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雕霸天的注视下，“北斗七星”左侧开始蜿蜒出一条极细的光带，颤颤巍巍地向前延伸，连在了“七宗罪”的上面。
　　“七宗罪”不断闪烁着,成为一个恒定的光点。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第二门课,被点亮了。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校园卡上所有的地点都被点亮，没有再出现新的课程，“最后一门课,是法律。”
　　一人一雕按着校园卡上指示的方向走进雾气里，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有哪些障碍物。
　　只是在不断往前走的时候，不远处总是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生物，例如狮子、孔雀和蝙蝠，蛇、乌鸦和熊……
　　它们都是一晃而过，很快就消失在雾气中。
　　“傲慢、嫉妒和暴怒……”简悄说，“都是七宗罪的象征。”
　　随着他们的深入，雾气里逐渐出现了一个巨大黑色轮廓，是一棵高大的树，树旁有一个湖泊，湖泊波光粼粼，里面有一道黑影越来越接近水面，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面就窜出了一个庞大的怪物。
　　利维坦？
　　“海水鱼还能转成淡水鱼？”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怪物有两三层楼房那么高，外形有点像条鲸鱼，但身上披着漆黑的鳞甲，满口利齿，眼睛像两个小灯泡。
　　它张开了嘴，打了个哈欠，能看到它的口腔里有一道门。
　　它不会有口臭吗？
　　真是个一针见血的好问题。
　　疑似利维坦的生物懒洋洋地浮在水面上，门就在它嘴里。
　　“现在还不打算出来吗？”简悄偏着头看那棵高大的树，“塞维尔？”
　　这棵树看起来有点像上帝创造的智慧之树，树上结着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实。
　　“到了秋季，树叶就会凋落。”简悄说，“树木会枯萎，果实会腐烂。”
　　这仿佛是带着某种莫名力量的宣判，这棵树几乎和他的声音同步变化。
　　他现在可以“掌控”这个考场。
　　树的背后弥漫着雾气，寂静无声。
　　“利维坦是嫉妒的化身，它会吃掉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生灵，例如长尾……”
　　简悄把语调拖得很长。
　　有人踩到了枯枝，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说了！”这棵高大树木的背后拐出来一个人，铂金色的发丝，湖绿色的眼睛，正是上一堂课结束后悄无声息消失的塞维尔。
　　“你不觉得你应该告诉我点什么吗？”简悄说，“我应该叫你塞维尔……还是冉致安？”
　　冉致安，“藏猫猫”那栋楼楼梯间里公告栏上的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主人，笑起来和塞维尔一模一样。
　　“推开那扇门。”塞维尔垂下了眼睫，“你想知道的，都在那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铂金色的发丝贴在脸颊边，湖绿色的眼睛死气沉沉，看起来有些莫名悲伤。
　　他的衣领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啾。”
　　“利维坦现在是最安全的状态，你赶紧打开那扇门，然后……”他呡了呡唇，神色有点焦躁，“离开。”
　　“那你和它呢？”简悄指了指啾啾。
　　“我也会离开，但是啾啾———”塞维尔停顿了一瞬，“它不走。”
　　“啾啾啾！！”
　　“别闹。”塞维尔轻轻地揉了揉它的头，“万一我失败了，至少你可以留下。”
　　他的出现确实可疑，所以他干脆利落地选择和简悄他们同去，来证明自己没有坏心。
　　“走吧。”在浓雾包围的环境中，塞维尔将啾啾放在草地上，转身走向了湖面，就在这一瞬，平静的湖水上结了冰，利维坦保持张嘴的姿态，宛如一座凝固的雕像。
　　简悄伸手推开门，发出吱吖的声响，从推门的位置起，一盏盏灯依次点亮。
　　眼前是一条很长的通道，墙古旧斑驳，上面刻着字，是一些奇怪的符号，但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却能读懂它们的意思。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灯光摇曳的通道内，一幅幅壁画展示着地狱挣扎的景象，人物栩栩如生，好像在呼吸的下一秒就会从里面钻出来。
　　“今天是第四天，它们是不会出来的。”塞维尔走在通道的最前方，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不是第一个发现秘密的人，但我希望是最后一个。”
　　“就在昨天，我都以为这一课会问心。”简悄说，“现在看来，是做选择。”
　　“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或许是通道内太寂静，时间被无限拉长，过了许久才听到塞维尔的叹息：“……你也没有说错。”
　　除了这些刻字以外，墙壁上还雕刻着“七宗罪”的象征生灵，每个图案仿佛都是活着的，但受限于不知名的力量，无法冲破禁锢。
　　安静的通道内烛火燃烧，噼啪作响，影子被扯成奇怪的形状。这条无比漫长的路的尽头，是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穹顶，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一黑一白，两扇门正中的交点上有一个石柱，上面亮着一盏灯。
　　灯的影子在他们的注视下凝成一个优雅的人形：
　　“阁下日安，我是艾格尼斯。”
　　形似堕天使的影子微笑着说：
　　“很高兴见到您。”
　　“请您做出选择———”他朝向石柱上的那盏灯，“这盏灯最初是亮着的，第一次亮灯的时间为1/2分钟，不停开关灯，每一次灯亮和灯灭的时间都是上一次灯灭和灯亮时间的1/2，那么请问一分钟后，这盏灯是亮着的，还是关着的？”
　　“答对了进天堂，答错了入地狱。”
　　“一分钟之后，回答倒计时十秒开始。”
　　石柱上的灯开始闪烁，到后来持续稳定地亮着，几乎看不出来是亮是灭，空中浮现出一个精致的沙漏，沙子通过细细的瓶颈，开始了倒计时。
　　“二分之一的概率，请认真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我是神权神志神爱的结晶，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来自但丁《神曲·炼狱篇》。
　　灯亮灯灭试验是汤姆森灯悖论。


第77章 学习即世界（二十）
　　沙漏里的沙子凝成一股,慢慢地流成一个小山丘。
　　这好像一个数学问题。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数学问题，如果无限划1/2，那么数值将永远处在无限接近于一，但不等于一的状态。也就是说,灯理论上不可能亮到一分钟。”
　　沙漏的时间可以走到一分钟,但灯却无法亮到一分钟,这也就代表着他们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按艾格尼斯的说法,是要进入地狱的。
　　这个世界要是够科学就好了。
　　雕霸天满脸的羽毛都写着郁闷：“咯咯咯！”
　　按正常的世界来说，这样频繁地按开关,保险丝老早就烧坏了。
　　坏掉的灯肯定就是熄灭的啰。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灯泡的灯丝都是钨丝，极短时间断电,钨丝还没有冷却,所以灯是常亮的。”
　　“所以……到底是亮还是灭呢？”艾格尼斯静静地站在一旁，沙漏飘到了他的指尖，沙漏颈部的上端只剩下了一点点流沙，一分钟很快就要到了。
　　简悄往前走了几步,接近了石柱，石柱上的灯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光芒。
　　最后一粒细沙从颈部跌落，石柱上同时传出“咔哒——”的一声响。
　　“最后一分钟最后一秒，灯是熄灭的。”简悄看着艾格尼斯,“你看，灯没有亮。”
　　“可它现在分明还是亮着的。”
　　“不是还有回答倒计时的十秒吗？你等等,钨丝一会儿就冷了。”
　　在一分钟要结束的最后一秒，简悄掰下了控制灯泡的……电闸。
　　艾格尼斯：……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虽然使用了投机取巧的办法，但艾格尼斯也没有办法抓到很明显的漏洞,因为最后一秒，电闸被掰下的时候，灯就处于认知状态中的“关闭”了。
　　“那么……你是想要去天堂呢，还是想要去地狱呢？”
　　艾格尼斯问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听起来好像是另一个故事里的河神在问“你掉的是这把金斧头呢，还是这把银斧头呢，还是这把烂斧头呢？”
　　“天堂还是地狱……我当然是去———”简悄笑眯眯的，“人间啊。”
　　艾格尼斯：“……”
　　“没有这个选项。”
　　你别做梦。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既然你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么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答出来，我就不去人间了。”
　　艾格尼斯行了一个优雅的礼仪，示意简悄开始。
　　“路西法有十一个灯泡，他分给萨麦尔二分之一，分给贝尔格芬四分之一，分给玛门六分之一，在不允许外借灯泡或假设多一个灯泡或者复制一个灯泡的情况下，每个人分到的都必须是完整的灯泡，请问应该怎么分？”
　　神他妈路西法分灯泡。
　　堂堂正正堕天使，什么时候沦落到分灯炮的地步了？
　　从简悄说出这个问题开始，就是长久到几乎窒息的沉默。
　　墙壁上的烛光摇曳着，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一如爱格尼斯此刻的心情。
　　“……算了。”艾格尼斯现在的状态有点崩溃，他自暴自弃地挥了挥手，“要去人间是吧？我给你开门。”
　　语气里充满了“赶紧走别碍我眼”的绝望。
　　就在艾格尼斯说“开门”的时候，石柱上的灯泡就升上了透明的半圆形穹顶，石柱下沉，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孔隙，从穹顶上投下一束光，穿过这个位置，隐约传来机械齿轮咬合的声响。以方形孔隙为圆心，四周的地面塌陷，变成山峦起伏般的状态，像有许多无形的手从里面打开它。
　　一层又一层精密的机械从里面延展而出，彼此重合交叠，从地面开始向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华丽拱门，比一黑一白的门还要高大宏伟。
　　“从这里走到尽头，就是人间。”
　　艾格尼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里有点迫不及待：“人间维持的时间不长，请赶紧上路。”
　　雕霸天……雕霸天默默用翅膀捂住了脸。
　　简悄第一个踏进了“人间”的大门，雕霸天和塞维尔稍稍落后几步。
　　在它们经过艾格尼斯的面前时，听到艾格尼斯小声的感慨：“你们真的太不容易了。”
　　并没有感觉到被安慰呢。
　　人间这扇门背后的通道一片漆黑，似乎存在一种物质，吸收了所有的光和声音，两人一雕在摸索中慢慢前进。
　　在走了几分钟后，黑暗的通道里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
　　“破开。”简悄在心里默念。
　　墙颤抖着，最终顺应了他的意志，在他们的前面消散于无形。
　　越往前走，他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力”就越强。
　　在这一片漆黑当中，简悄看到了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
　　染血的大礼堂、火烧的教学楼、被摞起来拖往地下深坑的尸体……还有一些一闪而过的精密仪器和装着无数人的巨大培养皿。
　　“人间里，藏着最后的真相。”从进入利维坦嘴里的大门开始就一直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塞维尔突然出声，“你现在看到的所有画面都是真实的。”
　　“到了人间，你还有最后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如果选错了路，就再也看不到太阳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他们最终走到了这扇门的尽头，尽头有一点极细微的白色光点，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扩成一个容人通过的漩涡，漩涡里有一道冰冷的声音：“欢迎来到“人间”。”
　　银白色的实验室里，排列整齐的高大培养皿中，突然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
　　【编号A701、编号X612、编号Z242实验体成功苏醒。】【考验通过。】
　　【二次复查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路西法分灯泡的问题化用了“农夫给三个儿子分牛”的题目。
　　路西法：并不是很想分灯泡。


第78章 学习即世界（二十一）
　　【实验体清醒,培养液准备抽离。】
　　【抽离倒计时：3、2、1……】
　　简悄清醒的时候，就听到耳边冰冷的机械声，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悬浮在半透明的培养液中。
　　透过能见度不高的液体和培养皿的外壁,能看到这个银白的实验室里到处都是罐子,里面漂浮着一个又一个沉睡的人。
　　很像什么大型的不良实验室现场。
　　他身边的水位正在下降,几秒就被清空了。
　　简悄屈起手指敲了敲培养皿的外壁,声音厚重而沉闷,材质听起来不像玻璃，也不像塑料,但摸起来有有点像合金。
　　透过水已经被完全清空的培养皿外壁,能更明显地看到对面一眼望不到头的罐子。因为隔得比较远，不太看得清具体情况,但简悄有一种直觉,就是培养皿中的人都年纪都不大。
　　这个培养皿是圆柱形的，从上到下没有看到一个可供出去的接口。只有仰头向上看的时候，能看到一点红光在闪烁着，然后这点红光飞快地和培养皿底部完成了对接,形成了一道一指宽的光柱。
　　耳边再次响起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