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赏的不都是给他在瑶池喂鱼喂了吗?
还是他这边有什么是龙神没有的?
沧沉在,就如宝剑架在脖子上,天君再迟疑,也只能坐在高处,缓缓地、不确定道:“……赏……?”
岑羽微笑点头,依旧是鼓励的神色。
天君的语气坚定了些许:“……赏。”
岑羽再点头:继续。
天君抻起背,正色:“赏。”
不够。
天君终于拿出他从前获知龙族又诞下一崽之后的神态,气沉丹田、气势磅礴,展臂抬手:“赏!”
“赏!重重地赏!”
声音如气海,从内庭直达第九天。
岑羽笑眯眯,拱手作礼。
从前在天界,他傍个龙神孵个蛋就跟上天恩赐似的,他一个没有内丹还能飞升的凡人得处处谨慎、时时自持,接个封赏都好像他原本不配一样。
——他那套生存之道有用不假,但也束缚他太多。
但如今不了。
尤其这次去了趟凤族,他也“成长”、内心有所精进了。
如今他不想要那么多的束缚了,他也不要一步步按照生存之道来,再把自己绑得死死的了。
他要顺畅地活着,要自在地孵龙,要开开心心地享受生活。
要想撸尾巴就撸尾巴,想舔男色便舔男色,想睡男人就睡男人!
用凤婷的话:去他妈的,他龙族光棍几十万年,如今能有崽,这功绩难不成是他天界的恩德换的?当谁求着给他龙族孵蛋吗?
凤婷:赏?当然得赏!你不赏谁给你丫孵蛋?白孵的你怎么不去抢呢?你抢你抢得出龙崽吗?你抢不到、你还孵不出来,又想要崽,可不得好处大大的多!
如今沧沉给了许多,连肉身都拿出来偿了。
天君这边,天界这边,既然想叫后人觉得龙族血脉繁衍、族群建立是这代天君、天界的功劳,想要占这点功绩,自然更要拿“好处”出来。
如今,岑羽便来正大光明、理所当然地拿这些。
给他的东西他用不上、对他没用又怎么样?
给他就是给了,给他就是他的。
他如今拿多少都是他该得的。
他那么多崽子呢,幽明殿还有那一堆堆的龙蛋呢。
大不了等这些崽子们都自己独立出去单独劈山开府了,他当开府礼,连同狐老的地契一起,每条龙都分一点。
赏吧,赏吧,多多的赏。
不久后,内庭的仙官们都散了,岑羽把侍官端来的宝物,一个个塞进袖口的芥子。
天君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看着。
岑羽塞着宝物:“哦,对了,瑶池的鱼虽然吃宝物,但那些宝物它们消化不了的吧?”
天君:“……不假。”
何意?
岑羽:“那都把宝物取出来吧。”
天君一顿。
端着盘子的侍官忙对岑羽道:“仙君可能不知,那彩鲤吞了宝物,轻易是不会吐出来的。若是想取宝物,只能剖肚……”
沧沉也从盘子上拿了一样宝物,帮岑羽塞,闻言淡淡道:“那便剖。”
侍官咽在喉咙里的下一句:但那些彩鲤都是天妃的,剖不得。
如今剖不得也得剖了。
侍官苦着脸看向天君:他不是在提醒让剖,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天君:“……剖。”
彩鲤而已。
能拿来哄天妃,还不能拿来哄岑羽君吗?
龙崽要紧。
不。
岑羽君要紧。
先紧着岑羽君!
不过岑羽并不是个仗势欺人、仗龙欺君的性子。
何况不将自己推进生存的死胡同一直是他的底线。
穿越在外,能少一个敌人便少一个敌人。
事后,岑羽特意撇了沧沉,在内庭外一个仙气飘飘又无人的地方,搭住天君的肩膀,哥俩好的拍了拍,边走边道——
“我心知你瞧不上我,觉得我一个凡人,内丹都没了,怎么还能用这样的运气给龙族孵蛋。”
“不过这本来就不重要,不是么。”
“我只要能把龙一直孵下去,在你坐在君位的时候,令龙族血脉得以自然繁衍,再令他们这些龙子龙孙开山建府,乃至做出一番对天地对后人有用的作为,再让后人把这番龙族创建族群的功绩记在你头上,不就行了?”
“其他的,能有什么?”
“我就算以肉身登仙又如何?无非就是籍册上多我一个,幽明殿多我一个,玉露台多我一个。”
“籍册上多我一个能如何?”写个名字的事。
幽明殿?
那本来便是沧沉在天界的地盘儿。
玉露台?
如今生意好得小周殿官都要喊他一声财神爹。
岑羽搭着天君的肩膀:“何况我来了这天上后,拢共呆了几日?”
龙妹出生后,先是去不拒山,后又离开天界去了凤族,很快又要启程赶往无尽无妄深渊。
等日后离开了深渊,指不定他与沧沉又要去哪里边游玩边孵崽。
岑羽给天君开阔思路,顺便洗脑:“我人都未必在这天上,给我些好处,让我担一些虚名又如何?”
那些虚名给了他,既无实际用处,还能顺便拍拍龙神的龙尾,有何不可?
总好过战战兢兢地往幽明殿门口一跪,沧沉不高兴,众仙还背地非议。
岑羽最后拍拍天君的肩膀,诚恳且洒脱道:“换个思路是不是海阔天空?”
兄弟,出来混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当日,岑羽领完赏,幽明殿取了蛋,再去玉露台转了转,便携手沧沉离开了天界。
瑶池旁,天君一脸深沉地站在,欧阳天妃哭哭啼啼地在旁边,几个侍官正把那百来条剖了腹的彩鲤拖走。
许久后,欧阳天妃哭够了,正要拿她那双娇嫩的柔荑往天君身上搭去,天君忽然侧身避让,转身离开。
欧阳天妃惊诧:“君上?”
天君回到内庭,吩咐侍官拟旨:
岑羽孵龙有功,特赐上仙之位。
而做到上仙,封号、称谓便可去到凡尘,由凡人开庙、歌颂,香火供奉。
只是这封号和凡间的称谓都不太好取,总不能也跟天上的仙官那样,直接称一声岑羽君。
好在凡人会根据美名和仙人的事迹自创称谓。
于是,当岑羽和沧沉去到无尽无妄深渊的时候,岑羽在凡间已经得了一个“龙惜君”的美名,庙宇供奉的香火,全部都是——
求子嗣,求情缘,求财运。
受香火供奉的天界的其他上仙:唉,自从凡间供上了龙惜君,他们的供奉便少了许多。
算了,只当那些香火都转给龙神了。
然而他们忧愁着,想要喝酒,还得去玉露台的门市买。
门市接待的小仙官见他们愁容满面,还给他们极力推荐打着龙神与岑羽君噱头的那些酒。
说什么,喝了转运,要财有财,要情缘有情缘,要子嗣有子嗣。
小仙官:“哦,我们殿主近来位列上仙了,凡间的香火那叫个旺,诸位上仙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如今喝了我们这酒,还能顺便求香火。”
众仙:…………
不信邪都不行。
一个上仙:“给我来一壶,不,一打。”
另一位上仙:“给我来十打。”
第47章
无尽无妄深渊, 世间浊戾之气的汇聚之处。
与清流之下的“天上天”呈截然对立之势。
在地底深处的最角落。
与阴曹殿相近,却是谁都不管的地界。
在这里,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有, 正道人士也可以过来为大道、为钱财、为修炼劈除浊戾,亦或按着阴曹殿的追击榜,来此处搜寻逃脱的鬼怪,以求换取资源钱财。
时日久了, 原本毫无开化的此处竟也劈出一块各方人士聚集、生息的闲地。
只是那闲地也就小半个镇子那么大, 里头拢共也只有一些吃喝、售卖物件的商铺, 还多是外间混迹不下去、才来此处的妖魔鬼怪在经营。
其中最大最精巧的一间屋舍, 便是“和气”。
“和气”最早是间当铺,典各方人士来深渊清除的浊气、捕抓的异兽、追击的在榜鬼怪,乃至大家随身携带的佩剑、宝物、灵丹。
时日久了, “和气”汇聚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多了,便积攒了不少或真或假、或半真不假的小道消息。
“和气”便也开始卖这些消息。
随着买卖消息的人多了, 不多久,又开始有人在“和气”挂单, 花钱托人寻找所求之物或完成所愿之事。
如今的“和气”更是既典当也买卖, 既帮人寻求所求之物,也替人代售想卖之物。
‘和气’那位ha|蟆|精老板更是知道着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暗中进行着许多隐晦的交易,还认识着寻常人想都未必能想到的大人物。
比如,白虎神若白。
但如果可以, ‘和气’的老板巴不得这辈子都没有认识这位远古神过,毕竟当年若白为了情爱屠深渊的时候, ‘和气’直接便给屠榻了。
那一年, ‘和气’的老板别说赚钱, 本都亏到老家了。
等‘和气’再建,老板便将追杀白虎神挂上了帮人|消|灾榜的榜首。
本来这榜首挂着,也就深渊这处的人知道,深渊距离不拒山所在的九重天更是遥隔千万里的千万里,更不会有人不知死活的把这事传进白虎神的耳中。
于是这“宰了白虎神”的榜首,便这样悄无声息地挂了许多许多年,挂得从未有人摘的牌子都生灰了。
结果好死不死,朔悦从天界跑路了,跑的时候被龙神传音,令他去凡间寻一个妆奁,朔悦边跑边寻,没寻到,便去了无尽无妄深渊。
他想着人间寻不到的物件,深渊或许能有消息,没有消息,他便去‘和气’挂个单,让人替他找找。
人多力量大嘛。
这么一来,追着朔悦来的若白,看见了‘帮|人|消|灾榜’的榜首。
这次‘和气’没塌,和气的老板塌了——被若白提到面前,一脚踩在背上。
这个时候,老板手里的那些小道消息救了他自己。
他趴在地上、若白脚下,蹬着腿,哇哇大喊:“日前一位长相颇俊的小公子来我这处,托单挂了个牌子,寻一个妆奁!那位小公子,想必神上是认识的!”
若白幽幽道:“你知道的挺多。”
说着脚下踩重,一点不在意这老板知道的多还是知道的少,又或者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有关白虎神的秘密。
老板赶紧再蹬腿,哇哇大喊:“公子是神上的宝贝儿,公子所求,神上若是在意,‘和气’必为神上赴汤蹈火!”
若白原本还想,“公子所求”,什么所求?朔悦来深渊,到底在寻什么。
老板将朔悦挂单的牌子拿过来,说是一个妆奁。
若白看牌子里倒映的那妆奁的样子,心道这不是岑羽在找的他母亲的妆奁么。
狗屁“公子是神上的宝贝儿”,那龙的宝贝儿还差不多。
正要再把那老板踩回来,老板早已在‘和气’附近的一间客舍寻到了朔悦的踪迹,寻过去,一把抱住了朔悦的腿。
若白跟着老板在朔悦面前现身,一见朔悦,顿了顿,当即敛起要宰人的神色。
老板这才保住了小命。
只可惜老板不知道,他面前这位小公子如今被龙神托了事,便是代表了龙神。
他抱住朔悦的腿,便是抱住了龙神。
而龙神一点没比白虎的道德情操高尚到哪里去。
抱腿?
可以,妆奁交出来。
没有?
寻不到便提头来见。
朔悦在传音中领了龙神的意思,一手拿着鸡腿,一手变出把剑,往老板脖子上一架。
老板痛心泪流:刚出虎爪,又进龙窝,命苦!命苦啊——!
没多久,妆奁便被顺利地寻到了。
寻到了,老板原本是准备直接拿给朔悦,好叫朔悦早些拿了妆奁离开,也好早点送走那两位吃骨头不吐皮的远古神。
哪成想,若白不许。
朔悦拿了妆奁又得跑,跑了他又得追,他追得这般辛苦,那龙倒是挺会坐享其成,轻松拿到妆奁哄宝贝儿?
不拿走,朔悦还得在‘和气’这么耗着,朔悦耗着,他最多也就耗着,连追都不必了。
于是那妆奁被寻到后,一直摆在‘和气’。
原本这么摆着,哪一日龙神来了,妆奁也就被取走了,最多沧沉要取的时候若白又不肯,两个远古神在渊里再打上几天。
然而朔悦很想早点拿了妆奁跑路,便悄悄撺掇老板,将妆奁拿出来做“夜拍”。
所谓夜拍,是‘和气’每七日会从仓库里拿些东西出来卖,卖的时候多方竞价,价高者得。
因为在深夜进行,便叫夜拍。
本来朔悦是想神不知绝不鬼地将妆奁混在夜拍的物件里悄悄拍走,溜之大吉。
哪成想,那一日的“夜拍”,忽然冒出个同朔悦竞价的。
朔悦无论出多少,那包厢内的不明人士便跟着出。
那一场,为一个妆奁,几乎喊上了天价,围观者都看得群情激奋。
而“和气”的规矩是,为防互喊高价是在斗气,导致流拍,相互喊价一炷香后,便要喊停。
喊停后,两方在大家的见证下,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合适的价格,然后,抽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