹤西疾的呼吸窜入了鹤西疾体内。
天道的身形一滞。
鹤西疾青丝化雪,瞬息间嘴唇乌黑如墨,脸色青黑相交。
如是不治之症,毒入肺腑,顷刻即能毙命。
鹤西疾颤抖着手指,重重在自己胸膛上点落几个穴位。
“衡兄,”他极轻声地开口说话,“原来人世间的贪欲,真的无药可解。”
他这般落了音。
天道眼底猩红,霍然从手中化出一把长剑。
那剑划破天地沉郁的赤红,却将天与地又劈斩出一道道焦黑的裂痕。
衡瑶光皱紧了眉。
他执着谌引迎上发狂的天道,剑锋相撞,清脆又刺耳。
天道的声音已全无冷静。
它真的发了疯。
“用剑你也赢不了我,这世间早就没有人可以赢过我,”天道说,“……你救不了任何人。”
鹤西疾在它身后摇摇晃晃站了半晌。
这句话将将结束,那身影就飞速往下坠去,刘掌门仰头追着想去接住他,然而天道偏头看过,剑气一扫,那无形的墙阻住了刘掌门的脚步,鹤西疾便重重砸在了裂出焦痕的土地上。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刘掌门愣愣站在不远处,眼泪骤然涌落。
衡瑶光执了剑,已越来越接近天道。
他刺剑而去,好似这一剑足够刺破天道不曾存在的心脏。
天道垂眼看着焦黑的裂痕,并未转头,只提剑做挡。
锋刃相撞的刹那声响,像极了一声短暂的鹤鸣。
作者有话说:
(打得很激烈)
楚令羽:这阵法怎么办?
(鹤西疾掉下来了)
楚令羽:这阵法怎么办?
栖梧: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一起上,把天道打死。
非岭:你不会以为我们一起上打得过天道吧。
栖梧:……
鹤西疾的名字,表面:有病。
更表面:驾鹤西去,飞得很快。
刘掌门:你不会以为你很幽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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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执念执之,有心无心
136.
这剑声也轻。
天地之间的赤红渐消渐散,唯有焦土青黑,满布尘泥。
剑在手中,执了剑的人,也就似剑锋利。
天道在笑,笑得恣意张狂。
衡瑶光在剑锋倒映的光里挽了个剑花。
他退后两步,再刺剑而去,快如飞电,教人难以察觉他的意向。
天道亦是提剑再挡。
它不看衡瑶光,也不看这一声声相击而鸣的剑。
它垂着眼帘,目光所落之处,究竟是焦黑的泥土与剑锋所划下的裂痕,还是几近没有声息的鹤西疾,无人可知。
天道对着那方向看了短短片刻。
它终究抬了眼,与衡瑶光对视。
天道问:“你何时恢复了自己的记忆?”
衡瑶光没有立刻回答。
他握着剑柄,指如白玉,笼在昏昏幽暗的天光下,就格外夺目生辉。
剑尖刺了过来,擦着天道的肩侧,在天道骤然避让之时,割落了一缕袖摆。
此时,衡瑶光方应了天道的问题。
——“在见过鹤西疾后我便隐隐有了预感。若说宿命,偏巧选择我,并非这般容易。”
“这件事情,唯有一个可能。”
无声无息又激烈的风吹拂而来。
衡瑶光两袖翩飞,额前青丝被风拂动得凌乱不整。
他的声音融在风里就轻得很。
“宿命偏巧选择我,是我要宿命这么选择。”
137.
远远云天上的斗法越加胶着。
衡瑶光与天道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过往,那千年前的虚无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除他们自己之外,兴许也只有鹤西疾知晓真容。
然而现在也并不是追究过往的时候。
楚令羽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也想不出启动阵法的机关是什么。
怪只怪天道发难发得太快。
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计划一番,也没那时间问鹤西疾阵法如何启用。
如今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也只能说是天意。
细细想,天意也就是天道的意思,似乎这般理解,这场不曾深究的“请君入瓮” ,就挺自寻死路的。
非岭也想到这么个道理。
“这么说我们也跟天道斗不了,他赢定了。我看你们一个个都这模样,干脆派个人上去把衡瑶光叫下来吧,我们就别和天道斗了,去给它磕两个头,让它放我们一条生路。指不定它看我们嗑得诚心,就真的放过我们了。”
乍听合情合理,细听哪里都是阴阳怪气。
栖梧当即表示俗话说得好,士可杀不可辱,虽然我们打不过天道,但我们要有打赢天道的决心。连决心都没有,还怎么拯救天下众生。
非岭便问:“你们谁是想拯救天下众生的?”
栖梧答不上来。
它看自家主人,看不出有什么拯救苍生的魄力,再看那边的纪大侠,也觉得纪大侠满脸写着不关他的事。
非岭就冷冷一笑。
“什么拯救天下,什么为了苍生,莫说你我,就连现在那个在天上和天道斗法的,心里也没怎么想过苍生。哪儿来的无私大义?楚令羽,你说我说得对吗。”
被点到名的楚令羽正左右来回着走来走去,急得火急火燎,听它这么一说,更是感觉浇了盆热油般,火冒三丈。
楚令羽道:“你说得对,全天下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剑了!我们谁都没想着拯救苍生,就是来这里和天道闹着玩儿的,不如现在我就带着你上去给天道磕头。”
“我倒是不介意去给天道磕头,”非岭好似听不出楚令羽话里的怒意,它讲话轻飘飘的,像在玩笑,“就是怕天道根本不稀罕我给它磕头。”
非岭话音将落,裘之语带着林其渭一路飞奔而来,两人皆是气喘吁吁,行至眼前时林其渭还绊了一跤,当场就冲着众人磕了个响头。
这声响头那可是响得震耳欲聋,顷刻间地动山摇。
……然后整块被设下阵法的土地腾空而起,嗖地飞上天去,正正停在了天道和衡瑶光的脚下。
天道愣住了,衡瑶光也愣住。
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其渭揉着额头站了起来,一抬眼,见所有人都抬着头望天,也跟着抬头去看。
他们离这赤红的天幕近在咫尺。
仿佛一伸手,就真的可以摘下天边的红云。
138.
这体验非比寻常。
楚令羽愣了会儿神,立刻看向四周还有何处有了变化。
他目光落去,先看到阵法中心闪烁着紫蓝色的光芒。
随着这光芒延伸而去的,是一共五种颜色的细线,长长的,不见尽头,越远光亮越淡。
但映在这焦黑的土地上,却万分显眼。
纪孟时道:“这五条细线所延伸的尽头,是否就是启用阵法的核心?”
楚令羽也正想到这个问题。
他道:“无论如何,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纪公子,我们这就分头行动。”
这方语音落下了,刘掌门还在不远处盯着鹤西疾出神。
纪孟时偏头看罢,又道:“还望林界主能好好照看刘掌门一二……若可以,鹤长老……也请一并带回来。”
林其渭点头应诺。
楚令羽抱了剑,立时纵身飞去,纪孟时则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几人各自选了条细线独自前行,林其渭留了下来,便先走去见刘掌门。
林其渭隔得不远,天道划下的屏障将他们牢牢隔在外面,谁也近不得身。林其渭道:“刘掌门,如今尚不是能伤心的时候,你我还需去镇守阵法,待天道败了,你我才能走出这个屏障,将鹤长老救回来啊。”
刘掌门面颊上的眼泪已然干涸,眼眶却依旧发红。
“我明白,也懂这个道理,”刘掌门说,“我只是没想到啊……鹤长老居然会如此轻己生死。”
他说罢了,便也转身欲走。
只他将将转身这一刻,隔着那道无形的屏障,被阻隔在内的鹤西疾,竟重重咳了两声。
二人匆忙去看。
鹤西疾翻了个身,往地上吐出一大口黑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衣襟上沾满了泥土,血渍满袖,面色依然青黑泛紫,唇色漆乌。
鹤西疾这般撕心裂肺咳了片晌,又是呕出一滩殷红的血。
刘掌门忙问:“鹤长老,你怎样了?”
鹤西疾便循着他的声音偏首看来。
鹤西疾道:“刘掌门不必为我费心……阵法已开,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刘掌门无需为我伤怀。须知生生死死,皆有定数,鹤某一生,已是毫无遗憾。刘掌门,大事为重。”
他语声甫落,天道运使的剑气激荡汹涌,正削去两株巨树的枝桠,轰然震响,土地都在为之颤抖。
刘掌门深吸口气,拽着林其渭便走。
待他们身影行远了,鹤西疾终究是支撑不住,伏在地上轻喘一声,渐渐没了声息。
139.
只天道与衡瑶光各自运使的剑法虽说不同,却又有几分相似。
一时的不分胜负,既似是衡瑶光的天赋所致,又似是天道的刻意为之。
他们且战且进,且进且退,难分上下之际,楚令羽大声喝道:“衡兄!将天道引至中心!”
二者眼底心绪翻涌跌宕,似同时收紧,又瞬息倾泻。
衡瑶光握剑的手一顿,再行剑而来,刺挑拨下之间,已是剑如风轻,如电如雷,若雨般绵密。
天道以剑一一相抵,旋身翻袖间,竟尚有余力反手握剑,运掌相对。
衡瑶光横剑撤身,足下轻点,避开之时,亦不曾收敛锋锐,转而反身纵跃,剑锋一扫,堪堪擦过天道浑然难辨的侧脸。
“……瑶光,人心执念,总是你的弱点。”
那道被剑锋轻划,却留下印迹的血痕,将这看似未分胜负的局面划出一道天堑。
天道轻声叹息着,它抬手,毫无动容般将手中之剑轻易折断。
140.
风原本无声无息,刹那却急急如奔雷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