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震得更响。
剑大叫:“放开我!臭流氓!你摸到我的那里了!”
23.
剑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它正欲用煞气将这登徒子震开,却先被温热的指腹抚过了剑刃。
剑愣住。
方才还在轻薄它的登徒子,现下正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指。
剑还没反应过来。
它先听到纪孟时在惊呼:“仙君,你受伤了!”
剑有些心虚地抬眼去看。
衡瑶光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玉,此时食指上正浸出血色。
纪孟时一边道歉一边试着为他疗伤。
剑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做的错事。
他小心翼翼地看。
就对上衡瑶光带着笑意的,宛似挑衅的一双眼。
剑:!!!!
剑:我就知道!我迟早扒了你的马甲!臭白莲!!!
作者有话说:
剑: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你个登徒子。
衡瑶光:受伤的人是我。(可怜)
剑:……
第3章 心中无男人,剑也不太神
24.
衡瑶光曾拥有一把剑。
剑身修长,通体雪亮,藏于鞘中时,仿佛积霜所化。
他为剑取名“醒霜”。
他是个天生的剑修,也是个天生的剑客。
他生于此世唯一的意义,似乎就是用毫无瑕疵的手去握剑。
握住了,他便掌控了整个天下。
可偏偏,衡瑶光已不再用剑。
25.
衡瑶光名震天下,修真界众人皆知他的强大。
他们艳羡、嫉妒,也恐惧他,他们想靠近,也想逃离。
有的人日夜行了千里,只为望他一眼,便能笑说此生无憾。
有的人拼尽一切,只为在他衣摆落得一块尘泥,就当玷污了世间最高不可攀的云。
衡瑶光想,这其实很无意义。
他用剑,执剑,也的确痴迷剑。
他在意所注意的,永远是剑掠过时激荡而起的风,剑扫过虚无时夺目的光。
衡瑶光也想。
他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绝情一些。
26.
他与纪孟时的传言传了许久。
他一概不知。
昔年他决意放下剑,不再用剑,也就闭关了极长一段时间。
待他再出关时,人人皆道,他与纪孟时有不解之缘。
旁人说他丧心病狂的追求,旁人说他孤注一掷的索要。
衡瑶光却毫无记忆。
他只依稀记得在乌泱泱一片的广场上,他与纪孟时隔着人群初见。
彼时他执着剑,站在高台上。
四周是喧嚣鼎沸的声响,他们彼此见了,也不觉天地就此无声。
衡瑶光是个高傲的人。
他有一身傲骨,足以让他将所有都看作无物。
他当真目下无尘。
也并未记住纪孟时多久。
27.
衡瑶光是个天生的剑修,他生于此,剑就与他为伴。
他曾听“醒霜”说过无数剑之前辈。
也曾动过心去寻找。
但衡瑶光又极倦懒。
他有时动了念,转头想罢,又觉得无甚必要。
他已有了“醒霜”这把利刃,便不太钟情与别的剑再如何结交。
可利刃也有钝的时候。
就如衡瑶光自己。
竟也有不愿执剑的时候。
28.
灵州的夜,月色最美。无星、无灯,唯有一轮弯月,高悬于空,冷冷洒落自己的光辉。
衡瑶光坐在客栈的厢房里。
这个房间并不宽敞,相反,在许多人眼里,可称为狭小。
但他坐在桌旁,敛着眼帘,对自己身处何地似乎漠不关心。
衡瑶光在看烛火。
他的目光又沉又冷,与寻常的似笑非笑、温柔若水全然不同。
他像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剑。
更像是一把磨尽了所有棱角尖锋,却仍能教人一击毙命的利刃。
他看了片刻,眼底逐渐漫出几分笑意来。
衡瑶光在笑。
那种似笑非笑,又漫不经心的神情,再一次在烛火的映照下显露出来。
衡瑶光也在叹息。
他说——“有趣的剑。”
29.
有趣的剑正缩在鞘里暗自垂泪。
它掉不出眼泪,却感觉心头都在淌流泪水。
剑想,这是自生以来,头一回,遭受如此令剑发指的事情。
纪孟时不懂他。
纪孟时还帮着登徒子扒他的衣服。
剑委屈。
衡瑶光故意欺负他。
衡瑶光摸了他还假装被他划伤。
剑又愤怒。
剑觉得最可气的,莫过于衡瑶光栽赃陷害之后,还得到了纪孟时真心实意的心疼。
剑恨铁不成钢。
它想,这纪孟时幸好是我的主人,不然被别的剑骗了可怎般是好。
想到这里,剑又撇了撇嘴。
它叹着气躺在剑鞘里。
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剑觉得寂寞。
剑也有些惆怅。
剑喃喃自语:“还好是我,要是遇到上古邪剑、绝世凶剑,也许纪孟时早就变得人见人打了。”
幸亏自己名号谌引,又叫绝世神剑。
神剑自有骄傲,与那些邪剑凶剑都不相同。
那些剑一个个不老实认主,总想着变成主人的主人,以此操控万物。
它们的追求谈不上毫无道理。
但剑却极看不起这群剑中败类。
剑想着,虽说纪孟时总是这么傻,但傻也有傻的好处。
30.
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体会纪孟时的傻带来的好处了。
它躺在鞘里昏昏欲睡间,突然又听到了衡瑶光的声音。
如今它已与过往划开一条不可见的界限。
界限前,一边是未曾遇见衡瑶光时,一边是遇见衡瑶光以后。
剑将将听到衡瑶光的声音,它便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它至今忘不了衡瑶光微凉的指腹。
落在它的额前,落在它的锁骨,落在它的……
剑恨恨咬牙。
还好自己还没那灵力化形。
不然它定然要被登徒子辣手摧剑。
剑一口凌霄血滞在喉间。
它听到衡瑶光的声音,如春风荡过,如涟漪吹皱。
衡瑶光说:“我近来翻阅诸多典籍,幸而运气不错,又教我寻出几个压制剑煞气的法子。”
31.
纪孟时当即大喜:“仙君大恩,孟时无以为报!”
剑:?
剑:你认真的吗?他真的不会再栽赃陷害我吗?
作者有话说:
剑:(尖叫)你别过来!臭流氓!
衡瑶光:……
纪孟时:仙君怎么不摸?难道是怕剑又伤害你?别怕,我帮你把它按住了。
剑:???
第4章 心中无男人,剑要裂开了
32.
剑生无可恋。
剑无话可说。
剑看着明显被诓骗的主人,心中悲凉难以言表。
剑看着明显在骗人的登徒子。
剑想,若我不幸真的落入这贼人手中,我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它下定决心。
它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花儿为何红的登徒子明白。
神剑之所以名为神剑。
就在于它难逢敌手。
33.
难逢敌手的剑又被纪孟时摆在了桌上。
它下定决心,也就没那般抵触。
甚至还在鞘中抻了个懒腰。
纪孟时当真是很在乎它的。
因为它刚刚躺在桌上,便听得纪孟时急急问:“是什么法子?”
衡瑶光的视线懒懒扫过剑鞘,他淡笑回答:“世间之剑,无外乎杀人之剑、活人之剑,此剑名曰谌引,乃是世间传说已有上千年的神剑。既然说是神剑,那剑身上的煞气,应与邪剑凶剑皆非同源。”
“因此,我之拙见——神剑近来浮躁,并非因身怀煞气,而是因为——”声音低了些许,“它寂寞了。”
剑:啊?
纪孟时:“啊?”
34.
衡瑶光抬起眼帘与纪孟时对视。
他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说话的语调也很有几分认真。
他对纪孟时说:“想来存于世千年的神剑,心中也会如人一般有喜怒哀乐。”
剑愣住。
剑想,登徒子说得有几分道理。本神剑是有些寂寞。
从前呼风唤雨的时光,从前叱咤风云的霸道,随着岁月的长河无情洗尽,就只剩下了现在。
它可怜巴巴被人按在桌上。
剑唯恐纪孟时感知不到,它噼里啪啦在鞘里敲打起来。
衡瑶光便笑:“你听,神剑在应我的话。”
纪孟时随着他的话语静听了片刻。
他的确听到了鞘中的声响。
纪孟时神情复杂:“我竟不知……神剑也会有寂寞的时候。”
35.
寂寞的神剑大喜过望。
它满心以为纪孟时会醒悟过来,他对它是如此不重视,以至于忽略了剑的心理需要。
可惜纪孟时没想到这一层。
纪孟时只说:“劳烦仙君了。”
衡瑶光摇首道:“哪里,毕竟……我曾经,也是一个剑修。”
纪孟时听罢,神情变得有几分不忍。
躺在桌上的剑听罢,一个鲤鱼打挺神剑翻身,啪的就站起来了。
纪孟时被它吓了一跳:“怎、怎么回事?”
衡瑶光意味深长地凝视剑片晌,笑道:“也许神剑想听听我的故事?”
剑迫不及待地点头。
于是剑鞘与剑啪的一声又栽到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纪孟时问。
衡瑶光答:“那就是想听了。”
36.
剑很快就不想听衡瑶光的故事了。
它本就躺在桌上,毫无神剑尊严,就像个展览品似的,空有漂亮的皮囊,却没人能读懂它珍贵的内涵。
更何况它的内涵还没人听得到。
剑只想早点儿和纪孟时逃跑。
因为衡瑶光在说故事前,先与纪孟时打了个商量。
彼时衡瑶光一脸柔弱,分明长得昳丽花容,偏不做牡丹要做白莲。
他还柔柔弱弱地骗纪孟时:“这个故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其实,实不相瞒,神剑的这支剑鞘,与我从前的剑生得一样。”
剑瞬间就炸了。
剑:“你造谣!我的剑鞘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鞘!绝对不可能有孪生兄弟!”
可纪孟时信了。
纪孟时问:“那仙君岂不是……?”
衡瑶光轻轻颔首,叹息道:“不错,我见到神剑的第一眼,就想起了我的醒霜。”
“看到神剑的剑鞘,我便有些失态,睹物思剑,触景伤情。”衡瑶光说得可怜,眼里恰到好处地浮起一片水雾。
剑:……
37.
它早该想到的。
这世上的剑修,不是心中没人发疯练剑的疯子,就是想和剑长相厮守的变态。
衡瑶光一段话说得九转十八弯。
中心思想,却是想扒了它的剑鞘。
剑知道,这绝对不是衡瑶光嫉妒自己的剑鞘好看,也不是他羡慕它衣服奢华。
这个登徒子纯粹是想轻薄它。
剑躺在桌上,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它离纪孟时近了,就试着用特别可怜的眼神去看他。
可惜纪孟时瞎。
纪孟时看着剑挪了过来,顺手又把剑推了回去。
剑在桌上磨出一丁点儿响来。
但落在剑的耳中,宛似晴天霹雳,宛似海浪拍岸。
这种种声响都在彰显着一个事实。
纪孟时亲手把他送到了衡瑶光的面前。
38.
剑懵了。
剑看了眼似乎毫无所觉的衡瑶光,它倒吸一口凉气。
剑大惊,它想,这个登徒子好生厉害,竟然轻轻松松就夺得了纪孟时的信任。
他身为一个剑修,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剑咬牙冷哼。
不过它与别的剑都很不同。
它们见到它,总是张口闭口喊谌引前辈,绝不会有剑在它面前乱说话。
作为一个很有资历的前辈,一把绝世神剑。
剑考虑扭转乾坤。
剑想,纪孟时傻,但我不傻。只要这登徒子对我下手,我就立刻碎掉。
神剑自然能够自我愈合。
但纪孟时不知道。
全天下没几个人知道。
剑偷偷摸摸在鞘里一锤掌心。
剑喜滋滋的。
它又决定先让衡瑶光失去纪孟时的信任。
39.
剑想得很好。
它也一直在忍耐。
纵然衡瑶光扒了它的剑鞘,又给它换了支新的,它也忍耐住了。
可恨的是换完之后,衡瑶光沉默半晌,竟有几分失望道:“这剑鞘不衬它。”
纪孟时也说:“的确,谌引剑身修长,这支剑鞘却略显宽大。它若身处其中,必然觉得空荡。”
于是他们又合力给剑换了新的剑鞘。
通体漆黑,鎏金般的花纹,在鞘的尾端还坠着一条穗子。
纪孟时满意了。
衡瑶光却又道:“这支剑鞘虽符合谌引的剑身,颜色却到底暗沉了些。”
剑下意识点了点头。
它的确不太爱这颜色,它钟情鲜艳漂亮的,剑群里一眼就能被人望见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