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觉得离了婚之后,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和我们并不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所要面临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见识、她的心性、她所呆的环境都在限制着她———”十号继续说,“你又凭什么替她认为,她在离婚之后能过得潇洒?”
“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畅快人心的打脸,也没有那么多绝地逆袭的翻转。”
“你对她有偏见,所以你选择她。”三号现在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线,“我猜是因为经过花海的时候,她房子外的树上缠满了菟丝子是吗?”
能走到这里的考生或许各有各的缺陷,但绝对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蠢货。
菟丝子需要依附大树生存,是一种寄生的草本植物。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和系统说了我要放弃…可系统说撤销无效。”七号的声音已经哑了,“菟丝子不是在说她,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系统给过一次放弃的机会。”简悄说,“可是你没有放弃。”
因为不自知的怀疑,因为内心的傲慢,也因为掌控了别人生死的那一点自得,促使她选择了继续。
现在她后悔,她嚎啕大哭,她没有形象……
因为她内心还在的道德感在强烈地谴责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片沉默。
“人一旦掌握了控制别人生死的权利。”一直待在角落的九号开口,“偏见就可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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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时间错误(二)
【医治结束。】
系统冰冷地宣告着,他们周围的景象都淡去了,白色的光芒重新包裹住了他们一行人,等光芒散去的时候,他们仍旧坐在圆桌边,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病历本上的第二页都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黯淡下去的第二页纸张开始逐渐变薄,字迹颜色变淡,最后在空气中无声地分解。
在第二页彻底消失之后,病历本无风自动,哗哗作响,停留在了第三页。
第三页是那个睡在云朵形房子里的小女孩,她的胳膊上还有血迹。
系统没有给他们缓冲、收拾情绪的机会:
“接下来的医治,我可以不参加吗?”七号的情绪依然很不稳定,她看着面前的病历本,心中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惧怕感,“我现在状态不好,我想退出。”
【主治医师退出考场,视同放弃考试。】
【请问主治医师卢翠柔,是否选择放弃考试?】
七号僵硬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人都是有求生欲的。
她还不想死。
七号将手放置在书页上。
这一次他们出现的地点是一家医院。
并不宽敞的走廊里点着昏暗的灯,灯下摆着一排长椅,上面坐着一个孕妇,肚子隆起,看起来有五六个月的样子。
这个走廊安静得有些压抑。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哗啦———”一声。
走廊上紧闭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包得严严实实的人从里面拉开门:“郑秋蕾在不在?”
坐在长椅上的孕妇神色恍惚,脸色苍白,没有应声。
“郑秋蕾在不在!”
那个人又很大声地问了一遍。
“在……在的!”这一句话终于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孕妇惊醒,她连忙回答道,“我在的!”
“到你了,快点进来。”
那个白大褂说完后,只给她留了一个后脑勺。
被称作“郑秋蕾”的孕妇急忙跟了进去。
“总觉得这里气氛好压抑,不像是个好地方。”裹在大黑斗篷下的三号迟疑道,“四号,她是个什么情况?”
已经被系统点名身份的四号吕嵩往走廊边上一站,语气异常冷静:“如你所见,堕/胎现场。”
“可是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看起来有一两岁了,应该被生下来了吧?”三号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最后肯定会反悔。”
四号不理他了。
没关严实的门扉里,传来压抑而低声的啜泣。
三号实在是按耐不住心头的疑惑,想去推门看个究竟,但他发现他半透明的状态不只针对活人,也针对死物,他从门里穿了过去。
郑秋蕾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张申请单,她右手攥着一支笔,骨节用力到发白,眼泪从她脸上滑落,一颗一颗地砸在单子上。
“郑秋蕾女士,您到底签不签,麻烦给个答复。”
坐在她对面的白大褂看不清神情,但语气却能听出不耐烦来,一点要安慰她的意思都没有。
郑秋蕾哆嗦了一下。
“让我想想……我想想……”她嗫嚅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她的手隔着衣服抚上肚子,棉质的衣服在她手心里扯出了褶皱。
“从医生的角度,我不建议您引产。”也许是看她的态度有所动摇,那个白大褂的语气也和缓了一点,“孩子已经二十四周了,您有时候应该也能感觉到它的动作———”
他点了点郑秋蕾一起带过来的资料:
“这是个发育得很健康的宝宝。”
“可它……”郑秋蕾的声音像被压在了喉咙里,变得含糊不清,还有几分不满,“它是个女孩。”
是个女孩子,所以不想要。
“呵。”
她听到对面的白大褂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一声不屑的冷哼像是把她所有见不得人的卑劣心思都放到了太阳下暴晒,让她觉得万分不舒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和怒气。
“你是医生,怎么可以用这个态度对病人!”郑秋蕾不敢抬头,但声音尖锐,语气激烈,“你再这个态度,当心我去投诉你!”
白大褂不吱声了。
“当医生的态度要好,病人是上帝。”见白大褂不说话了,她语气放缓了些,“你得给我道歉,不然你这么个态度,我要考虑投诉你了!”
“你爱投诉投诉去!”这个白大褂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一天到晚就见你们这些人!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的就算了,像你这种重男轻女的,我看见了就烦!”
他的手指戳得面前的检查单哗啦作响:“国家都规定了不准偷偷检测胎儿的性别!你们全当耳旁风是吧!”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哪里不好了!”
“一天天来打胎的就因为不是男孩!怎么?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闹得响动太大,里面的隔间里跑出来跑出来了一个戴着口罩,也包得严严实实的护士,她语气很不好地对那个白大褂说:“你别说话!”
接着她转过头来对郑秋蕾道歉: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的医生已经连续加班几天了,精神压力有点儿大,我代他向您道个歉,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看他有点医生的样子吗!”郑秋蕾像是被抓住了痛脚,暴跳如雷,“你们是为人民服务的!连个好态度都没有!”
“为你这种人服务———”白大褂本来已经决定不说话了,但实在是忍无可忍,“我糟心,我恶心!”
他手使劲往桌上一拍:
“孙姐,帮我请个假!我今天不上班了!”
他把门一拉,气冲冲的就出去了。
“小周!小周!”
被称为“孙姐”的护士在他背后连喊了几声也没能把人喊回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周医生最近真的压力很大,态度不好———”孙护士连连道歉,“还过一刻钟邱医生就要来换班了,他的医术比周医生更好,我们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
“呵呵。”郑秋蕾粗鲁地接过孙护士递来的温水,“脾气确实大。”
“这女的什么人啊?”三号吐槽道,“我要是那个周医生,我我语气比他还不好。”
十号:“三号你冷静一点。”
三号:“我不想冷静!”
“不冷静也不行。”六号说,“你现在说话她又听不到,只能把自己气死。”
三号:“……”
他把目光投向了简悄。
“别看我。”简悄说,“她签字了。”
那个姓周的医生已经走了,姓邱的医生也过来上班了。
郑秋蕾看着那张单子又开始哭,眼泪流了满脸。
这次没人再说话了,她抖着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孙护士核对了资料之后说,“请您跟我来。”
接着是关门声。
十个透明的黑斗篷呆在房间里,谁也没有跟到门后去。
三号感觉发展有些不对劲:
“我怎么觉得这个架势……是真打?”
“当然是真打。”四号说,“不打的话,生出来受罪吗?”
对于那个小女孩,四号选择的是“冰消瓦解”。
指完全的消失或彻底崩溃。
三号:“你这不就是剥夺了她出生的权利吗?”
“纠正一下———”四号的心理状态很强大,完全没有七号那种得知自己要间接害死一条人命的崩溃,“这锅我可不背,不是我剥夺了她出生的机会,是郑秋蕾自己选的。你没听刚刚那个周医生说吗?胎儿已经二十四周都会动了,她还是要打掉,那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要受苦的,何必呢?”
不出生,就不会面对悲惨的命运。
“你这是偷换概念。”六号说,“你没给那个孩子选择的机会,就替她做了选择。”
“她的大脑说不定都没发育完全,怎么选?”四号不为所动,“她如果生下来,说不定宁愿自己没活过呢。”
六号还想说些什么,但刚刚关紧的门已经打开了。
满脸苍白失魂落魄的郑秋蕾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肚子已经平了下去。
孩子被拿掉了。
“清宫手术很成功。”邱医生说,“你可以走了。”
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郑秋蕾的眼眶又漫上了泪水。
紧跟在后面出来的孙护士说:
“您刚做完手术,路上注意安全。”
郑秋蕾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身后这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提出来送送她。
她可是个刚刚做完手术的孕妇,他们都不多注意一下吗?
委屈的情绪铺天盖地。
她猛地拧开门把手出去了。
“二十四周了……”在她走后,孙护士叹了一口气,“骨骼都长好了,钳子碰到的时候她还会动呢……”
邱医生拍了拍拍孙护士的肩膀:
“看开点,在我们这个地方,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二十四周的胎儿已经已经发育得比较完整了,想要引产———”三号的语气听起来很是难过,“需要用钳子将胎儿在子/宫里夹碎,再将碎片取出来。取出来之后还要拼合,看有没有遗漏的碎块。”
“胎儿已经有感知了,很疼很疼的。”
在三号说话的时候,他们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转变。
这时候的郑秋蕾已经走到医院的门口了,她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在服务台询问了投诉的流程。
简悄看到她在投诉一栏上写上了周医生的名字,理由是“对孕妇大吼大叫,甚至想要动手,被阻止后摔门而去,怀疑该医生有暴力倾向”。
她写完了这一页的投诉后,迟疑了一会儿,又在后面加上了孙护士和邱医生的名字,孙护士的理由是“没有及时阻止周医生骂人,并试图为周医生遮盖过错”,邱医生的理由是“对待病人态度过于冷漠,将病人呼来喝去,高高在上”。
“她是不是脑袋有点毛病?”十号凑上前看清楚了她写的投诉内容,“这么点小事,至于吗?”
“我说得对吧———”四号嗤笑了一声,“还是不出生的好。”
郑秋蕾写完了投诉之后才慢悠悠地离开了医院。
她看不到的是,在她的肩膀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虚影,那道影子浑身都是血迹,胳膊上的伤痕尤为严重,血一直流,根本止不住。
“这是她打掉的孩子?”
虽然郑秋蕾看不见,但他们都是能看见的。
那道虚影无法迈出医院的大门,只能看着郑秋蕾的背影越来越远。
就在几个呼吸间,虚影的颜色逐渐变淡。
她朝简悄的方向飘过来,六个月大的胎儿看起来很恐怖,特别是浑身是血的时候,看起来就更狰狞了。
简悄没有退,他伸出一只手,胎儿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掌心。
他在一瞬间感知到了她的情绪。
疼。
撕心裂肺的疼。
还有被抛弃的无助。
二十四周的胎儿,听力已经发育完全了,她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也知道自己的母亲不要她了。
因为她是女孩。
“我被丢掉了”
虚影越来越淡。
简悄想起自己经过花海时,云朵幻化出的文字:
为什么不要叫醒她?
因为她一旦醒过来,就会意识到她被抛弃的事实,就会消失。
胳膊上的疤痕无法愈合,一直流血,是因为没有办法忘却疼痛。
“我长大之后很好看的”
简悄感觉到手心小小的一团传递过来的情绪。
他在花海里遇到的小女孩看起来不大,只有一两岁的样子,哪怕哭得满脸泪痕,也能看出来长得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