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带着你,我是让你别一个人瞎跑。”夏冰往后退了半步, 陈重总是这样,明知道自己怕什么, 他问什么。
又看了一眼门口, 确定什么都没有,夏冰才转身去看卧室。
不单独行动……陈重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这样说, 他自己早忘了害怕的感觉,训练配合度也不高,可夏冰不这么觉得。
所有教练都说自己最适合单独行动,可夏冰要带着自己。陈重看着夏冰剃秃了一块的后脑勺,追了过去。
房车的卧室里,已经站满了人,迟飞扬像导游一样,介绍着每一个区域。“这里是床,够不够大?”
面前是一张加大的双人床,很高。
“底下是减震的呢,墙上挂着的是电视,只不过现在没信号。”迟飞扬先跪在床上试了试,“可软了,这床特舒服。上面那一圈,全是放被褥的地方。”
他指大床上方的银色柜子。
“这三面全是飘窗。”迟飞扬按下开关,三面卷帘百叶窗往上收,车尾部有三面大玻璃,“风景不错吧?电磁感应玻璃,能自动调节清晰度的。现在外面黑,所以玻璃是透明的。”
大家看着玻璃外面的一片黑色,点头说不错不错。这要是开出去旅游,风景真的绝了。
“车里有保暖设备,绝对不冷。”迟飞扬指着旁边一个立柜,“那里面,都是客厅小水吧要用的,胶囊咖啡机和分子榨汁机。”
“这么厉害?”平豪打开立柜的门,里面除了两台机器,就是密密麻麻的咖啡胶囊。
“还有更厉害的!”迟飞扬走到床边,拉下来一个折叠在天花板上的金属梯子。他爬到顶端,拧开了十字开关,咔哒一声,推开了通往车顶的门。
大家跟着他爬上十几节楼梯,车顶已经改装成小花园的样式,有半米高的围栏。
“本来想弄个飞窗和露台的,这样就像移动别墅了,还没来得及……”迟飞扬站在这里,都能摸到车库的天花板了,“以后……以后2层这个地方,就囤货吧。”
车顶上,还没有人上来过的痕迹,速滑一队可能是除了改装工人之外的第一批造访者。可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如果没有这次灾难,这辆车应该是承载了一家欢乐的房车,这么大的空间,显然不是只为容纳一家三口。可能还包括飞扬的小姨一家。
两家人开开心心自驾游,在2层的露台上烧烤,然而这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呼,大概介绍完了,其实这辆车我也没怎么上来过,训练太紧了,我这几个月连回家的机会都少。”迟飞扬带大家下来,重新回到卧室,“上一次回家……好像还是五月份。”
他一说话,勾起了每个人的心事。除了迟飞扬和夏冰,其余人的家都不在本市,现在不仅回不去,还联系不上。
“我不该说这些,没事,咱们……都能见着家人。”迟飞扬赶紧把伤感的气氛撇掉,“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按钮啊?这干嘛的?”
他随手一按,卧室的天花板上嗡一声,有东西降下来了。
谁也没想到,天花板上,竟然还藏着一张床。
和底下的双人床差不多大,但明显没有那么舒适,是备用床。随着伸缩杆全部放出来,悬在底下这张床的上空。
“好家伙,敢情这里面还是两居室呢。”梁初先上去试了试,床很稳,经得住两个人,“这下咱们可不缺床了,能不能从你屋里多拿几床被子?”
“能啊,我现在就去拿,你们等我。”迟飞扬说着就要去拿应急灯。
“等等!”夏冰一把给人拦下了,“别去。”
“怎么了?”迟飞扬看着夏队那头被自己剪坏了的头发,“没事,我快去快回,这是我家,我又不怕黑。”
夏冰还是紧紧地拽住他,拽得飞扬想挣都没法挣。他紧锁着眉头,看着窗外一片黑,特别是卧室的玻璃特别大,仿佛三面都是黑色的夜幕。
这样的大飘窗设计,在风景区是绝佳的赏景台,在末世里,他们就像笼子里的小白鼠,被外面的什么东西看着。
大家都不说话了,整栋别墅静悄悄。
德牧趴在人类伙伴的脚边,动了动耳朵。
“怎么了?”迟飞扬原本不害怕的,这下被闹得后脊背发麻,“夏队?”
夏冰先去按墙上的按钮,把卧室三面大窗的金属卷帘放下来。透明的玻璃被罩住了,车里的安全感直线上升。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说。”夏冰也犹豫,万一是自己看错了,是自己精神太紧张,这个错误消息能把大家吓死,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我刚才,好像看见车库门口有个人影儿,闪过去了。好像是往咱们这里面看,但是……我真不敢说自己看没看清楚。”
陈重正在厨房研究灶台和微波炉,满打满算的主意都是给夏冰做几顿像样的饭。听了这话,他立刻拿起斧子。“我出去看看。”
“你给我回来!”夏冰就怕他这样,不知道害怕,总是离危险太近。
“哦。”陈重听话地撤回来,差点儿忘了夏冰说过不单独行动。
自己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自己有人管。
其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小夏,这件事可大可小。”别说这几个孩子了,郎健都吓出了手心汗,“你真看见了?”
“我就是不确定,所以刚才没敢说。”夏冰抓了抓头发,一头乱发像个没睡好觉的高中生,乱得没法看,“飞扬,我问你,你家能藏人的地方多不多?”
迟飞扬紧紧靠着梁初,梁初块儿头大,靠着有安全感。他没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完了。夏冰又抓了下头发,其实不用问,他看都看出来,这栋大房子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屋子多、柜子多,到处都是空地方,藏几个人,不在话下。
“大家先别怕,都稳住。”郎健摸了摸裤兜,好在枪就在身上,“咱们最起码有武器,又有这么多人呢。”
“况且,我不一定看清楚了。”夏冰慎重地说,面前几个队员的脸色明显都变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不允许单独行动,永远要七个人一起,能做到吧?”
陈重雀跃的心情瞬间没了,不单独行动的意思,原来是七个人一起。
浪浪不是只带着自己。
他是队长,他还要照顾那么多人。
周围静如死水,别说夏冰提要求了,每个人心底都打颤悠,肯定同意啊。
“那就好,现在,这辆车就是咱们的防线,不管我看见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幻觉,咱们都得守住。”夏冰又说,“先把卷帘窗都关上,弄成封闭空间。明天尽管想办法从这里离开,越快离开越好。”
迟飞扬立刻去摁按钮。
车体带玻璃的地方,都滑下了一层金属遮盖,就连车头、驾驶座、副驾驶座的玻璃都被封住了。
郎健去熄火,灭车。车里变成全暗,齐小宝小心翼翼地靠向平豪那边。
搜刮来的大号应急灯打开了,车里一下亮得彻底。大家先下了车,把一号车、二号车里拿出来的物资,往房车上搬。
食物、水、被子枕头、药物、两桶汽油、柴油发电机、快死多肉和没发芽的蔬菜、冰鞋和磨刀石……包括鲨鲨抱枕,全部拿上了房车。
现在有储物间了,物资有条不紊地放置进去,几乎没有占用公共区域。迟飞扬原本还想上楼拿些生活用品,这下也不敢出去了。
等天亮了,大家一起行动。
车门关上,上了车内锁,车里空间大了,不怕憋,他们连天窗都没开,完全封闭空间里才找回了一点点安全感。
“今晚大家凑合吃面包吧。”夏冰在应急灯的照射范围里发面包,每人一小杯水,这就是今晚的量,“现在大家伙都在一起,也不用太紧张。”
确实是这样,人只要聚在一起,就会多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来,连齐小宝都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房车的坚固性更强,考虑到野外性能,连玻璃都是防弹的。
每个人都舒展四肢,找地方休息。
大家坐在沙发上分面包,陈重用水泡了狗粮,一把一把地喂狗。德牧的胃部已经适应了吃饭,每次进食都要两三把才能饱。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手机也能开机了,仍旧是没信号。为了把紧绷的情绪放松,郎健带头玩手机游戏,统一玩儿半小时,再统一关机。
和从前封闭训练期差不多,科学训练,抽空娱乐,张弛有度。再好的运动员总绷着神经,也会崩溃的。
他是教练,见过精神崩溃的运动员,因为成绩提升不上去,或者与金牌擦肩而过。人在精神崩溃的状态下会干傻事,在末世里,清醒的思维至关重要。
“我刚才去看了看,洗手间能用。”迟飞扬从洗手间回来,“也能洗澡,只不过是冷水,热水要燃车才有。要不……今晚咱们每人来个冷水澡?”
刚吃饱饭的速滑一队,顿时来了精神。
从灾难发生到今天,除了一开始有热水那几天,之后就再也没洗过澡了。每人都是一身脏。
“我先去,给你们试试水温。”平豪先站了起来,“其实咱们可以两个人一起洗,省水。”
“我跟你去!”梁初自告奋勇地报名,“洗完之后赶紧换上飞扬的新衣服,我全身都味儿了。”
两个人一起钻进了浴室,拿着飞扬的新内裤和运动装。不一会儿,浴室响起了放水声。
“来,咱们先把沙发床给他们铺好。”郎健说。
梁子和平豪占地方,肯定要分开睡沙发床了。两个沙发床完全打开,每一张都是单人床的面积。考虑到晚上温度低,郎健给他们每人两条被子,再盖羽绒服,应该暖和多了。
几分钟后,梁初和平豪哆哆嗦嗦地出来,连头发都洗了,用脏衣服擦干全身。这个温度洗凉水澡,确实是个挑战。
“快进被窝。”夏冰冲他们说。
两人一看沙发床都铺好了,不带犹豫地钻了被窝。
“我艹……”梁初冻得直搓大腿,冻得他都不害怕了,“你们快去感受一下,挺酸爽,倍儿给力。”
“这么冷啊?”夏冰犹豫了,他想洗澡,又怕把自己冻成冰棍,“还是洗洗吧,我也快味儿了,顺便洗洗头发。”
“我陪你。”陈重一下站了起来,他不能让夏冰单独行动,“我陪你洗,你不要害怕。”
“我真没害怕,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总没大没小,夏冰急着往浴室走,生怕被缠上,突然,车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咚地一声,像是倒了什么东西。
迟飞扬和齐小宝飞似的钻进梁初和平豪的被窝,吓得不敢出来。这是什么?是别墅里进丧尸了,还是楼上那四个人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冰崽物资:入睡大床房!
重重进度:洗澡!洗澡!
第066章 不正常
外面声音巨大, 原本已经趴好准备睡觉的德牧,一刹那站了起来。
它立着一只耳朵,在听, 在辨别外面的动静从哪个方向来。尾巴也不摇晃了, 它低下了脖子, 往车门的方向靠近。
而这几个动作发生的时间里,它都没有叫,似乎已经搞懂了它不能轻易叫唤,否则就会被戴上最讨厌的金属嘴罩。
夏冰的第一个动作, 竟然是回身捂住了陈重的耳朵,压着他蹲下。
车里开着应急灯, 光亮倒是不缺, 只是把一切都映成了惨白的颜色。飞扬家里这辆车的内部装修又是走简约风格,以白色、银色为主,惨兮兮这么一照, 全是冷色调。
大家都不敢说话,竖着耳朵,听车外有什么动静。
咣当!
又一声。
齐小宝吓得一震,用被子捂住了全身。郎健立刻做出手势,让大家别动, 同时右手伸向了裤兜,摸住了枪。
?
陈重蹲在地上, 两只手紧紧捂住了耳朵。却不想夏冰的动作更快,提前捂好了自己。他的手, 压在夏冰的手上, 摸着夏冰细长的手指骨节,外界的一切都听不见了。
听不见了。
陈重闭上眼睛, 开始深又慢地喘气。
夏冰没法说话,只是替他捂住耳朵。陈重刚刚剃完的圆寸很短,扎手,特别是鬓角和耳周,扎在他掌心里,并不毛茸茸。
是毛扎扎的,硬硬的小植物草根那样的东西,留给人类皮肤刺激的手感。
陈重的眼睛一直紧闭,夏冰又凑近些,紧紧地压住陈重的耳朵。他们曾经通过那么多封信件,夏冰记得自己的小种子告诉过自己,他受不了巨大的声音。
那时候,夏冰根本想不到他受不了巨大声音的原因,小孩儿嘛,难免胆子小些。现在他明白了,陈重是一个受过严重家庭暴力的孩子,他可能在某次挨打的时候,受过刺激。
他因为太过害怕,把害怕这种情绪生生剥离掉,可是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保留下来,不经意泄露出他的恐惧,他的经历。
陈重没有睁眼,用手,轻轻地抚摸夏冰的手背。这两只手捂在自己耳朵外面,好暖,夏冰的手心好暖。
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把陈重拉回了记忆里。许多个深夜,他还睡得好好的,突然一声巨响,爸妈在吵架。
他们总是吵架,总是吵架……陈重使劲儿地捂着耳朵,把自己小小的身体,往被子里面藏。骂声、动手的声音、摔东西、砸东西……各种各样的巨大响声,把他吵醒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