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困境,他还会选择抚养一个累赘吗?
被寒风一吹,女孩子清醒了不少,半年前她本来准备直接杀了瘸子报仇,但她发现瘸子不是罪魁祸首,他身上没有抓痕。
但那股药香……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她母亲的指甲缝里有肉泥,十指上有血迹,瘸子身上没有,但那几个嬉笑起哄的村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凝固的血痂。
罪魁祸首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多人,她甚至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谁。
如果她是个男人,她就可以护住母亲,如果她再大一点,她就可以报仇……可她的年龄、性别、体力都在限制她。
家里还有一包老鼠药,可下在村里用的那口井里,又能毒死几个人呢?放火烧村子,难道他们不会救火吗?去向村长检举,谁知道那些畜牲里面有没有村长的亲戚呢?
她没有办法报仇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长大。
瘸子能护住她一年、两年、三年、四年甚至五年,可往后等她真正长大了,又会面临什么命运呢?
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个困境,为什么要带病跟踪瘸子,她到底是想要借病博得瘸子的同情,还是想要抓住瘸子的把柄?
心里的恨和不甘都在拼命驱使着她,即使她还不到十岁。
她见到瘸子和别人见面了。
那个和瘸子见面的人是熟面孔,半年前来她家里闹得最欢的人,那张贪婪又恶心的脸,她绝对不会忘记。
也许地方偏僻,两个人讲话的声音不算小,但寒风呼啸,她又生了病昏昏沉沉,听不太清楚。
感觉两个人谈的并不顺利,瘸子越说越激动,而瘸子对面的人脸上却带着轻蔑的神色。
他们俩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能顺着寒风飘到她耳边:“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小子躲在一边!怎么,那个时候不敢逞英雄?今天敢了!”
“……你别说我还没遇到过这么带劲儿的,也不知道她的女儿长大了……”
语气轻佻又下/流。
话还没说完,就被瘸子一拳打在脸上。
两人就地厮打起来。
女孩子静静躲在一边,沉默地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明明只是一段不知过去了多久的记忆,但藏在暗处的女孩子那双看不到一丝光亮,黑沉沉的眼睛,却仿佛跨过了时间的洪流,和简悄对上了视线。
简悄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段依附在腐朽木桩上的记忆过于沉重,像是粘稠腐臭的沼泽。
接下来他就好像看了一场复仇的电影。
瘸子和人打了一架,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弄到。
他回去之后,在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子默默地拿出了一些零碎的钞票:“叔,这些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了。”
她没说明明已经赤贫如洗的家里是怎样找出来这些钱的,瘸子也没问,只是默默的把这些钱收了起来。
“我要上学。”
“女孩子家家上什么学?”瘸子说,“我会把你好好养大的,你不要操心。”
“我要上学。”这是半年来女孩子第一次这样执拗,“我要上学,我要离这里远远的。”
瘸子叹了一口气:“这里到底是你的根。”
“让这些‘根’在我长大了以后欺负我吗?”
“我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瘸子嗫嚅,眼睛不敢看她,“不会出事的。”
“那我妈是怎么死的?”
女孩子的话轻飘飘的,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却震得瘸子脸色发白。
“她……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
“好……好……我去想办法……”
瘸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他甚至不敢在心里细想真相已经被知道了多少,只能这样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昏暗的灯光下,女孩子脊背挺直,影子在地面上铺成长长的一条。
她要离开村子,她要报警,有错的人就应该去将牢底坐穿。
简悄叹了一口气。
他眼前的记忆停滞褪色,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消散无踪。
记忆结束。
周围的雾气都散去了,他们几个人都在崖底,彼此之间隔着的距离不超过十米。
所有人都看见了彼此。
还没等他们汇合交流信息,就听到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恭喜考生陈牧、考生钱同仁、考生赵丽莎……完成测试。】【以上考生即刻返回。】
系统内部的虚空之中,金色的特优生名单上,“陈牧”的名字闪了闪,落到了优等生的名单里。
优等生“钱同仁”、“赵丽莎”的名字,则落入了中等生里。
【变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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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凤眼村(十一)
和系统提示音同时变化的,还有崖底上方的天空。
天彻底黑了。
“是拿到人头的那组?”宁栀挑眉,“我以为那组活不了了。”
“这场考试倒是挺宽容的。”阮桑庭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但没道理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我们还滞留在这儿啊!”
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不是处于对立阵营,有一个考生通关,剩下的考生要么线索变简单要么就可以躺赢。
简悄:“这个考场的死亡率很低。”
进入这个考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认真回想了一下,目前是……
零死亡。
对比起以往的考场来说,简直温和得不像话,甚至考场中NPC战斗力都不算太高。
“我以为这是一个多线解谜考场。”宁栀说,“没想到单线就可以过关。”
“他们肯定是走的周媛媛的单线。”苗霜霜的脸上浮现一点惊喜的神色,“王春华这条线我们只要找到过关条件就可以了。”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简悄说,“以上考生即刻返回———也就是说剩下的考生还要继续。”
他本来以为有人头的那组完成了单线要求,但有极高的死亡机率,不可能过关,更别说周媛媛此前还放了狠话:“你们动作要快些,我知道所有的秘密,但我只告诉一组人。”
难道这些威胁只是说着玩玩吗?还是说……有什么更深沉的含义呢?
系统的提示会不会只是一个障眼法?
“这场考试最难的不是解谜,而是选对方向。”阮桑庭在一旁补充道,“找出所有的线索无非就是多花一点时间,但它没有标准。”
平时的考场都会划定一个大致的准绳,让考生知道大约到了什么程度就能通关,但这场考试不同,它没有标准,没有要求,甚至没有死亡的威胁,好像只是单纯的把考生放到考场里,然后看看考生的反应。
就像是……
“筛选!”
三人异口同声。
“什么筛选?”苗霜霜没有跟上他们三个的思路。
“系统一直在“观察”我们。”宁栀向她解释,“你的等级有变动过吗?”
“有的。”苗霜霜点点头,“我在上上个考场的时候,从中等生升到了优等生。”
“等级会变动,证明系统一直在观察你的能力,当你的能力达到一个标准的时候,系统就会给你升级,表现在外在就是等级提升。”宁栀继续说,“这个考场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评级测定考场。”
宁栀一开始评定的等级就是特优生,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经历过等级评定考场,这一切都是推测的,但是
“你从中等生升优等生时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考场吗?”
“没有。”苗霜霜摇摇头,“单线可以过关的考场遇到过,但从来没有遇到过完全没有任何要求和提示的考场。”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考场。
“你们有看到记忆片段吗?”简悄看着他面前那节爬满青苔的木桩,“属于王春华的记忆。”
将他们看到的所有记忆片段按时间顺序整合之后,不出所料,是一个悲剧故事。
女孩子最终如愿以偿地上了学。
小学在另一座山上,她每天必须往返于两座山之间,天不亮就得背著书包出去,夜深了才能回来,读书很苦,可她不怕苦。
比起苦,她更怕不能报仇雪恨,更怕一眼就望得到头的人生。
在她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学生听演讲,来了好几个穿制服的人,老师叫他们警察。
她记得她妈妈曾经说过,警察是来惩处坏人的。
她报警了。
警察和她一起去了小山村,尸体已经在地下埋了两年,证据早就凐灭无踪,瘸子也不肯当证人。
警察走后,她被闻讯而来的村民们围住一顿暴打,那是她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瘸子死死地护住了她。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瘸子能豁出命地保护她,却不愿意给她作证。
为什么他现在愿意保护她,当年却不愿意救下她妈妈。
但她也确实没有怨恨的立场,非亲非故,别人凭什么要帮你?
后来上初中乃至上高中,她再也没有回去过,她申请了贫困生补助,一直住在学校里,放假了就出去打零工,捡垃圾,夏天闷在后厨打扫卫生,冬天在冷水里洗盘子……
生活很苦,但她不在乎,她拼了命的想要那离开那个泥潭一样的大山。
在高考前夕,瘸子找来了,依然是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的形象,比原来更加苍老。
“我给你找了个好人家,是村长家的二儿子,读过初中了,他们家在镇上也有好几亩地呢。”瘸子看着她,絮絮叨叨,“你嫁过去会享福的,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她不愿意,找借口百般推脱,甚至和瘸子大吵了一架。
但都没用,瘸子就是固执地认为她应该嫁个好人家。好像只有嫁了一个好人家她才不会出事,人生才圆满一样。
“女孩子活着不是为了嫁人!”
“女孩子活着不是为了生儿育女!”
“我为什么不能挺胸抬头?我半点不比男人差!”
“我能读书!我能读出去!我能考大学!我凭什么要在这里蹉跎一生!”
“我不愿意!”
两个人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她才知道,她的户口早就转到村长他们家名下去了。
在这种偏远的小地方,只要上了哪家的户口,就默认是哪家的人。
在她一无所觉的时候,她“被”嫁人了。
几经波折,在学校的老师都出面帮忙的情况下,她终于坐进了考场。
她还抱着天真的念头,以为只要她考上了大学,就可以走的远远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都是假的。
在她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
可他们夸的是什么呢?
“不得了了哟,有个大学生儿媳妇,将来生的孙子肯定聪明!”
“还是你们下手快,我当时要是早点定回去,以后我的孙子肯定也聪明。!”
她考上大学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他们好像在高兴另一种价值。
她的录取通知书被烧了。
“知道你考上大学就行了,不用去读,浪费钱。”
她的身份证被掰成了两半。
“我们给儿子娶个媳妇也不容易,总不能让你乱跑吧。”
她的户口本被藏了起来。
“好好过日子就行,别耍什么花花心思。”
所有人都拼了命的要折断她的翅膀。
她逃跑过,求助过,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她又被带回了山里。
她知道,这一次被关起来,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她还是嫁了人。
做不完的家务,做不完的农活,听不完的闲话,看不完的恶意,还有那些难以入睡的日夜。
她一直计划着逃跑,但这件事没人知道。
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筹谋布局,带着身份证,带着钱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被瘸子看到了。
瘸子知道她怨恨他,知道她过得不好,但他还是觉得嫁人是对的。所以他只能每天晚上悄悄的过来,站得远远的看一看她。
她求瘸子不要说出去。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开口求他。
瘸子答应了。
瘸子反悔了。
或许是觉得嫁人才是她最好的归宿,瘸子还是把她逃跑的事告诉了村里人,然后领着一群人来抓她。
她无路可逃,最后到了悬崖边。
悬崖上的风多大啊,吹得人什么都听不清。
夜色中的点点火把,就像一座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囚笼。
她终于绝望了,她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地生活着。
可生活从来就没想着放过她。
凤凰是飞不出大山的。
悬崖下,开了一朵红色的花。
“这就是王春华的故事线。”宁栀说,“本来应该高飞的凤凰,在山里葬送了一生。”
感性一些的苗霜霜已经哭了:
“她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呢?”
“如果她有一个好的结局,我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苗霜霜抽噎着:“因为命运已经被注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