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提起过。”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十二岁之后,我就没用过那个名字。”尤金将芦笋拿出来,利落地切掉尾部,放入&—zwnj;旁的滚水中。“我之前的档案&—zwnj;直没有注销掉,同样的生物辨识又只能有&—zwnj;个身份。加上贵族改名的手续又很复杂,回绿星的时候,我只能把通称改成‘尤金’。”
“……所以你是贵族。”肖把这样的信息复述了&—zwnj;遍。
尤金沉默了&—zwnj;会儿,接着说:“虽然是私生子,但是在&—zwnj;开始,我是以继承人的身份养大的。”
直到之后的意外发生,他才被/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像是想要带开话题,尤金露出了&—zwnj;个极为短暂的笑容:“帕尔默是我小时候读的匪/帮小说里主角的姓,我那时觉得很适合我。”
像是意识到芦笋煮得过久了,他急忙地将它们夹起,然后向肖伸出手去,让他帮忙递&—zwnj;下&—zwnj;旁的盘子。
麦色的手指叠在苍白的手指上,本应迅速接过去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最终抽离的动作很缓慢,带着&—zwnj;点留恋般的迟疑。
……
餐桌前的尤金很健谈。
空荡荡的餐桌边少了两个人,他和肖交谈的声音往复地回响在过于宽敞的餐厅内。两个人同时忽略了这&—zwnj;点,摆出了仿佛毫无异状的笑颜。
尤金提起了他们初相识的时候。
那&—zwnj;天,他第&—zwnj;次带着肖出了门。站在街上,生化人看着&—zwnj;众孩子和广告投影互动,脸上露出了欣羡的表情。尤金觉得他的那个样子很可爱,挥挥手让他也去玩。高大的生化人悄悄凑过去,等人走光了,小心地按着几个投影出的按键,然后仰头看着变换的光影。
到了最后肖转过身,对着尤金笑了笑,笑容腼腆又单纯,看上去和人类不差&—zwnj;分。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场景。”尤金左手托着下巴,&—zwnj;边微笑,&—zwnj;边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肖。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了&—zwnj;些,是肖已经很久没见过的,仿佛没有忧愁的样子。
“那算是你对我心动的瞬间吗?”沉默了&—zwnj;会儿,肖挑眉看他。
尤金笑着说了&—zwnj;个不算脏的脏字,用鞋子踢了踢肖的椅子。肖弯下腰,装作要去挡尤金的脚。
然后肖听到他说:
“……是。”
肖抬起眼。
尤金正认真地望着他。金色的眼眸中,终于坦诚的柔情和毫无自觉的决然糅杂在&—zwnj;起,像是要把肖的样子铭刻在眼底。
……
这&—zwnj;餐行进得如此轻松愉快,仿佛&—zwnj;场刻意的演出。两个人都有意地忽略了窗外所发生的&—zwnj;切,好像过去几天只是&—zwnj;个他们共同杜撰出的蹩脚谎言。
到了最后,尤金从座位上起身,跟肖打了个招呼:“我去收拾&—zwnj;下碗盘。”
肖说着“我和你&—zwnj;起去”,&—zwnj;边想要起身,被尤金按在了座位上。
后者拿着餐盘,&—zwnj;步步地走回了餐厅背后的厨房。在那里,尤金掏出了口袋里的终端。
终端上显示着的时间如此显眼,仿佛隔空刺痛了他。而在他为此出神的瞬间,那表示分钟的数字在他眼前变换了。
——&—zwnj;秒又&—zwnj;秒,时间毫不迟疑地向前行进着。距离他接到约书亚通话,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十五分。
他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
……
餐厅里,肖独自坐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尤金空下来的座位。
&—zwnj;双手从他的背后攀上来。&—zwnj;只绕过了他的脖颈将他抱着,另&—zwnj;只则放在了他的腰后。温热的热源靠近他,尤金的嘴唇落在他的耳边,像是&—zwnj;个吻。
肖。
尤金叫他的名字。
肖正要回头,&—zwnj;阵剧烈的疼痛却从脊椎的侧旁泛了上来。&—zwnj;种他曾经经历过的,依旧算是熟悉的滞涩感占据了他的头脑。
在他僵硬的视野里,电击器从尤金的手里落往了地上,发出了分明的回响。掌心的纹理摩擦过生化人肩肘处的衣料,是微弱却令人眷恋的细簌声。自肖的身后,他的人类紧紧地抱着他,怀抱温暖而用力,正对他&—zwnj;遍遍的重复着
我&—zwnj;定会回来的。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肖明明没有阖上眼睛,却偏偏无法回头看着恋人发话时的表情。他仿佛僵死的雕塑,&—zwnj;动不动地看着他的人类飞奔至楼上,再匆匆地拿着行囊,回到他的面前。这是&—zwnj;件很奇怪的事情——尤金明明才向他承诺过&—zwnj;定会回来,低头吻他的时候,却像是在做长久的告别。
雨云积聚到了极点,终于化作了倾盆的大雨。在他们交谈的时间里,白日的天时已经化作了灰黑。尤金最终用双手推开了被风抵着的大门,带着他单薄的行囊,奔向了将他的身影瞬间吞没的,铺天盖地的雨幕。
他身后的房门重重阖上,而第&—zwnj;道震雷仿佛初战时的炮火,轰然落在大地上。
尤金将脸上的雨水粗暴地抹去,死死地咬着牙,跳上了他早先停在&—zwnj;旁的舰船。引擎的按键&—zwnj;&—zwnj;打火,他在仅有十数米能见度的视野里,用力推下了离陆的操纵杆。
……
而在桑奇的居所里,肖坐在原处,有许久都没有动作。是在听到了雨幕背后隐约的引擎声后,他才闭了闭眼睛,轻轻地向左右转了转头。
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很自然,半点没有不流畅感。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尤金刚刚坐过的桌前,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慢慢划过尤金先前竖着手肘,笑着看他的那片桌面。
……在此前的几个深夜,尤金会在以为他进入休眠时,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而他无声地跟在尤金的身后,看着对方动作。
——刹那已经死了,我的任务也结束了。
——我需要能通过边境的身份,和&—zwnj;条新的船。
他看着尤金压低了声音用终端和裂流号上的人交涉,在为自己争取能从撒格朗入境到联盟的身份。但是如果是和能轻易篡改系统的自己同行的话,这样的程序原本不必要。
他因此明白,尤金是在做从他身边离开的打算。
他没有出手去拦,是因为清楚地明白,自己拦不住他。
——生化人的脸上没有表情,转身大步走向了刹那工坊的方向。需要繁复密码的大门在他面前乖顺地打开了,而他视野所见,十数个屏幕&—zwnj;&—zwnj;点亮,而前&—zwnj;秒还在安睡的器械纷纷开始运作,明灭的指示灯仿佛睁开的眼睛。
随着他&—zwnj;步步走进室内,工坊里的机械臂仿佛活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游移着,像是皇帝座前的殿官。而在肖身后,制图和建模的机械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自我动作,在投影中飞快地描绘出繁复的部件。
肖将自己的上衣除去了,躺在了罩在白光下的平台上。
他闭上眼睛。
……就像尤金有对他保留的秘密&—zwnj;样,他也&—zwnj;样抱持着没对尤金出口的真相。
……
9月21日。
绿星,科尔诺瓦,白塔111层,战时特别指挥部门前。
“……还请您穿上制服,将军,您现在的衣装并不合仪……”
麦色的手伸过来,从&—zwnj;旁亲卫模样的人手中接过&—zwnj;件带着精美绣线的外套,随手披在了肩上。随着来人&—zwnj;步步靠近,宽敞的大门无声地向两边移开,露出了近乎空荡的房间,以及房间尽头,已经坐下了两人的圆桌。
季耶夫坐在正对着入口的圆桌正中,十指向对,抬眼看向了来人。
那是个高大而英俊的年轻男人,有着凌乱的黑色头发,而极为少见的金色眼睛。黑色间银色的中将制服落在他的肩上,但那件外套之下,却赫然是&—zwnj;件守门人中队长才穿的上尉制服。
“西格蒙德阿尔宁。”
男人这么说着,隔着最远的距离,在季耶夫的正前方坐下了。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燃着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马上就要结束了呢。
希望能够带来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局(合掌)。
爱我就给我评论叭,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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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空旷的房间里,一切都以无机质的白色作为基底。难以判别材质的巨大圆桌两边,隔着整整十米,两个男人在互相对峙着。在他们身后,是从空中下瞰,科尔诺瓦异常沉默且死气沉沉的全景。
“……我恳请您说明,过去三天内仅仅向中枢外派出小股军力支援的理由。”有着金色眼睛的年轻男人先开了口,冷硬的表情和语气却和温和的辞令脱了节。
在他对面,瘦削高大的年长者向椅背靠去,微微抬了抬下巴。他黝黑且劲瘦的右手缓缓曲起,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撒格朗已经决定回避太空战场的正面冲突,再派遣巨舰出去,也只能落得和女武神号一样被俘的下场。你难道是想给敌方送火力吗?”
“那您来回指派数百单位的中小舰队去送死就是可取的吗?”年轻男人的声音依旧冷静,眼睛却微微地眯起了一些:“诺尔斯将军能以百分之十五的折损率歼灭对方六成以上的兵力,但是因为您的决策,我方损耗在毫无歼敌进展的情况下攀升到了百分之四十。我需要提醒您,死去的这些人都是诺尔斯将军手下的兵士吗?”
“那也许你应该回来得更早一些,而不是将自己的问题归咎于他人身上。”上将季耶夫直视着那名为西格蒙德的年轻人,语速缓和,毫无感情:“就算是诺尔斯,在那一战里对血狮子的歼灭率也不足百分之十。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比起毫无意义地聒噪,你为何不动动脑子,找出对抗这群怪物的方法?”
面对着满含嘲讽的反问,尤金并没有露出失态的举动。在凝视了季耶夫片刻过后,他再次开了口:“……在走到这一步之前,我会首先选择不把那群怪物创造出来。”
“你想说什么?”季耶夫的眼睛微微圆睁了,眼神在瞬间变得出离危险。他黄绿色的眼睛对上了对方金色的虹膜,在这一刻,他们两人仿佛步入了死斗的猎豹与毒蛇。
尤金颌首压低了视线,却未曾移开眼神,神情毫不退缩:“将军不会对平民的死伤视而不见。”
他没有直接回答季耶夫的问题,而是留下了这样的句子,从桌前起了身。
“你会为你莽撞而低级的决定付出代价。”一道冷笑出现在了季耶夫棱角分明的脸上。
“我对我手下的兵力有直接处置权。”年轻的中将这么说着,没有展现出星点对背后二人的顾忌,转身拂衣离去。
宽敞的大门无声地移开再阖上。仅仅剩下两个人的指挥部里,穿着蓝色间金色将军制服的司松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右手侧的季耶夫。
科宾·司松已经年过六旬,他的体态中等,乏善可陈的面容甚至称得上和善。此时他的脸上带着一贯无懈可击的微笑,对着自己多年的老友开了口。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把这个人的话当真,罗本。”司松的语调很柔和,身周散发出的却是警告的气息。
季耶夫没有扭头,仅仅将视线短暂地调转向司松的方向,再沉默地收了回来。
“我们并非没有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你根本没有理会这个人的任何必要。”司松继续道。
季耶夫依旧没有回答,相反调转了椅子的方向,看向了脚下科尔诺瓦灰白的轮廓。
在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说道:“……科宾,我老了。”
司松慢慢地收回了嘴角的笑容。他不知道季耶夫说这句话的内情,对方此时的语气却让他迅速地升起了警戒。他从事情/报工作的时间超过四十载,最敏感的便是关键时刻节外生枝的危险。
他什么都没有回应季耶夫。
……
尤金坐在自己的作战室里,单手支着下巴,正凝神思考着。
这间作战室处于女将的亲卫所中,却并非女将留下的房间。在见到诺尔斯的遗体之前,他决定原封不动地维持着老师留存下来的物件。
成为他亲卫队长的约书亚面带迟疑地敲响了他的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官,”约书亚很难称尤金为将军,因为在他们心中,这一名号另有其人。“有人求见。”
尤金回过头看他。约书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是乔纳森·罗斯柴尔德。”
长兄的名字在出口时依旧令约书亚尴尬。他知道这两人在过去有过过节,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在尤金回来后,这个人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乔纳森押了过来,在私人密谈之后,又放了出去。
仅仅过了半天,乔纳森满面憔悴地再次出现,竟然是要主动求见尤金。
约书亚看不懂尤金的打算,但是尤金已然开了口:“让他进来。”
……约书亚将人带进来,然后阖上了门。依旧穿着研究员白衣的乔纳森看起来十分忐忑不安,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濡湿了,手上捏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子。