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雀把糖咽下去后,语气带了点苦恼:
“为什么人不长翅膀和羽毛呢?好烦呀。”
手底下赤红的羽毛手感确实很好,像最柔软最昂贵的丝绸,在阳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光泽———城外是没有云雾的,云雾只笼罩在咸阳城的上方。
“盐池的生活好苦哦———”小朱雀用另一只翅膀拍了拍简悄的肩膀,又拨了拨自己的头顶,小小声委屈道,“你看,我头顶都快秃啦!我好怕我会成为天下第一只秃头头的朱雀!”
小朱雀撒娇时喜欢用叠音。
简悄把手从它的翅膀上拿下来,轻轻地顺了顺它的头顶的羽毛:“唔……羽毛很厚,不会成为你说的秃头的。”
“真的吗?”
小朱雀给了他一记萌萌的歪头杀。
“真的。”
“啾唔~”
小朱雀本来就是一个天真单纯到有点傻白甜的性子,听简悄这样一说,瞬间就把烦恼放下了,开始腻腻歪歪地对他撒起娇来。
“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人了,也好久没有吃过糖了,你陪我说会话好不好?”
或许是简悄平时给黑白团子顺毛顺习惯了,小朱雀也很享受他的顺毛,它眯着眼睛把头搁在简悄的肩膀上,翅膀平平地展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还时不时用灵力托起一块糖送到喙边一口吞下。
等到只剩下一块糖之后,小朱雀用灵力将糖送到了简悄嘴边。
“还给你留了一块~”它明明浑身上下每一根羽毛都写着想吃,但还是坚决不动这块糖,“朋友都是要分享的~”
简悄笑着揉了一把它的头顶:
“我最不喜欢吃糖了,你吃吧。”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糖呢?”小朱雀将它的小肚皮翻过来,它的腹部也覆盖着一层柔软的赤红绒毛,它用翅膀尖尖拍了拍肚子,“你不要骗我啦!我刚才已经吃饱啦!我们神兽是不会饿肚子的!”
确实不会饿肚子,但是会馋。
简悄把那颗浮在半空中的糖拿到手里:
“张嘴。”
小朱雀乖乖的张开了喙,最后一颗糖就溜进了它的肚子里。
小朱雀想说点什么,但又怕糖掉出来,只好用翅膀捂着嘴巴安静地吃糖,然后用眼神谴责他,最后拜倒在简悄娴熟的顺毛动作之下。
简悄一直和小朱雀呆在一起,直到金乌西坠,繁星满天。
夜晚的小朱雀蹲在山丘那棵光秃秃的树上,忧郁地叹了一口气,简悄坐在这棵秃树的另一个树杈上,安慰地拍了拍它的翅膀。
小朱雀假哭:“我以后风寒时再也不要出去玩了,要在盐池呆十年,呜呜呜呜———”
“王校尉不是隔三差五就来看你吗?还有你在妖族的长辈。”
“他上次来还是前天呢!”小朱雀激动得身上冒火星子,“而且我的长辈也已经一旬没有来了!”
“最过分的是———那个姓王的坏蛋,他居然限制我吃糖的数量!”小朱雀气鼓鼓的,“我是朱雀!难道还会牙痛吗?”
简悄陷入了沉思,会感冒发烧的朱雀,如果贪吃,说不准有很大可能性会蛀牙。
但是为了小朱雀的形象,他选择了沉默。
“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你得走了。”小朱雀和他抱怨一番后,突然展开自己漂亮的、在黑夜中也很显眼的翅膀,忍痛在翅膀上拔了一根小小的羽毛,黑夜掩盖住了它心疼的龇牙咧嘴的表情,“你把我的羽毛收好,天亮的时候,就能把你传送到秦王宫的门口。”
这就是“人用瞳蒙,晓惠易生”吗?
即使猜到了正确的地点,但如果不来这里,依然没有办法去叩响那扇宫门。
小朱雀把羽毛放到了他的掌心,朱雀的羽毛是温热的,像个小小的暖手宝。
一人一朱雀就这样坐在树上晃着腿,看着天边繁星慢慢黯淡,地平线上出现一抹光亮。
赤红的羽毛陡然间光芒大盛。
“我得走了。”简悄弯了弯唇角,“再见呀!”
“再见呀!”小朱雀有明显有些不舍,它拍了拍翅膀和简悄告别,在简悄彻底被光芒淹没之前,它突然急急地补了一句,“记住啊!我叫陵光,等下次见面时———”
那团赤红的光亮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也没来得及让它说出后半句:
“————我肯定就是超级威风的大朱雀了!”
天际破晓之时,简悄被传送到了秦王宫的门口,这座宫殿通体黑色,高大、古朴而庄严,在他到达的那一刻,门无声无息地向两边打开,门里立着一条头戴冠帻的大蛇。
是升卿。
它的头上还顶着一只小小的獬豸,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也许是被他突然出现吓到了,那只小小的獬豸从升卿的头顶上掉下来,咕噜咕噜地打了几个滚儿,一直滚到简悄的脚边。
简悄从地上捡起这只小獬豸,晕头转向的小獬豸抬起头,本能地想要亲近面前的人,它凑到简悄的脸颊边
吧唧。
作者有话要说: 简.人生赢家.悄:达成小可爱都爱我成就√升卿出自:
《抱朴子·内篇登涉》:山中见大蛇着冠帻者,名曰升卿,呼之即吉。
《粤雅堂丛书》:蛇之善者惟升卿。
獬豸:传说中的异兽。一角,能辨曲直,见人相斗,则以角触邪恶无理者。古人视为祥物。感谢在2021-02-1914:44:36~2021-02-2022: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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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覆雪王城(四)
简悄的脸被这只幼崽模样的獬豸亲了一口。
也许是身体反应快过大脑速度,这只小獬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过于冒犯,它用小爪子捂着脸,在简悄手里羞愧地团成了一个团子,不过这个团子爪子缝隙开得极大,能从爪缝里看到它那双不安的圆眼睛在滴溜溜地转。
这种蠢萌的样子连横拦在门口那条略有点高冷的升卿都看不下去了,它在地上优雅地游动过来,尾巴一卷,将獬豸重新放在了头顶上,然后扭过身子给简悄带起路来。
简悄发誓,他从这条升卿的背影里看出来了强撑着的尴尬。
不知道升卿是怎么带的路,偌大的秦王宫里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而且方向越走越偏,直到他们停在一座破败的殿宇前。
“嘶———嘶———”
带路的升卿偏过头,示意着简悄推门进去。
它头上那只小小的獬豸伸出爪爪想要说点什么,但被升卿灵活的蛇尾巴堵住了嘴。
“嘶嘶———”
升卿在催促他,但眼里有种人性化的忧虑。
简悄推开门,大量灰尘劈头盖脸,簌簌而落。
这座破败殿宇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房梁之间铺着巨大的蜘蛛网。
还没等他细看,他就听到“哐当”一声,门被升卿从背后带上了。
在门合上那一刻,他隐约听到獬豸生气的声音,还有那条升卿好声好气的“嘶嘶”解释。
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行了,简悄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在地面上的灰尘里留下了一串脚印。
与门对着的,是一扇落满了灰的木制屏风,简悄在屏风上拍了拍,灰尘如落雪一样铺了一地。
———能隐约看出来屏风上是一幅画。
简悄在旁边的房梁上拽下来了一块帷幔,勉强充当抹布去擦那块屏风,屏风渐渐干净起来,借着殿宇内不算太昏暗的光线,简悄看清了屏风上的画面。
是恐龙。
各种各样的恐龙。
环绕在这些恐龙身边的,还有一些他所熟悉的生灵,有鱼身而鸟翼的蠃鱼,有长得像牛,毛如刺猬的穷奇,有状如狸而白首的天狗,有状如赤豹,有五条尾巴和一只独角的狰……还有类似于女娲、伏羲、共工的形象。
这些生灵无一不是望着天空,面色凝重。
他一开始以为恐龙和传说里的生灵是敌对关系,但看屏风里画面的站位,好像是友非敌。
他们在共同警惕一个存在。
是考核系统吗?
第五次考核的自检造成了恐龙家族的集体覆灭。
如果只是没有了恐龙,为什么这些山海经里的异兽,修仙的功法,也一并从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呢?
除非……
系统的自检,并不止一次。
许是这张屏风存在的时间太久了,很多图案都变得模糊不清,很难分辨出来,简悄还想再细看,但他手腕上那个从他进入大秦后就毫无波动的黑圈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接着,他听到系统的机械音:
【“苟到最后”组已全部进入“过去”。】
【登录时间:随机。
登陆地点:随机。
登录位置:随机。】
系统说完这些话后就消失了,但那个黑圈却一起一伏有规律地暗灭着,仿佛是在呼吸一样。
简悄莫名有种直觉,周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本来他在这间殿宇里也能隐约听到外面升卿和獬豸在等他时的交谈,但现在,外面很安静,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除他以外的存在。
考核系统的自检不止一次。
他心里再次毫无预兆地冒出这个念头。
简悄面色一凝,猛地过身去,他到了门边,硬生生撞开了殿宇的门。
门外不再是一片寂静的王宫,而是一个宽阔的洞穴,洞穴顶上镶嵌着数不清的夜明珠,按照星辰的方位排列,简悄头顶上的那颗夜明珠,所对应的星辰就是北极。
洞穴两侧的岩石壁上,每隔九米就点着一只蜡烛,不知道蜡烛是什么材质,光线极亮,火焰直直地向上窜,看起来有三米高,将地下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他的脚下是蜿蜒的水银河流,奔腾着一直涌向远方。
头顶的夜明珠、两侧的蜡烛、水银的河流……
司马迁曾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这一切都和书里写的一样。
简悄蹲下/身,做出了一个极大胆的举动,他将手伸到了水银河流里。
水银是有毒的,无论是口服还是接触,都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如果他手上会受伤,那眼前的场景就是真的,如果他不会受伤,那这个场景就是一段记忆。
简悄将手在水银里泡了一会儿,没有那些尝试过的人所谓的酸痛感,掌心也没有发黑,他好像只是将手泡在了普通的水里。
他把手从水银里抽出来,就在他的手离开水银的那一刻,水银之上属于他的倒影消失了,那些灯影和夜明珠的影子也消失了,洞穴深处、水银河流之上,一艘铁质的小船逐渐驶来,一直到它碰到殿宇大门的门框才停止。
简悄登上了这艘小船———与其说是船,倒不如说是由几块铁板拼合而成的敞口棺椁。
这艘船开始在水银里行驶,七弯八拐的路线,有一点像他在地图上看过的黄河。
船行在水银的河面之上,没有波纹,没有倒影,仿佛他们只是在镜面上滑行的幽灵。
河面上渐渐出现了影像。
像是有人特意拍摄的一段视频,先是一段长长的空镜,镜头里出现的全都是一些陌生的植物,偶尔有几株眼熟的,好像能和书里描述对上号的植物,都是六七千万年前的了。
这好像是白垩纪时期的记载。
这个世界有恐龙,有异兽,有御风而行的仙人,就像是他们在小说里所写的
“洪荒”。
他看到了一个异彩纷呈的时代。
他也看到了某一日苍穹之上,突兀出现的黑线,密密麻麻像蛛网一样包裹住了整个地球。
———就像他兑换返回卷时,在地球上的天空中不经意看到的一样。
水银画面之中,考核系统降临。
生灵全部从地球上消失。
他们进入了考场
地面上火山爆发,天上陨石降落,大批恐龙相继出逃,最终在厚厚的火山灰里嘶鸣着离世,只有少数几只逃了出来,在悬崖的另一端呼唤着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同伴。
天上破了一个洞,有人首蛇身的妖族用灵力去补天,有大鳌砍下了自己的腿当成柱子去支撑……每一刻都有弱小的妖族在死去。
而人族的聚居地上,每一个城都在经历着一场大劫,有的是地动、有的是洪水,有的是瘟/疫,有的是海啸流杀万民……
这些灾难就在水银的画面之上呈现,无声又震撼。
这就是第五次考核,残酷而壮美。
对比起来,他们所经历的第六次考核,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第六次考核时,地球已经从神秘侧转为了科技侧,要考的是人心、是道德、是应变、是伦理,唯独不像第五次,考的是生存。
———如何从天灾和变动之中顽强地活下来。
水银画面里的考核还在继续。
在这些天灾过后,简悄看到了一棵树,一棵长在悬崖边的树。
枝繁叶茂的树上拴着红色的光带,有许多的生灵在树下写着祈愿。
有人以指代笔,以血作墨,写下了结束这一切的请求;有人将光带撕成碎片,绝不肯向这所谓的考核低头;有些不会写字的小妖在光带上留下一个爪印,有些却只是拿着光带没有任何动作,最后在树上挂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