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籍上,沧沉收起落下的最后一笔。
仙籍殿的殿主似有疑虑,询问道:“若天君问起缘由……”
沧沉合起那写了岑羽名字的仙籍册:“孵龙有功。”
殿主拜下:“明白。”
不久后,因沧沉亲自前往仙籍殿点仙籍,内庭的仙官们又是吵翻了天。
这这这这……龙神那乱战时点兵点将的笔,何时做过这等俗事?
不定是那凡人在龙神枕边吹的枕头风!
第15章
岑羽因孵龙有功,被龙神亲自点了仙籍特批飞升。
消息在天界一传,再度轰动。
“岑羽君”这三个字,赫然成了近来在天上被议论最多的名字。
如今是个神仙都感慨,飞升的经历千千万万,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谁是这么飞升的。
可见凡间那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是不怎么对的。
靠上了龙神,内丹都没有的凡人,都能直接飞升了。
而于绝大多数仙僚们来说,多个人飞升对他们无损无益也无碍,无非是热火朝天地吃了点龙神的瓜,再津津有味地聊起那日女仙闯入寝殿,意外撞见了躺在岑羽君云床上的帝君。
可把吃瓜的众仙们聊嗨了。
至于那少数听说岑羽飞升后心底不太是滋味,甚至唾弃这样也能飞升的……
自然多是当年的仙府旧识。
尤其是曾经认识岑羽且关系不好的,那简直是喝了几杠的醋,要多酸有多酸。
这些人中,有人私下嚼舌根,说岑羽不过是以色侍人,真当他有孵龙的本事?
龙神早晚有一日会厌弃他!
待得那一日,便是他岑羽从高处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
别现在认不清自己是谁!
哪里知道,岑羽比谁都认得清自己。
非但对自己定位清晰,也没被龙神亲手给自己点仙籍给点飘了。
毕竟他很清楚如今的一切是怎么来的——尤其那天早上沧沉又亲口说了,龙蛋要由他孵化。
所以沧沉渡劫回来的时候,岑羽便主动跟他又确认了一遍:龙蛋须得由他来孵。
且只能由他来孵?
得到了肯定答案。
岑羽便一下猜到,先前在河边小木屋的时候,龙神一定也是在的,一定也目睹了小球从蛋孵化成龙的全过程。
只是岑羽依旧不解,为什么他可以?以后的龙蛋也是像小球那般自己破蛋?
龙神给了一个很玄幻很缥缈的答案:届时再看。
岑羽:……
大佬,别不是龙太少,可参考的孵蛋实例有限,你也不知道吧?
岑羽又兢兢业业地问,那那第二枚蛋,何时可孵?
沧沉这次没答,目光里透出几分探究,往岑羽脸上看了过去。
岑羽实在道:“我在做我该做的。”
沧沉没有表示,只拿一双古水无波的眼睛,平静地将人看着。
这个时候,龙神终于觉出岑羽与他在凡间时见的不太一样了。
那时候岑羽完全不知他手里的蛋是个什么,甚至都不知他口中的小球就是蛋。
一人一球就在河边木屋住着,早晨起来砍砍柴烧烧火做些吃的,时时撒些带灵力的种子在田里种瓜果,还会赤脚在河边嬉戏,亦或奔跑打闹,自在烂漫。
如今,岑羽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与孵出来的小崽子倒是一如既往,同旁人……
龙神看得分明:岑羽对人,或者说,对这天界,多少是有些警惕的。
甚至把周围看得清楚,也把自己看得分明。
如今又换了仙籍,约莫也是明白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个道理,便识趣地让自己处在一个“有用”的位子上。
龙神静静地看着岑羽,心想:他问了这许多,是在估量,自己能做什么,又有多大的价值。
龙神也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但龙神毕竟是这天地间至高的存在,权、财、地位等等,他都不放在眼里,合论是别的。
与他来说,岑羽无论是仙是人、是妖是鬼,都没有什么不同。
能孵出龙蛋,确实很不一般,于他于整个龙族都很重要。
但龙神并没有那么在乎。
说白了,哪怕如今孵了一条龙,往后半条都孵不出了,他沧沉想留谁在身边,全凭他自己的心意,并不看谁有价值。
可见龙神看他自己,也看得十分的分明。
因此岑羽再要问孵龙蛋的事,沧沉便不多言了,反而让他别想太多,又表示幽明殿只有砖地没有田,看他和小崽子近来在这殿里无甚乐趣,不如出去多走走,亦或者直接在幽明殿后劈一块地出来,让他种点东西玩儿。
岑羽闻言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这是员工要努力工作,老板积极给员工带薪休假的意思?
还有这种好事?
岑羽默了片刻,再开口:“那这次的地可以稍微大一些吗?我还想种点果树。”
真的,国人的种田buff深埋骨髓,穿个越都改不掉。
沧沉:“可。”
话音刚落,幽明殿殿后的一处大院子成了一片被深耕过空田。
岑羽见了,当场热泪:真来啊?
小龙崽摆着尾巴就要往泥地里扎。
朔悦见了都抑制不住那种田的洪荒之力,下意识开始捞袖子。
沧沉看看岑羽的神色,觉得这才对了。
这天上与凡间山林有何不同吗?
在山林时如何,在这天上,自然也该如何。
于是他们一人一龙一崽像是回到了当初的河边小木屋。
不同的是,这次龙神不是在树下隐身,而是靠在廊下的矮榻上看着,院子里,龙崽的身形变大了几轮,身体弓出一个S,扎在地里的爪子绷直,在岑羽的一声号令下,成了活体的犁耙,一路俯冲向前耙着地。
长廊下侍奉龙神的殿官看着,都快给岑羽和龙太子跪下了。
同赤着脚在地里站着的朔悦悄悄扯扯岑羽的袖子:“这不好吧?”
你在人龙神的眼皮子下面把人龙族的太子当耕地的耙子用?
岑羽笑笑:“没关系。”
要知道之前在山里,别说耕地了,野鸡野鸭都是小球做蛋的时候出去打猎打回来的。
何况那时候小球没少往泥巴地里钻,龙神肯定都看到了。
如今地都批了,显然龙神并不在意。
天君在意。
执着天界各礼法的仙官们在意。
这下内庭又开始吵了。
天界是什么地方?只有凡间才有田地这等俗物!
天界有天界的法则,龙神即便是宠着谁惯着谁,也不该如此!
那凡人不都已经位列仙班了吗,缘何还要干这等粗鄙之事,还带着龙族的幼崽!
……
天君头疼。
决定还是招朔悦来问问,看幽明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朔悦到了内庭,不但带了幽明殿自种的瓜果来,还秉明天君道:“近日帝君已将那第二枚龙蛋交与岑羽君了。”
!
天君又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
朔悦拱手道:“帝君亲口所言,不日即可孵化。”
天君:“!”
有仙官赶忙提醒天君,孵蛋归孵蛋,在幽明殿劈地种田,是绝对、万万不行的。
心知内情的朔悦:可算了吧。你们当帝君为何要如此快地滋养好龙蛋交给岑羽君?
还不是为了多一条龙崽出来跟太子殿下一起钻泥巴。
天君则咳了一声:“如今还是龙族的繁衍大业要紧。”
绝口不提什么田不田了。
好像不提,幽明殿的那块田就真的不存在了。
众仙家为天君的掩耳盗铃齐齐心梗,朔悦则把手里提着的瓜果篮递给了内庭的侍官。
又对天君和众仙官们道:“殿里自产的,带了龙神的福泽,大家分了吃吃看。”
帝君的福泽!?
那可是天界求都求不来的真龙气运!
这下仙官里也没人提什么田不田了,赶紧朝着果篮围过来。
高处的天君伸手:“把葡萄留给本君!”
幽明殿,岑羽怀揣新龙蛋,一边摸着一边闲聊地问隔着张矮几的沧沉。
“会孵出小女龙吗?”
沧沉往岑羽怀里扫了眼。
岑羽随口道:“榕原太皮了,有个妹妹,以后做了哥哥也能稳重一点。”
沧沉没有多言,很轻地“嗯”了一声。
殿官默默地看着,心道这一家三口马上变一家四口,他们岑羽君,果然极受宠爱。
早晚能母凭子贵!做上帝后!
第16章
什么帝后,岑羽连知都不知道,合论是想。
他现在只想追述原主、也就是如今这个身体的前尘,看原主另外三个心愿要如何完成。
很幸运,朔悦恰恰就是掌人籍的。
于是在和朔悦熟悉了之后,岑羽便借口失忆,请朔悦帮忙在人籍册上查一查自己的生平。
这个忙简单,朔悦只是纳闷:失忆?
岑羽找了个说辞:“我之前在人间的时候,有次掉进了冰潭,差点淹死,上来之后,很多事就不怎么记得了。”
朔悦被天君派来幽明殿之前,曾粗略地翻阅过岑羽的生平,的确见人籍册的生平录上有这段。
而这段掉进湖里差点淹死的记载,朔悦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岑羽掉河的缘由——
什么掉进去,那根本就是忍受不了被轻薄亵弄,投湖自刎。
朔悦光想想就要切齿,在人籍殿给岑羽找籍册翻阅的时候,都要把那银光闪闪的书页翻得哗哗作响。
好像手里但凡是那登徒浪子的皮,立刻就能给他撕下来。
岑羽:冷静。
朔悦找到岑羽的籍册,又去另一排书架前翻找,口中念念有词:“欧阳壬是吧?”
朔悦:“天道轮回,我倒要看看这稀烂玩意儿如今能有什么好下场!”
岑羽劝他别看,不用在那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朔悦已经打开了那登徒浪子的籍册,展开到籍册上记录了近来生平的末页。
哈?
那烂玩意儿非但没如何,还在他那个叫欧阳述的爹死了之后,成功升任他那一门的门主?
朔悦气的直接把籍册扔地上了,还踩了几脚。
岑羽:“还是去看我的生平吧。你也消消火。”
朔悦一脚跨过那籍册——不能拿人怎么样,就拿册子出出气。
倒是跟着一起来人籍殿的龙太子飞低了些许,围着那册子绕了两圈,大眼珠子眨眨,龙身一扭,尾巴对着籍册,拍了拍,拍了拍,又拍了拍。
下一刻,地上的籍册消失了。
—
幽明殿,正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沧沉忽然睁开眼睛,手抬起、展开,一份人籍殿的籍册凭空出现在了他手里。
能这么把东西传送给他的,明显只能是另外一条龙。
那崽子今日不是跟着岑羽去人籍殿玩儿了吗?
传给他一份籍册做什么。
沧沉的神色百无聊赖,直到人籍册竖着飞起,层叠的银色纸页在他面前将一个凡人的生平缓缓拉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沧沉那之前给岑羽点了仙籍、如今随手扔在角落的笔,跟着飞了起来,准确无误地在展开的人籍册上连圈了好几处。
每一处,都有岑羽的名字。
——昆虚仙府,平兆32年,欧阳壬于仙府后山打猎,偶遇仙府前辈岑羽。
……
——昆虚仙府,平兆33年,欧阳壬于仙府后山将岑羽强行带离,欲行不轨,岑羽不从,于后山问鹤湖跳下,险些丧命。
龙神那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倏然间沉下。
—
岑羽终于在人籍册上完整地看到了原主活着时候的生平。
还是那个字:惨。
但岑羽特意查了这些生平,不是来对原主的人生有感而发的。
他是想知道,一则,原主的母亲到底给原主留了什么遗物,那遗物现下有可能会在哪儿;二则,和原主有些情感纠葛的江雾轻如今又在何处;三则,原主的师父与原主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缘何剖了原主的内丹。
本来翻阅籍册的生平之前,岑羽还想籍册上既然有生平记录,想必这些都会一一写清。
他只要仔细地看一看,记住,再循着籍册上的线索往下找就行了。
结果这籍册就跟他上一世见过的学籍档案一样,只有刻板的记录,根本没有任何详细内容。
对原主的母亲,生平上就几段话:姓甚,名谁,出生,哪一年生了原主,生完原主后就死于灭门。其他,没了。
对于原主的师父,倒是比描述原主的母亲多了不少,但最后的剖丹,也只有一句:于哪一日什么什么场合剖了原主的内丹。剖完后即可便逃离仙府,不知去向。
岑羽:……
神特么不知去向。
对于原主的旧情人,江雾轻,更是只有只言片语,写着他们为仙府同届的学子,关系亲厚。
没有任何其他交代。
朔悦解释,说这是因为一册一录,录的是谁的生平,便只记录谁,其他任何人都只是这本籍册中的“过客”。
岑羽便想也不想地说:“那我能否看看那位‘江雾轻’过客的生平?”
朔悦也想都不想地回到:“自然。”
结果这一声“自然”之后,朔悦的表情再没有自然过。
因为那位江雾轻的生平记载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所恋之人是仙府同届一个名为岑羽的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