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重把那个体温枪接过来,冰凉的手攥了攥夏冰的手指尖,脸往前一伸,金属嘴罩的护栏就碰到夏冰的鼻子上。“我退烧了,冰箱里都是冰……我是不是睡了一整夜?”
他想要亲夏冰,用嘴去亲他,告诉他昨晚冰箱里的冰救了自己一命。但陈重更没想到的是,冰箱外面的冰,竟然守了自己一夜,彻夜未眠寸步不离。
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的重视,在这一个夜里拉到了最大值,原来自己这条命这么值钱,让这个人放心不下。自己一直幻想的陪伴,在世界秩序消失之后姗姗来迟,降落在末世里。
“我退烧了,你放心。咱们现在回去吧。”他又对夏冰说,拇指擦过夏冰眼下乌黑的眼圈,“回车上你就能睡觉了。”
夏冰的脸又被冰了一下,他点点头,但是刚才那些困意已经没了。精神上不困不代表身体就舒服,抬起眼皮都费劲儿。而且懒得说话,只想就这么站着,坐着,随随便便杵在哪里都行。
只是他的手还是伸向了陈重的后脑勺。
陈重再一次抓住了夏冰的手腕,他知道他要干什么。“别。”
现在他的力气已经恢复,完全能把夏冰搬倒。
“你别动。”可夏冰已经打定主意,昨晚坐在冰箱外面就已经想好,要是陈重退烧,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东西给摘了。现在他的手指拽住搭扣,另外一只手固定住它旁边另一条皮带,使劲儿一抻。
随着砰一下,金属搭扣终于被打开了。
他把这个嘴罩给摘下来,陈重的脸终于完全露出来,只是压出来的痕迹没法短时间内消失,对称勒红了这张脸的脸颊。
“不要这个,不要这个了,这个没用。”夏冰拎着金属嘴罩的那只手垂下来,另外一只手还压在陈重的脖子上,他的嘴在靠近,情深义重地去找陈重的嘴唇,可陈重的脸却躲开了。
“别亲,别亲我。”陈重摸着夏冰的脸,身体还在冒白烟。他多想不顾一切地亲上去,再一次吻住这个从小给予自己温暖的人,可是又害怕自己的唾液能传染病毒。
现在病毒就在他身体里,只是被强效退烧针压下去了,暂时变老实却没有消失,所以他什么都不敢。
夏冰一愣,大概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嘴的方向变动,温暖地贴在了陈重的脸上。
这一下碰触,夏冰满足了,他从阴间抢了一个人回来,再也不打算放手。
梁初这时才坐起来,睡得他有些发晕,断断续续地睡觉其实最不舒服,要不是实在撑不住还不如不睡。结果一睁眼,吓一跳。
原本应该在冰箱里降温的人已经出来了,全身衣服都是湿的,和夏冰脸贴脸正拥抱着。
“不至于吧?”梁初揉了揉自己睡歪的脖子,“你俩不至于让我一睁眼就吃狗粮吧?醒醒,醒醒!”
夏冰这才想起梁初还睡在旁边,赶紧和陈重分开,装作不在意地问:“呦,睡醒了?”
“嗯,睡得还行,就是闻见了恋爱的酸臭味。”梁初原本还担心陈重,一看他站得笔直还能拥抱男朋友搞贴脸举动,就知道他什么事都没有了,“小重哥哥你退烧了?”
陈重揉着刚才夏冰亲过的地方,觉得梁初可以再多睡一会儿。但是他没吭声,只是又挠了挠后脑勺,低着头,抿嘴笑。
“行了行了,你的脸还是适合保持冷酷无情六亲不认。”梁初真没想到陈重入队后能有这么大的改变,三白眼男孩也能变乖,可见爱情力量之伟大,“既然没事咱们就回去吧,大家都等着咱们好消息呢。”
“嗯,走吧,别让教练着急了。”夏冰再摸摸陈重的额头,再次确认他退烧了,才去拿旁边的无人机。
无人机昨晚耗尽电力,已经不飞了,安安静静落在地上。
外面的天亮了,屋里也照进光来,和昨晚瘆人诡异的阴森氛围天差地别,处处都透露出平常两个字来。白色的人体模特不再是鬼影,就是一个平常的摆设,普普通通地立在那里,而那些惟妙惟肖的纸人,在正常光的照亮下显出了粗糙和手工的痕迹,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样子。
地上堆放的纸钱和金元宝更显出人造的痕迹,连印上去的字都很模糊。白色的花圈用的是假花,塑料感很强烈。
可夏冰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往外走的过程中,枪一直攥在手里。陈重跟在他后面,手里攥着一把体温枪,梁初负责断后,磨好刃的斧子锃亮。
速滑一队小分队从厨房到走廊,再到通往正门的正厅,不得不路过一间小房间。原本谁也不想多看的,只是那间房间里的血液味儿和臭味特别浓,和线香的气味一比格外冲突,刺激着他们的嗅觉。再加上那扇门根本没关,不想看都不行。
昨晚他们也是从这扇门前经过的,但是因为急于找厨房就没顾得上检查,现在随意一瞥,地上竟然全都是血。
血早就干了,像一条黑红色的地毯铺成几大片。
吓得夏冰立刻举起这把自己从未开过的枪,对准了门口,昨晚光线不够谁也没发现屋里有这么多血。梁初的斧头刚举起来,就被陈重拿过去了。
“给我吧,我已经好了。”陈重拿过武器,又是一副随时可以拼命的样子,还把自己手里的体温枪换给梁子,“你拿这个。”
“不是吧阿sir,这也能防身?”梁初的武器突然从消防斧变成体温枪,感觉太奇特了,半点安全感都没有,但还是双手持枪举了起来,摆出一个香港警匪片里最常见的姿势。
过了几秒,屋里没有声音和活的动静,夏冰才解除警报,将手枪放下,现在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草木皆兵。小房间里除了一地血还有不少家具,桌子上摆着玻璃瓶瓶罐罐,应该都是罗青灰平时吃的药。
除此之外,还有两台缝纫机,一台熨衣机,无数的针线盒。床上拆开了一包白色的棉花,床尾堆积着几匹布料。
但是床上的血更多,甚至已经把褥子粘了好几层,黏答答像糊了一层红色和黄色的酱,不少皮肤组织粘在上面。床体边缘露出几根绳子来,倒像是有搏斗过的痕迹。
“他在这里给丧尸穿衣服,修补丧尸。”陈重看出来了,这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告诉他们曾经存放过很多丧尸。
夏冰又看了看桌面,从那些药罐子里区分出几瓶来,全都是胶水。他立刻想起那两个手拉手一起走的小孩儿丧尸来,他们脖子上的伤口就是用胶水黏合的。
“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梁初举着塑料体温枪说,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开枪了。
房车上,大家也是轮流休息,不敢完全合眼。只有罗青灰最自在,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一躺,安安生生睡了一个整觉。
第一个发现夏冰带人出来的是齐小宝:“教练!教练!是夏队!夏队带着陈重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郎健正在闭眼休息,听了这话赶忙站起来,跑到窗前一看:“是他们!平豪快开车门!”
在副驾驶抱着狗睡觉的平豪一个激灵被叫醒,缓了几秒赶紧去按开门按钮。齐小宝高兴地跳了几下,看着他们越走越近,马上就要上来了。
“太好了,小重哥没事。”齐小宝又跑去叫迟飞扬,“飞扬哥醒醒,他们回来了,小重哥活了!”
“那不一定。”罗青灰也被吵醒了,翻了个身,“退烧针不能管太久,只能压制高烧,等病毒适应之后还会再来。现在我也没药了,他要想活……就得跟我一起去社区医院里拿药。”
什么?齐小宝愣住,看向车外不远处的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速滑一队:罗老板你可闭嘴吧!
第112章 是他吗
房车就在眼前了, 夏冰才从刚才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能接受寿衣店里准备送去阴间的货物,但是接受不了那个小房间。
床上沾了一层肉皮似的,都是丧尸的伤口蹭在布料上造成的, 糊在上面了, 揭都揭不下来。而在这种情况下, 罗青灰竟然能把丧尸绑住,给他们缝合伤口,化妆,穿衣服……只要一想起来, 就仿佛看到罗青灰默默地站立在丧尸旁边,那些丧尸裸身躺在床上, 接受最后的化妆。
整个画面呈现出的古怪仿佛扭曲的画, 让人感到心理不适。他带着队员快速逃离了寿衣店,耳边却仿佛声音不断,总能听到丧尸被捂着嘴化妆的呜呜声。
无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 夏冰一下子都没接受好。
等到他们滑到车前,门唰地开了,夏冰像回家一样冲进去,第一把,抱住了郎健。
“陈重他退烧了。”他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教练, “物理降温有用,刚才量他体温不到38度, 他好了。”
陈重让举着体温枪的梁初先上车才上来,周围死气沉沉但是总让人觉得不安, 只有房车里才是暖调的。他一上车, 队员们将他团团围住,高兴地摸他这里、拍他那里, 搓他的脸和脑袋,像好久不见。
这种被欢迎的感觉,陈重也是第一次得到。
“小重哥你终于好了。”齐小宝扑上来,“吓死我了,昨晚我还以为……你都烧得看不清楚了,真危险。”
“太好了,不枉我盯了好几个小时的影像镜。”迟飞扬双眼通红还发干,盯久了屏幕造成的,“这下好了,小重哥再也不发烧了,皆大欢喜……夏队,咱们今天吃什么啊?是不是得好好庆祝?”
夏冰正高兴着呢,听了这话也高兴。“吃肉,每个人都有肉吃,今天大家主要任务就是吃饭和睡觉,先好好休息两天把作息调整过来。”
“我刚才说的话,你们是没听见吗?”罗青灰从沙发床上坐起来,长期遭受病痛,他的脸色就像一盆盆栽那样泛绿。
“什么?”夏冰看过去,一瞬间,又想起小房间里那一大滩粘稠的血。
罗青灰站了起来,仿佛风一吹就倒:“他不是完全好了,他和我们一样,只是通过药物暂时压制住了这个病毒。这病毒到底多厉害我们也不清楚,强效的退烧针和消炎药打下去能缓解,可是它一旦适应了体内的药物,会立刻反扑。我长期在医院治病,早就习惯这种事了,病毒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它们永远知道怎么杀人,怎么瞒天过海。”
夏冰脸上的笑一下子凝固,笑容变得很苦。他再看陈重,还没太接受这个事实,明明刚才都退烧了的,怎么会……复发?
“那我们该怎么办?”平豪拿了一夜的厨刀,手已经酸了。
罗青灰的脸,就像一坛死灰。他看向社区医院血迹斑斑的大门:“别离开医院,感觉要烧起来就打针,打完针找个冰柜躲着,用物理降温撑到药效发挥。能撑过去就撑过去,撑不过去就死。”
夏冰也看向社区医院的大门,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以为陈重逃过了劫难,没想到还有更大的再后头。
“发烧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罗青灰整整衣服,“最快的话,下周他就会烧起来。我已经烧了6次,再来几次,我估计也撑不住了。不过这也没什么,死又不是尽头,是人就会死,早死晚死都一样。大家都是一捧骨灰,住在一个小骨灰盒里,唯一不同的是骨灰盒价格不一样。”
说完之后,他便要求下车回店里去,平豪只好再次开门,让他走了。车上安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迟飞扬打破了平静。
“没事,没事啊,大家别慌。”他挨个拍一拍,“这不是紧挨着医院嘛,最起码……咱们还有一周的时间去攒药。夏队你放心,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帮陈重把退烧针和消炎药凑齐。”
“是啊。”最胆小的齐小宝,这时候反倒不怕了,“这个医院搜刮完毕,咱们再开车去另外的医院找。这个药店的消炎药拿光了,还有那么多药店呢。小重哥的体质好,罗青灰还有不治之症呢,他都能撑过好几次,小重哥一定没问题的。”
“是,夏冰你别害怕。”郎健拿着几瓶水过来,“不就是药嘛,咱们一起帮陈重攒齐就是。眼下他刚好,大家又熬了一夜,先好好吃顿饭再睡一觉才是正事。要是都熬坏了,那可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夏冰向这边看过来,原本失去希望的眼里多了几点亮光。“是,我没害怕。”他又看陈重,看他脸上压出来的印子消失没有,“不就是药嘛,他需要多少,我给他找着就是了。咱们做饭吧。”
陈重朝兄弟们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没事,第一个去厨房洗手,准备给大家做饭吃。他们都没怎么睡,唯一一个把觉睡足的人只有自己,陈重不想别人再累着,从冰箱里快速地拿出肉来,烧上了锅。
“教练,您先睡吧,等饭做好我们叫您。”平豪对郎健说。昨晚他们还找机会迷瞪了一会儿呢,可这个年龄最大的人,几乎彻夜未眠。
“好,你们也坐着休息,别乱动。这时候保持体力。”郎健动了动肩胛骨的位置,长年累月的旧伤发作,后背开始麻痹。他扶着腰,先去储藏间里找狗粮,给德牧换好了水和食物才倒下。
这一倒下,就睡晕过去了。
德牧吃完饭,熟练地跳上沙发床,偎着郎健的腿。
“你们也睡吧,我和陈重先做饭。”夏冰把沙发床铺好,又拿了一套干净衣服出来,“去去去,大家都找地方睡觉。”
四个队员都不去睡,夏冰连踢带踹才把他们轰上床,结果一沾到枕头,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不困的几个哥们儿全部睡蒙了,连动都不动,张着嘴打呼噜。他给小宝掖好被子,又把鲨鲨塞进飞扬怀里,回过头的时候,陈重刚好把肉串下锅,锅里像炸开了一样蹦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